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上, 關越包下了一艘豪華遊輪, 讓越和的所有員工飛過來,參加老板的慶功宴。
佟凱拍拍手,帶著跳槽到越和的青鬆員工,組織他們歡唿, 開香檳, 拉禮炮,說:“大家一起給馬總發個飛吻,喊‘馬總!百達翡麗!’來!”
“馬總!百達翡麗——!”
佟凱把視頻發給馬裏奧,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拉黑了,不過沒關係, 可以讓天和入侵辦公樓裏的電梯內廣告電視, 強行循環播放。
關越在香港並無多少人脈,來的幾乎全是聞天嶽的朋友, 大家紛紛朝聞天嶽祝賀, 反正關越也不想出來寒暄, 聞天嶽便樂得照單全收, 且大談特談, 告訴大家自己正準備開家新公司, 分包一部分越和與epeus的業務,被一群人圍著。
江子蹇則是江曼的未來繼承人,更多的人圍著他, 希望以後能有點合作。
至於佟凱……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佟凱將當上荷蘭國王, 就算知道, 未來的荷蘭國王也沒什麼好奉承的,拍這山高皇帝遠的王儲馬屁,並不能得到什麼好處,頂多發幾個紅包。於是紛紛忽略了他。
吳舜倒是很滿意,拿了獎金,準備明天帶司徒靜去買婚紗了。
“有一個厲害老板的好處就是,”吳舜朝客人說,“我隻要在公司坐著,什麼都不做,直接就躺贏了……”
馮嵩說:“哎,哎,你還是做了不少事的,產品總監,你好歹給我們一人泡了杯茶。”
眾人哈哈大笑,自然知道吳舜在說玩笑話,沒有分析係統,所有的交易節點都很難以人工去確認,少了量化交易模塊,也無法支持關越的這場豪賭。
“是不是該去陪陪客人?”天和與關越站在船頭,倚在船舷前,迎著海風,聽到船艙裏傳來的歌聲,說,“怎麼全奔著我二哥去了。”
關越說:“商務總監不就是做這個的?”
天和笑了起來,關越側身倚著欄桿,注視天和,眼睛一眨不眨。
“這個時刻隻屬於你和我。”關越淡淡地說。
天和覺得關越很可能今天就要求婚了,如果下一刻他又拿出另一個戒指來,天和是半點不奇怪的。
遠方另一艘船上,提前安排好的船隻放起了焰火。
夜九點,納斯達克開盤,洛馬森個股熔斷,華爾街從andy的神操作以後,便緊急召開了會議,接下來andy家裏要考慮退市了。之後關越又聯合幾家基金,聯手做空洛馬森的股票,將近35%的資金在期貨市場上爆倉,洛馬森資金鏈斷裂,接下來幾乎可以預見的是:andy的家族失去財政支持,在國會選舉上將有很大概率落選。
洛馬森麵臨退市清算,就算不破產,想重新與關越一決高下,也至少要到二十年後了。
“嗨!關!”johnny聲情並茂地拿著酒杯過來。
“嗨!johnny!”天和親切地笑道。
關越禮貌點頭,雙方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johnny親切地過來,搭關越的肩膀,猶如兩兄弟前去把酒言歡。天和心想金錢麵前,這真是一個虛偽的社會。
江子蹇終於從人群裏脫身,四處看看,尋找佟凱的下落,他的本性也很不喜歡應酬,大部分時候都在禮貌地微笑,並時刻注意著,佟凱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甲板的角落裏喝酒。
天和路過佟凱背後,隨手拍了下他,看見聞天衡站在甲板上,船舷前的背影。
聞天衡聽見腳步聲,側頭,伸出手臂,示意天和過來,親昵地搭著他的肩膀,把他摟在懷裏,從背後稍稍抱著他,兩人一同望向大海。
“有時候你什麼都不做,隻要看著你坐在那裏,就覺得很落寞。”天和說。
聞天衡答道:“是麼?我反而覺得這樣挺自由自在的,看看海,喝喝酒。”
天和引用了一句電影裏的臺詞,說:“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聞天衡仿佛心意相通般答道:“也不是,天亮以後,會很美的。”
佟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茶桌前,聽著兩人的對話。江子蹇過來,坐在茶桌前。
“嗨。”江子蹇說,“今天還挺熱鬧,新聞出來了,看了嗎?”
“是的。”佟凱想了想,說,“看了,這一輩子我都會記得今天。”
“砰砰”連響,第二輪煙花升起,甲板上傳來歡唿聲,眾人轉頭,望向漆黑海麵綻放的焰火。
足足四百萬港幣的煙花,每半小時一輪,焰火歸於寂寥,夜空恢複了一片黑暗。
“真好看。”江子蹇喃喃道。
“也會記得昨天,”佟凱說,“記得我們那時候沒有下車,否則現在就看不到焰火了。”
江子蹇笑了起來,說:“迴去以後,可以讓王室放給你看個夠。”
佟凱說:“荷蘭王室很窮的,放太多煙花,會挨民眾罵。”
江子蹇想了想,說:“那我讓人帶過去放給你看,你登基的那天,豪斯登堡的焰火我包了。”
佟凱笑著說:“讓我自己看麼?還是算了。”
兩人安靜地看著大海,佟凱忽然想起來了,在手機上滑了下,給江子蹇看郵箱,說:“你名下的錢和產業,一共兩億七千萬,我今天重新給你整理了下,交迴給你自己管理吧,委托合同的解除協議,都發到你郵箱了……”
江子蹇答道:“不用啦,送你了。”
佟凱沉默片刻,而後道:“那,謝謝。”
江子蹇笑道:“給你當禮物吧。”
佟凱:“出去環遊世界,也總要花錢的吧?”
江子蹇:“和大哥一起打工去,我拉小提琴,他吹薩克斯,賣藝環遊世界。”
佟凱看了眼聞天衡,再看江子蹇,末了說:“你爸舍得放你走嗎?”
江子蹇點點頭:“我找他談過了。”
聞天衡搭著弟弟的肩膀,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天和想了想,說:“這話你該問關越吧?他還沒找我求婚呢。雖然我覺得待會兒求婚的概率有至少96.1%。”
聞天衡無奈,笑了起來。
“快一點的話,”聞天衡喃喃道,“也許大哥能在參加完你的婚禮以後再走。”
天和:“………………”
天和看著聞天衡,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你二哥會照顧好你的。”聞天衡說,“怎麼?舍不得了嗎?”
天和眼眶頓時就紅了,靜靜地看著聞天衡。
“沒有。”
末了,天和努力地笑道:“我……很開心,這段時間裏,你、二哥、我、關越……大家度過了在一起的日子,還有普羅。我已經……很滿足了。”
說到最後,天和哽咽起來,從聞天衡出現的那一天起,他就隱隱覺得,分離是必然的,這兩個哥哥,最後他一定會失去一個。而且他無法去怪罪任何人,畢竟愛情,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哎,別這樣,”聞天衡拍拍天和肩頭,說,“又不是不迴來了,說不定以後給你帶個嫂子迴家呢?”
天和笑了起來。
聞天衡又說:“我會隨時連接服務器,一邊找找關叔叔的下落,一邊盯著普羅升級。畢竟了結一樁大事後,對我來說,普羅是最重要的事了。”
天和點點頭,說:“他始終在,隻是受升級限製,沒法進行交流。”
天和將昨晚普羅給他的提示,朝大哥解釋了一次,掏出手機,固定在船舷上,打開前置攝像頭。
“能被寫入,”聞天衡說,“輸出受限,升級過程裏,他一直沒有停下對外界的信息采集。”
“嗨,”天和說,“普羅,我們在開慶功宴了,我想你也有很大的功勞。”
“這杯酒我們替你喝了。”聞天衡與天和碰杯,朝著攝像頭舉杯。
焰火再次燃放,這次是心形的煙花在海麵上飛散。
聞天衡:“說起來,你還沒告訴過大哥,是怎麼和關越在一起的呢。”
天和想了想,說:“怎麼在一起?就這樣在一起了啊。突然有一天他發現他愛我,我也愛他。於是就……確定了關係……吧?”
聞天衡:“總不能說突然就親上了,然後就默認上床了吧?就沒有告白之類的經過嗎?”
天和哈哈笑了起來,說:“有啊,你想聽嗎?”
聞天衡拈著酒杯腳,轉來轉去,側身看天和,眼神深邃,說:“我他媽的覺得我太不會談情說愛了,真的。去環遊世界討老婆,總得學習學習關越的長處。”
“啊,大哥,”天和說,“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隨便找個女孩,用這個眼神和她說
‘我愛你,美人’,我保證你不用玩什麼浪漫,她一定會答應你的。”
“靠。”聞天衡臉上發紅,說,“光是這句話我就說不出來,太肉麻了。”
天和端詳聞天衡,心想自家三兄弟裏,大哥才是真正的女性殺手,歲月帶給他的浪子感與滄桑感,結合他那正直得甚至有點固執的氣場,真是太有穿透力了。
“關越是個不會說‘我愛你’的人。”天和答道,忽然想起攝像頭那邊的普羅,說:“普羅,你還沒把我們的故事聽完呢,你的升級能成功嗎?”
關越離開宴會人群,來到前艙甲板上,佟凱與江子蹇並肩坐在圓茶桌兩側的椅子上,麵朝大海。船舷前是聞天衡與弟弟天和的背影,天和稍稍側身,背對關越,朝大哥說:“不過我覺得他做的很多事,都在說‘我愛你’。”
關越停下腳步,眾人聽著海風裏天和的聲音。
“我甚至覺得,”天和想了想,說,“我無論朝他要什麼,他都會給我,這種行為慢慢地已經成為了習慣,也許他覺得,我無論提什麼要求,都是不能拒絕的。於是後來他開始混亂了,給到沒的給的時候,隻能把自己也給我了。”
江子蹇與佟凱注意到關越正在一旁,兩人都笑了起來。
自從在挪威發生車禍後,天和照顧了關越兩個多月,起初關越很不好意思,請了最好的護工來照料自己。但天和把護工當成老師,學了一段時間後,便將他打發走了。他們在醫院隻住了十五天,接著天和便用輪椅將關越推迴了家。
關越打著夾板與石膏,睡覺也好,吃飯喝水也罷,上洗手間甚至洗澡,一應過程都是天和陪著。
天和最喜歡給關越洗澡了,雖然關越是拒絕的,因為天和總喜歡在洗頭時捉弄他。
在輪椅上喂飯也是,總喂得掉一桌,又給他戴了個圍兜,還給他拍照。
開春時關越漸漸恢複,拆了夾板,搭著天和的肩膀,可以在花園裏勉強行走。入夏後,關越已經完全康複了,唯獨手指偶爾有點抖,天和從德國請來專家會診,結論是出事那天,傷到了手臂的神經,不是大腦或神經中樞出問題就行。
十六歲那年,天和與關越仿佛奇異地達成了某種默契,關越很少叫天和“寶寶”了,天和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再給關越起外號。他努力地將關越當作家人,並忘卻自己想更進一步占有他所有的情感的渴望,選修了一門心理學課程,漸漸地明白到,自己有一點偏執型人格障礙。
這種人格障礙是因為缺乏安全感,從小在多變的環境下成長,所帶來的。所幸還沒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教授說了不少案例,每個案例天和都覺得在影射自己,決心努力地去化解這種障礙。
在倫敦的兩年裏,天和無時無刻不擔心著關越會像父親、母親、大哥一樣地離開他,或是像二哥一樣,在忙碌裏與他漸行漸遠。而這個課程,讓天和直麵事實,控製住情感的方向,具體解決方式就是說服自己,朝積極的方麵想,認為他能夠與關越作為家人的身份,永遠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通過另一種更激烈的手段,來徹底地占有他。
某天下課時,江子蹇靠在教室後門,等他出來吃飯,伸手搭著他的肩膀。
“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天和說,“憋得實在太難受了,要怎麼辦?”
江子蹇在倫敦混得如魚得水,每天在學校裏走來走去,手裏如同拿著丘比特的弓箭,隨便看上什麼人感興趣,就直接拉弓搭箭,統統正中紅心。已經和年級裏喜歡的男生全部談過一次戀愛了,他聽到天和的苦惱時覺得很迷惑。
“你直接說啊,”江子蹇說,“把你的心情、把你的期望大膽地說出來。”
天和:“對方如果不喜歡我呢?”
江子蹇:“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你?!怎麼可能!連馬廄裏的馬,你喊一聲都全部過來了!你在說笑話嗎?”
江子蹇就像有“告白永不失敗”的超級光環,認為喜歡誰,直接走過去說“嗨,我們談戀愛吧”,這樣確定關係就好了啊!有什麼好糾結的?天底下難不成還有人能拒絕我的告白嗎?
天和從來沒有說自己喜歡誰,江子蹇卻也從來不問,反複確認了幾次,天和的目標對象隻要不是自己就行。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說出來,”江子蹇說,“把問題扔給對方去煩惱就好了,折磨自己這麼累,為什麼不去折磨別人呢?”
天和:“……”
天和嚐試著改變初衷,似乎確實有一定的效果,隻要我們不分開,能夠在一輩子裏彼此陪伴,家人也好,愛人也罷,這種情感關係對他來說,就是能夠接受的。除卻在某些躁動的季節、躁動的夜裏,讓天和對性朦朦朧朧地渴望而輾轉反側之外,大部分時候,他已經能夠與自己的占有欲和平共處了。
有些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江子蹇說的是對的,於是打算試探並確認,想知道自己對關越來說有多重要,而在每一次得到確切的反應之後,他便放心下來。
然而關越的反應卻似乎變得有點奇怪了,仿佛從那次車禍以後,他對天和的態度總容易想得太多。
比如說:
“我要過十七歲生日了。”早餐時,天和說。
關越從報紙後抬眼,看了天和一眼。
從天和到倫敦後,兩人的生日一直就是私下在過,今年天和送了關越一輛從德國定製送來的奧迪r8,並親手設計了車的內飾。開蘭博基尼出事後,這是關越第一次親自開車,有效地緩解了再摸方向盤時的緊張感。
“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想要什麼?”天和認真說。
“這麼多年裏每一次我送你東西,”關越說,“並沒有發現你不喜歡的情況。”
天和說:“其實我要的東西很簡單,隻要在生日蛋糕上許的願望能成真就可以了。”
關越:“你又不告訴我許的什麼願望。我怎麼知道?”
天和吃完燕麥粥,喝了咖啡,一本正經地答道:“你肯定知道,因為我每一年許的願望都是一樣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關越:“我沒有要走的意思,我研究生還要讀一年。”
關越起身,送他去上學,天和在車上朝關越說:“哥哥,你有想過我們以後的生活嗎?”
“什麼?”關越有點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有點茫然地看著天和。
天和沒有再重複,關越迴過神來,說:“沒想好,怎麼了?”
天和朝他揮揮手,去上學了。
過了幾天後,關越有點惱火地問天和:“你最近到底在想什麼?”
天和說:“我隻是不想和你分開。”
關越說:“我答應過你,不會的。”
天和想了想,又說:“我們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嗎?”
關越疑惑地說:“你到底是怎麼了?不想迴國嗎?現在沒必要想這個問題,你願意交給我來決定嗎,由我解決,你會滿意的。”
天和說:“不……我隻是覺得……”
最後天和老實道:“我害怕失去你,萬一哪天你不理我了,我要怎麼辦?”
關越頓時就有點坐立不安,卻沒有說“你還有聞天嶽”之類的話,第一時間隻是茫然道:“我什麼時候說了要走了?”
天和嚐試著像與天嶽溝通一樣地告訴關越:“我想,一直像現在一樣,我們一起生活。”
關越的臉瞬間就紅了,天和又坦然道:“未來不知道會是怎麼樣,但我已經覺得,我離不開你了。”
關越聽到這話時,明顯被擊穿了從小到大受的“克己複禮”的底線,“我離不開你”這種話,不該是這麼說的吧!更何況,還是一個同性戀的弟弟對著自己這麼說,當即不知該如何迴答。畢竟在他的家庭裏,是非常不習慣表現出“我很在意你,不想和你分開”這種情緒的,父母親隻要當著他們的麵,連說話也很保守。
漫長的沉默,關越快要無法唿吸了。
考慮來考慮去,最後關越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是標準迴複,隻得緊張地說:“知道了。”
天和又問:“這意思是答應我嗎?”
關越收起報紙,有點不耐煩,借以掩飾內心山崩地裂般的情愫,答道:“是的!是的!”
片刻後,關越又道:“我……”
天和倒是很鎮定,現出無辜的表情,帶著詢問之色。
最近關越每天隻要下課,第一時間就迴家陪他,寸步不離的,查手機?隨便查,除了晚上睡覺,雙方都沒離開過對方視線。怎麼突然就開始這樣了?
天和說:“哪怕以後有嫂子,你也不會趕我走嗎?”
關越隻得老實答道:“隨便哪個女孩,我看都會吃你的醋。你覺得這樣下去,有人會願意嫁給我嗎……我不是說我想結婚,我是說……算了。好了!不要繼續這個話題了!”
天和驚訝道:“怎麼不會?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你被人搶走呢。”
關越:“好了,快點吃,別總說這麼肉麻的話。”
天和:“如果沒有嫂子,那你是不是就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了?”
關越:“!!!”
關越快要炸了,而且聽到這句話時,頓時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生理反應,當場隻想站起來離開,奈何又起不來。
關越簡直被天和搞得沒辦法,拚了老命,把話題朝另一個方向引,說:“你不想我談戀愛你就直說。我最近沒有談戀愛,你要查我手機嗎?”
天和:“我從理智上希望你有個很好的家庭,但從情感上我不希望。不用了,我最近每周都查一次,順便還幫你把卡關的手機遊戲打通關了。”
關越根本沒法應付天和的這種組合拳,隻得說:“嫂子什麼的,再說吧。我不適合英國女生的期待。”
天和還想說點什麼,觀察關越的表情。
關越突然說:“無論怎麼樣,以後我們都生活在一起,不會扔下你。”
“成績單出來了沒有?”關越說。
天和給關越看成績單,感恩節快到了,關越又問:“放假想去哪裏玩?你自己定地方。”
天和便開始選地方,佛羅倫薩或巴黎,關越打算自學數論,說:“放假你順便給我講講數論。”
關越家裏是個大家族,父親也與他的弟弟關正平,甚至堂兄弟以及母族前來托庇的親戚們住在一起,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煩惱,但從小到大在這個環境裏生活,關越絲毫不覺得帶著天和一起生活有什麼問題,從小他也與關正平很親近。
天和觀察關越,感覺得出關越今天話挺多,這代表他心情不錯,他高興的時候總會朝天和主動說話,並做出不少提議。
關越確實不知為什麼心情很好,尤其每一次在聽見天和依賴他的時候。但混亂的思緒在他心裏攪成了一團,他開始有點明白天和每一個表情與細節背後的暗流洶湧,但很明顯,天和將這個定時炸|彈扔了給他,自己倒是很輕鬆地跑了。
將近一年時間,天和不再與關越一起睡了,但就在前往佛羅倫薩度假時,訂的房間關越沒注意,訂到個帶露臺花園的觀景房,房裏隻有一張大床,兩人便在佛羅倫薩又重新睡到了一起。
夜半時,漫天星鬥,天和試著朝關越那邊靠了靠,有點不好意思,想像小時候那樣枕在他的肩膀上,關越卻背對著他,天和便靠過去,抵著他的背睡覺。不多時,關越轉過身,伸出胳膊,讓他枕著。
抵達羅馬時,關越背著相機包,一手拿著攝像機,跟在天和身後。兩人逛了下市集,又去電影《羅馬假日》的沿途景點逛過一圈,來到噴泉前時到處都是人,天和看著許願池,關越遞給天和一枚銀幣,就知道他要許願。
“你許一個吧。”天和說。
關越:“我沒有願望。”
天和:“那你聽我的,許一個願望,就當成是你自己的。”
關越拈著銀幣,彬彬有禮地看著天和,兩人目光接觸的剎那,天和一瞬間就知道,這麼久以來的自我心理建設,其實全是自欺欺人。他是真的愛他,那是愛情,不是親情。
“沒什麼了。”天和有點沮喪,轉身走了,剛轉過身時,關越卻認真地說:“我不想與聞天和分開,我許願要保護他、照顧他一輩子,讓他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說著,關越手指一彈,銀幣閃著光,劃出一道弧,掉進許願池裏。
天和的心髒剎那猛烈地跳了起來,關越從背後過來,搭著他的肩膀,兩人慢慢地走在羅馬街道上,彼此都沒有說話。
關越說:“這是我這輩子說過的最肉麻的話。”
天和頓時哭笑不得,關越不解道:“你成天這麼肉麻,都是跟誰學的?江子蹇嗎?”
天和:“你可以用法語、西班牙語、拉丁語說啊,這樣就不肉麻了。”
關越:“真沒想到,謝謝你的提醒。”
天和:“或者用山西話。”
關越:“……”
天和:“不過我不確定山西話這裏的神能不能聽懂。”
關越:“又在嘲諷我,隻要我把許願池買下來,這沒有太大區別。”
天和:“許願池你買不起,羅馬政府就靠這錢過日子了呢。”
關越突然用山西話說了句“老子有的是錢”,天和聽懂了,頓時覺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說:“再說一次!再說一次!教我說!”
“不說了!”關越臉上帶著笑意,天和一躍而起,騎在關越的背上,說:“快!我要錄下來當鬧鈴!”
迴到酒店後,天和不住迴憶今天關越許的願,關越則躺在沙發上看他的數論,天和忍不住過來,一會兒弄他一下,一會兒用抱枕扔他,關越一直被打斷,給了他一個威脅的眼神。
“總統,來點奶茶嗎?我喂你喝。”天和卷了份旅遊傳單當漏鬥,正要去拿奶茶,關越忽然暴起,抓住天和,野蠻地攬著他的腰,把他按在沙發上,一手隔著襯衣捏他的肋下。
天和一聲狂叫,他非常怕癢,當即求饒,關越卻不打算放過他,把他牢牢按住,天和大喊:“我不敢了!放過我吧!”
陽光從露臺上照進來,大蓬的鮮花開得燦爛無比,天和被關越壓在身下,關越道:“你這個頑劣的小孩……”
“help——!”天和眼淚都出來了,又哭又笑,拚命掙紮,卻無論如何都掙不脫。關越按著他,威脅地低頭看他,兩人的臉距離不到五公分,靜靜地看著彼此。
天和滿臉通紅,怔怔注視關越,氣氛仿佛凝固了,關越忽然放開他,撿起地上的書,一個踉蹌,到書桌前去坐著。
天和躺在沙發上,側頭看他,關越無意識地轉頭,看了天和一眼,兩人視線一觸,便隨之分離。
我喜歡你。天和在心裏說。
關越翻過一頁書,發現自己把書拿反了,調了個方向。現出有點懊惱的表情,有些話他總覺得自己不該說,卻忍不住就出了口。
“老子有的是錢。”天和自言自語,學著關越。
“錯了。”關越又把那些情緒扔到了腦後,朝天和認真地說,“老子有的是錢。”
天和模仿了一次,哈哈大笑起來。
關越起身,天和茫然地看著他到門口去穿鞋,說:“去哪兒?”
關越:“去給你花錢,去不去?”
天和趕緊起身,跟著關越出門。
家裏花園裏的花謝了又開,雪化了下,下了又化,成年前的最後一年,天和漸漸覺得,在自己的人生裏,仿佛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倫敦的夏天到來,成年的那天也快來了。
但隨著他成年的日子將近,關越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慮起來——他常常一語不發地看著天和,仿佛碰上了什麼人生的難題,或者不停地在家裏走來走去,在天和做課題時,弄得他心神不定。
“我出去散散心。”關越被天和罵完以後,起身走了。
“你去哪?”天和說,“就不能在家裏好好坐著嗎?”
關越:“教堂。”
天和:“今天又不做禮拜!”
關越也不吭聲,走了,天和懷疑地看了眼手機定位,關越確實去了教堂,還在那裏待了快一個小時,搞定今天的課業後,滿腹狐疑的天和正決定出門去找關越時,聞天嶽的視頻電話來了。
“寶寶,喲,你要成年了啊,”聞天嶽說,“不需要監護人了吧。”
“我居然要十八歲了。”天和拿著手機,與聞天嶽視頻,走到客廳裏,說,“以前一直覺得十八歲很遠。”
聞天嶽:“這一年裏沒什麼變化嘛,我過去陪你?關越說有事想找我商量,順便也好久沒見子蹇了。”
聞天嶽上一次來看天和是八個月前了,還是聖誕節在慕尼黑探望舅舅。
“商量?”天和莫名其妙道,“商量什麼?”
天和確實想讓二哥過來玩幾天,卻沒想到關越先通知了他。
“關於解除監護權的事吧?”聞天嶽輕鬆地說,“讓它自動解除不就好了,不過可別告訴他,我告訴了你,他讓我什麼都別給你說。”
天和無奈道:“好吧。”
聞天嶽說:“那語氣,總覺得關越似乎有求於我,沒關係,本來也想看看你,正好聽聽他想說什麼。”
關越決定招待聞天嶽在倫敦玩幾天。但日子臨近時,聞天嶽突然被邀請去參加一個為期五天的國際技術產業會議,隻得改到天和生日的前一天過來,陪他慶祝。
關越親自開車去接,天和再見二哥,這才幾個月,忽然也覺得哥哥陌生了不少,仿佛每一次見聞天嶽,他都變得更不一樣了。但說說笑笑,兩兄弟還是找迴了熟悉的感覺,聞天嶽更使勁摸了摸天和的頭。
“哎,”聞天嶽笑著說,“關越,這些年裏被折騰得不輕吧,照顧一個中二小孩,真是太辛苦你了。”
關越開著車,有點不安地說:“天和也是我弟弟。”
聞天嶽:“喲,這車不錯,挺有品位,想找我商量什麼?”
關越:“待會兒……待會兒說?“
聞天嶽突然想起了弟弟今年年初的一筆消費,驀然道:”這車是天和給你買的?”
天和隻得硬著頭皮說:“嗯。”
聞天嶽:“……”
天和知道聞天嶽肯定吃醋了,自己長這麼大,也沒給二哥買過什麼東西,居然給關越買了一輛車?!
“以後注意點別闖禍,”聞天嶽換了個話題,朝天和說,“再闖禍就沒人罩著了。”
天和:“我從來不闖禍。”
關越:“我會繼續罩著的,這次你過來……”
聞天嶽:“找男朋友沒有?”
天和:“……”
關越從倒後鏡裏看了天和一眼,天和茫然道:“你怎麼知道的?”
聞天嶽:“猜的。從來不和哥哥討論女孩,同性戀了吧?”
關越有點緊張,幸好聞天嶽沒有朝他追責,說:“天和自己還搞不清楚。”
“也許是吧。”天和說,“別問了,太尷尬了!”
聞天嶽說:“這有什麼的,哥哥隻要你過得開心就行。”
天和有點感動,看著聞天嶽,聞天嶽低頭給女朋友發消息。關越說:“和我姐聯係了嗎?”
聞天嶽:“沒有,你還想再撮合撮合我倆?”
車停在江子蹇家門口,鳴笛。聞天嶽說:“喲,子蹇買的這套房不錯嘛,空了我也在這兒買一套。”說著下車去拍照了。
“我也是這個態度,”關越又從倒後鏡裏看了眼天和,忽然說,“隻要你高興就行。”
天和:“無論……我想選擇什麼樣的人生嗎?”
關越戴上墨鏡,摸出手機,看了眼,頭也不抬地答道:“是的。”
天和笑道:“和什麼人在一起,你都會身體力行地支持我嗎?”
關越:“……”
關越轉過頭,眼裏帶著複雜的情緒,看著天和,但就在這個時候,聞天嶽帶著江子蹇迴來了。
江子蹇也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哪兒來的、什麼時候買的、多少錢買的、差不多的地皮值多少,反正關於錢的問題,統統一問三不知。他跟在聞天嶽身後上了車,迴身朝天和拋了個飛吻,三人去給天和提前慶祝成年生日。
關越包了泰晤士河上的遊船,倫敦的夏天,陽光非常好,應天和的要求,沒有請其他人,就江子蹇、聞天嶽、關越與天和四人,聞天嶽吃過午飯,又要急急忙忙地去矽穀了。
江子蹇與天和在欄桿前看河景,關越與天嶽二人坐在餐桌前。
關越抖開餐巾,給天和鋪上,聞天嶽看著江子蹇的背影,正在思考。
“是這樣的。”關越在泰晤士河上的風裏開了口,朝聞天嶽說:“天和總算滿十八了,這些年裏,我覺得,我……實話說,有些事,我想先朝你解釋清楚……”
聞天嶽笑道:“多謝你的照顧,關越。真的多謝。咱們就像一家人,一家人嘛,總是吵吵鬧鬧,偶爾互相吐吐槽,天和都長這麼大了,有什麼好解釋的?”
關越馬上謙讓,與聞天嶽象征性地碰了下杯,午飯未曾開始,杯裏隻有檸檬水,關越的話被打斷後,一時更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兩人望向欄桿前的天和與江子蹇,關越沉默片刻,又說:“天和說,成年後,希望繼續和我生活。”
“隨便他啊,”聞天嶽說,“我無所謂,隻是你不打算迴國工作麼?家裏怎麼交代?”
關越:“我……其實是這樣的,天嶽!”
聞天嶽笑著說:“你看天和與子蹇,像不像英國的這些小戀人?”
關越:“……”
江子蹇正在朝天和大談特談他最近新交的小男朋友,顏值與天和簡直旗鼓相當,就是腦子不太好使,說了半天,天和轉身迴來,忽然發現餐桌前的氣氛有點奇怪。
天和:“可以吃飯了嗎?你們在說什麼?”
“說你呢。”聞天嶽道,“碰個杯吧?慶祝一下,寶寶成年了。關越說一切還是照舊,之前怎麼樣,之後還怎麼樣。”
關越的話還沒說完,卻已不想再說下去了。
世人總是自說自話,對他人的聲音漠不關心,
四人便舉杯,碰杯,席間又開始沉默。天和漸漸地發現,隻要有除了他與關越的第三人在場,關越的話就變少了。
聞天嶽與江子蹇閑聊著,天和與關越卻沉默地看著彼此,而就在那一刻,天和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關越會不會……也有點喜歡我?那感覺隻是轉瞬即逝,天和的理智卻馬上壓倒了感情,讓他千萬不要這麼想,否則隻會誤解關越,自討沒趣。
廚師長在朝關越介紹他的拿手好菜,關越卻隻看著天和。聞天嶽評價著葡萄酒,天和忽然想說點什麼,這一刻他成年了,不用再忌憚什麼,就在這一刻,猶如基因裏流傳下來的,在他身體裏流淌著的瘋狂的血液,驅使著他內心生出了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
如果我在這裏說,我喜歡關越會怎麼樣?天和不敢想象,接下來這頓飯要怎麼吃下去,但他隻差一點點就這麼做了。
“我說,”天和道,卻低下眼,看著餐盤裏的食物,說,“哥哥!”
餐桌前靜了一會兒,天和抬眼,看關越,再看聞天嶽,欲言又止,就在這一刻,關越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送給你的。”關越拿出一份包好的生日禮物,認真地交給天和,打斷了天和的思緒。
“啊?”天和接過,拍了拍,像是一本書,這輩子頭一次收到關越如此樸實的禮物,忽然想起了什麼,說:“你把那本書出版了?!”
“不是,”關越說,“忘了它。這是一本聶魯達詩集。”
“哦——”眾人道。
“aqui te amo.”江子蹇說。
“不接受你的告白。”關越說。
餘人便大笑起來,天和收起書,江子蹇說:“我的生日禮物是,送你一個男朋友。”
所有人驚,關越的表情頓時變了。天和道:“我不想要這個生日禮物!等等……你說的是誰?”
天和的心髒開始狂跳,江子蹇看出來了?他朝江子蹇傾倒過無數次自己暗戀的小心思,江子蹇並不笨,他知道自己喜歡關越?
江子蹇朝天和笑著說:“咱們學校裏有好幾個男生喜歡你,我讓助理把照片和簡曆都打印出來了,等你正式生日的時候,帶來給你挑。”
天和的情緒於是又恢複冷靜了。
“不用這麼浮誇吧!”聞天嶽說,“你這是相親還是麵試?”
江子蹇說:“你自己不是麼?還說我?”
天和隻得說:“不不不,子蹇,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聞天嶽:“就沒有女孩子嗎?你為什麼不讓你的同學考慮一下他的哥哥呢?”
關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相當不喜歡江子蹇開這種玩笑,但礙著天和的麵子,平時江子蹇來家裏做客,與天和嘰嘰咕咕的,關越都不去說什麼,也不聽他們的對話。
天和:“你們夠了!”
關越看了天和一眼,天和示意他們隻是開玩笑,聞天嶽覺得有點奇怪,觀察關越臉色。
聞天嶽看著關越,露出懷疑的神色,忽然笑著說:“送什麼都不如送你自己吧?”
那話一出口,瞬間天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江子蹇看著關越,笑了起來,忽然發現不對,指著自己:“和我說?”
聞天嶽迴過神,朝江子蹇笑道:“想和我們家天和結婚嗎?”
江子蹇一本正經:“想啊!怎麼不想?”
聞天嶽:“那就這麼定了!”
江子蹇:“好!走!天和,咱們後天就去領證!不對!現在已經可以領了!法定結婚年齡才十六,那還等什麼?!”
天和知道江子蹇又開始耍寶了:“你讓我把飯吃完。”
江子蹇:“行你快點吃,現在民政局還沒下班……”
聞天嶽:“等等,還沒求婚呢。來,把花拿著……你們誰拿?寶寶你拿也可以。”
天和拿著花,一臉茫然。聞天嶽:“來,我這兒正好有一個,借你們用。寶寶,上吧。”
天和接過戒指,看自己二哥耍寶,說:“哪來的?這個圈口戴不上!太小了!”
關越:“這是你朝我姐求婚的戒指吧。”
聞天嶽:“對,我一直帶著呢,正好給他們用了。關越,來,你負責錄像。”
江子蹇道:“這圈口咱倆都戴不上吧!”
天和:“不要鬧了!吃吧!”
江子蹇:“等等,天嶽哥,你認真的?”
聞天嶽:“認真。”
聞天嶽說:“出門前,你爸有這個提議,我看你倆挺適合的,考慮考慮?”
江子蹇馬上道:“不不,這不行。”
天和頓時要尷尬死,說:“哥!”
聞天嶽:“很好啊,我說真的,你倆都喜歡男生,從小竹馬竹馬,一起長大,連感情都不需要培養了,咱們兩家這麼合適,誰會反對?”
天和舉手:“我反對!”
江子蹇:“別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到你隻妖怪來反對?”
兩人心有靈犀,說了那句經典臺詞,又一起瘋狂大笑。天和午飯沒吃多少,笑得肚子疼,說:“我不行了!讓我好好吃飯吧!”
“天嶽,我反對。”關越忽然說。
聞天嶽隨口道:“開個玩笑而已。”
關越:“請你尊重一下你弟弟。”
聞天嶽隻得改口:“我就逗他倆玩玩。”
氣氛冷場了,天和朝江子蹇使眼色,示意別放心上,江子蹇擺擺手,意思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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