“出劍。”


    “教主請, 晚輩不敢先出。”


    “可是看我不起？”通天教主冷冷道，提起誅仙劍, 劍尖虛引, 雙目所視，越過了渾身浴血的玉鼎真人, 指向劍仙身後遼闊深遠(yuǎn)的湛藍(lán)夜空。


    玉鼎閉上雙眼，道：“既如此，便承讓了。”隻是一瞬, 倏又睜開，剎那茫茫宇宙洪荒收於心內(nèi)，祭起斬神劍, 銳兵之氣宛若龍吟, 聲傳百裏。一劍分為千萬，天地間盡是唿嘯劍氣, 劍雨排空, 鋒林萬道！


    “正氣劃無極！乾坤分兩儀！混沌洪荒百萬劍陣！”


    那是玉鼎的最後殺招——混沌洪荒百萬劍陣，斬神劍蕩成無數(shù)虛影, 層層充斥了空間, 焦土世間盡成碎片, 大地上竄出無數(shù)石劍, 山崩地裂！


    通天有意讓玉鼎全力施為，隻是靜靜看著, 誅仙劍卷動青色劍光, 旋轉(zhuǎn)不休, 宛若蓮瓣重重合攏，抵住了絞到身旁的無形劍氣。


    劍氣唿嘯如狂瀾驟雨，天際隱有雷威悶響，玉鼎真人劍陣之威不斷攀升，到得後來，雲(yún)海翻湧，雲(yún)層中更似夾雜著百萬劍勁，無邊無際地灑落下來，千裏方圓的戰(zhàn)場上直似成了一方絞肉機(jī)！巨石飛滾，山巒崩毀，俱在這劍神威力下被無情地絞得粉碎！


    玉鼎持劍直指，蒼穹，大地，無休無止的億萬劍氣似一張大網(wǎng)，被狠狠扯了迴來。


    霎時萬籟俱寂，劍心通明，一切景物定格於那瞬。


    斬神劍身爆發(fā)出璀璨光芒，混沌洪荒百萬劍陣匯於一點(diǎn)，被壓到了極致，繼而隨著玉鼎身與劍合的一揮之下，卷起轟天怒鳴，朝通天教主直貫而去！


    一化無窮，無窮歸一，玉鼎真人那式，已隱隱領(lǐng)悟了持劍真諦，五識如鏡，心開天籟，銳氣排山倒海掀起，蓋過了數(shù)萬旁觀者的驚唿之聲。


    然而那怒海中，卻是緩緩綻開一朵青蓮，劍神之威如驚濤拍岸，駭浪裂石，青光在海嘯中央一點(diǎn)化開，柔和又有力地抵住了崩天裂海的一劍。


    通天教主依舊是那冷漠的眼神，手中誅仙逆流而上，青蓮之瓣在這兩股悍然氣勁間驟然碎裂，飄向四周。誅仙鋒芒大盛！


    誅仙直點(diǎn)，觸到飄零蓮瓣，把它一分為二，繼而點(diǎn)中玉鼎斬神劍的劍尖，兩劍相抵，斬神“叮”的一聲微響，於相觸之處破開，通天教主輕勾嘴角，淡淡道：“玉鼎，你已窺得天道。”


    下一刻，誅仙劍如入無物之境，沿?cái)厣駝︿h直刺進(jìn)去，斬神劍身瞬間迴卷，裂為兩半。


    劍毀，人亡。


    通天教主虛浮於半空，鬆開握著玉鼎真人手腕的那手，玉鼎遙遙墜下地麵，落地之處，一道白光飛起，英靈在夜空中盤旋。


    通天仰頭，雙眸中映出布滿繁星的蒼穹，似是思考良久，緩緩道：“還不來？”


    昆侖山所有仙道俱是膽寒了。


    楊戩於玉鼎出戰(zhàn)那刻，便已被打暈過去，黃天化、木吒、浩然未歸，二代金仙中，竟是無一人敢出戰(zhàn)！


    通天旋嘲道：“罷了。”接著閉上雙眼，遙遙舉起誅仙劍，斜指夜空。


    佳夢關(guān)前兩軍尚未從這震撼中清醒過來，不知通天教主要作何事。


    緊接著，薑子牙發(fā)出恐懼的一聲大喊。


    “跑——！”


    薑子牙聲嘶力竭道：“快逃——教主要布誅仙陣！”話音落，抓起昏死在地的楊戩，朝遠(yuǎn)方飛去！


    大地上數(shù)萬人此刻迴神，蜂湧而散，殷商軍朝著佳夢關(guān)躲去，西岐軍沿著佳夢關(guān)外牆綿延撤退。


    未待萬軍散盡，通天已再度睜眼，天地間仿佛變了個模樣。


    誅仙劍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長嘯，遠(yuǎn)方所有仙人的法寶，竟是不約而同地朝發(fā)熱低鳴，朝著戰(zhàn)場中央的那道燦爛華光！


    劍身光彩流轉(zhuǎn)，引動九天之氣。漆黑夜空唰然白亮如晝！天地正氣浩蕩，於神州大陸四方瘋狂湧來。


    隻見通天高舉手中誅仙劍，劍尖射出青白黃紫四色光芒，如奔騰的雷電掙脫了禁錮，直貫天頂，天地正氣受那劍威牽引，匯集成無數(shù)巨劍，形成一個漩渦。


    赤紅，青藍(lán)，金黃，絳紫，色澤各異的光體巨劍在天頂環(huán)繞。虛空中仿佛傳來上古咒文，七柄巨劍哀歎。巨劍周遭又環(huán)繞子劍千萬，一齊嗡鳴，與通天手中誅仙絕劍彼此唿應(yīng)。


    燦爛光輝照射天下，刺目光芒中，絕世劍仙持劍指天。


    天頂俱是懸掛的利刃，茫茫大地，眾生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通天淡淡道：“師兄，你誅我徒兒，我誅你全教。”


    隨著通天教主念出“文殊真人”四字，那天頂巨大長劍竟是有所感應(yīng)，離了漩渦，朝遠(yuǎn)方飛去！


    劍落如雨，天地肅殺！


    那巨劍如無堅(jiān)不摧般把遁龍樁砍成兩截，破開文殊真人護(hù)體勁氣，隻聽一聲慘叫，竟是把昆侖金仙活生生斬成了兩半！


    “廣成子。”


    又一柄長劍朝西奔騰而去，把倉皇奔逃的廣成子穿背而過！銳劍竟是毫不留情，一蓬血雨炸開，連帶著數(shù)百西岐兵士痛苦哀嚎！


    “清虛道德真君、赤精子、道行天尊……”


    此刻的通天教主便如喚魂的閻羅，每念出一名，便有白光平地升起，大地千裏已成血池，通天雙目浮現(xiàn)赤紅之色，殺得性起，那誅仙劍陣竟是敵我不分，劍如雨下，摧枯拉朽般朝凡人中卷去！


    “薑子牙。”


    青蓮綻放，是地獄的綠火，蓮花旋轉(zhuǎn)，是奪命的詠歎。


    “師父……”


    通天耳畔仿佛響起那個倔強(qiáng)少年的聲音。


    “師父！”


    浩然在薑子牙身前現(xiàn)出身形，大喊道，旋即不顧迎麵飛來的光劍，狠狠一拳擊出。


    浩然縱聲大喝，鍾聲響起，頓時把那劍氣擊散！


    劍仙華光蕩然無存，此時取而代之的卻是冥府鬼哭，九天九地怨魂不散，人間煉獄，斷肢遍野，戰(zhàn)場上竟成了修羅屠世的場景！


    “怎麼……怎麼迴事……”浩然胸膛起伏，喘道，“他……通天教主……”浩然目中映現(xiàn)出無數(shù)掉頭飛來的劍刃，道：“這究竟是怎麼迴事！”


    薑子牙心有餘悸，方才那利刃幾乎把自己斬成碎片的一幕猶自在目，斷斷續(xù)續(xù)道：“他、教主入魔了！”


    “不成聖，便成魔；浩然，快走！”


    浩然一把揪住薑子牙衣領(lǐng)道：“元始天尊呢！老君呢！”


    薑子牙驚慌大喊道：“不知去了何處！快跑！浩然！太晚了！現(xiàn)在縱是大師伯也製不住他了！”


    浩然置之不理，吸了一口氣，肺部傳來幾欲被撐破的疼痛感，繼而騰空而起，遙遙飛向遠(yuǎn)方的一團(tuán)熱光。


    不知何時，浩然之聲已與當(dāng)年聞仲之聲重合與一處。


    萬頃劍光粼波蕩漾，三月春風(fēng)吹麵拂暖，仿佛又迴到了許多年前的金鼇島。


    通天教主喃喃道：“你當(dāng)年如此倔強(qiáng)，現(xiàn)今仍是如此倔強(qiáng)。”繼而伸出手掌，輕輕一推，浩然狠狠撞在那無形屏障前，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師父……”


    “師父！”


    “師父，我有負(fù)於你……”


    第一聲鍾響，震徹寰宇，浩然展開雙臂，懸浮於空，閉上雙目，身體緩慢旋轉(zhuǎn)。那天頂漩渦中無數(shù)巨劍似有感應(yīng)，一齊掉頭朝他奔去。


    “當(dāng)”的又一聲激來，震得世間凡人口鼻溢血，癱倒在地！巨劍轟隆震顫，迎上鍾聲，碎為灰燼，那鍾響蕩了開去。


    鍾聲如海潮，一波又一波襲向通天教主，摧毀了無數(shù)天空中盤旋的巨劍，東皇鍾潔白玉光與誅仙劍修羅血色堪堪撞在一處，抵住了那席卷向大地的奪命劍鋒！


    “師父……醒醒……師父……”浩然嘴角溢鮮血，連聲鍾響終於敲在了實(shí)處。


    隻見通天身前現(xiàn)出太極圖之型，如觸手般穿透了他的胸膛。


    通天凝視浩然雙眸，眼中笑意倏然令他想起了另一人。


    “鍾兒，不是我該醒了，而是你該睡了。”


    “太上老君！”浩然悲憤道：“你竟下此狠手！”


    “啊啊啊啊啊——！”浩然狂喊道，把全身正氣提升到極處，不顧一切釋放出最後的鍾響，老君幻出的心魔被驅(qū)離了通天教主身體。


    浩然在那靈體分離的一刻，抓住通天教主胸前伸出的虛幻觸角，狠狠迴扯，把它奪了過來，觸角一斷，尖端霎時恢複為太極圖，一陣劇痛傳來，再次烙在了浩然手背上。


    通天心頭一凜，吐出一口血，眼神恢複清明。


    那道從兜率宮發(fā)出，攥在太上老君手中，而緊緊箍在自己心頭的精神之索，在震耳欲聾的鍾聲下斷裂了，通天麵上毫無血色，便如一張白紙，眼中現(xiàn)出驚悸神色，反手撈住浩然，轉(zhuǎn)頭朝遼遠(yuǎn)星穹中望去。


    虛白|精神之觸登時收迴，隱沒於繁星之中。


    通天一手按著心頭，大口吐出鮮血，英氣雙眉緊擰，似是離了水的魚，許久後道勉力道：“徒兒，多虧你的寂滅心鍾……師父險(xiǎn)些忘了自己……”


    浩然已徹底昏死過去，通天輕輕前推，一團(tuán)柔和光芒把浩然送迴地麵。


    兩教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然而通天的戰(zhàn)爭仍遠(yuǎn)遠(yuǎn)未完，他抬頭仰望星辰之間。大地上隻聽見萬人唿吸此起彼伏，所有人均不知這絕世強(qiáng)者在等待什麼。


    許久後，那團(tuán)奔騰而來的熾目雷光揭曉了答案。


    天地之威無法抵擋，那並非出自生靈之手，而是死去這數(shù)萬人後的蒼天之怒！


    通天籲了口氣，疲憊不堪，抬起手背，拭去嘴角鮮血，緩緩道：“終於來了。”


    此刻黃天化已一手搶先抱了浩然，另一手緊緊握著昊天塔朝向天空，那天上無數(shù)英靈忽得感應(yīng)，齊齊盤旋，衝向黃天化那隻高舉的左手，瞬間化為浩瀚無匹的洶湧漩渦，向昊天塔中卷去，最終場上近萬英魂，盡數(shù)被吸進(jìn)塔中。


    “快走——！”薑子牙焦急喊道，昆侖山殘存的最後幾名三代弟子，在薑子牙掩護(hù)下倉皇逃竄。


    紂王正要奔去浩然落地之處，卻被申公豹緊緊扯住。


    紂王眼中現(xiàn)出天空中落下的雷光，深吸了一口氣，道：“那……那是何物？！”


    申公豹答道：“那是天劫，天威不可擋。”


    申公豹望向那鋪滿了整個天空，且翻滾不休的刺目雷網(wǎng)，緩緩道：


    “上仙千年一次的九天雷劫，教主要……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