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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們在溪流對岸紮了營地,邊令白迄今仍未告知眾人洞裏有什麼,對錢財非常小心,段嶺便道不礙事,在外頭等他出來。兩人走到一旁,站在段嶺先前放火燒過的大樹後,武獨先是躬身,洗過手上的藥粉,朝段嶺說:“珠子。”


    段嶺把那枚金珠取出來,武獨將它放在地上,金珠逐漸舒展,恢複了蜈蚣的樣子,脫離休眠,開始四處覓食。


    緊接著,它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麼,沿著溪石攀爬過去,飛快地沒入草叢之中。


    “它叫‘金烏’。”武獨隨手拍拍奔霄,放它在一旁吃草,說:“被叮咬後無法開口說話,不能行動,十二個時辰內(nèi)若得不到解藥,全身將灼熱難當(dāng),五髒六腑融化而死。”


    段嶺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它的時候,正是武獨將這金珠放在櫃臺上嚇?biāo)欢私饬宋洫氠幔牢洫毧隙ú粫鷣y下手去殺一個無辜的小孩,不過是逗他玩而已。


    先前彈進(jìn)邊令白脖頸內(nèi)的,想必就是吸引這蜈蚣的藥粉,而武獨曾經(jīng)給他喂過一枚藥,多半也是讓蜈蚣覺得他段嶺是自己人,不至於收在懷中的時候,突然彈出來咬他。


    “要等多久?”段嶺問。


    “快了。”武獨說,“一炷香時分,定能咬到他。”


    金蜈蚣此時已鑽進(jìn)了山洞,在山壁內(nèi)飛速攀爬,一溜煙地進(jìn)了藏寶處。此時邊令白正在指揮手下,將箱子分開朝外搬,閃閃發(fā)光的金條照得他快要睜不開眼,蜈蚣已粘上他的靴子,沿著腰身飛速向上,猶如閃電般朝他的脖頸鑽了進(jìn)去,在他的背後輕輕一叮。


    邊令白隻覺麻痹感飛速擴(kuò)散,甚至來不及叫喚,整個人便朝前撲倒,撲在了他的金山上,金條稀裏嘩啦地滾落下來,蜈蚣仍粘在他的肋下,開始吸吮血液。


    “將軍?”


    “將軍!”


    “不好了!快來人!”


    手下聽到聲音,忙衝過來,邊令白一張臉?biāo)查g發(fā)紅,口吐白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護(hù)衛(wèi)們忙將他架出洞外去。


    段嶺與武獨仍在等候,見溪流對麵侍衛(wèi)架著邊令白過來,段嶺上一刻還在與費宏德談笑,一見邊令白出現(xiàn),便當(dāng)著士兵們的麵喊道:“叔!我迴來了!”


    邊令白被士兵們架著過了小溪,眾人忽覺不妥,忙全部衝上前去,段嶺慌張道:“叔!”


    “快放下他!”武獨說。


    邊令白滿嘴白沫,臉色通紅,武獨忙親自給他診脈,段嶺搖晃邊令白,大聲道:“洞裏發(fā)生了什麼事?!”


    跟隨邊令白的不過是普通士兵,親信都被他攔在外頭,士兵結(jié)結(jié)巴巴地交代了經(jīng)過,大意是他在洞內(nèi)查看財寶,忽然間就不省人事了。此刻邊令白瞪著雙眼,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眼中滿是恐懼,仿佛想不通已經(jīng)被自己踹下深淵的“趙融”為何會再次出現(xiàn)。


    他再將目光望向武獨,剎那間明白了什麼,卻已來得太遲。


    “快送將軍迴府。”武獨答道,“洞裏的東西有毒,讓人守住此處,暫時封存,不可再動!”


    於是邊令白被搬了上馬車,費宏德親自上車守護(hù),武獨與段嶺騎馬,火速趕迴潼關(guān)。


    烏雲(yún)掩來,卷向潼關(guān),群山陰雷陣陣,天氣悶熱無比,一到潼關(guān),眾人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將邊令白搬了進(jìn)房,傳大夫前來診斷。趁著這時候,段嶺說:“我去給叔將衣服解開,太悶了。”


    他找到了釘在邊令白肋下的蜈蚣,手指輕輕一碰,吸足血的金烏便蜷成一團(tuán)落下來,陷入了休眠之中,吸過血後,它堅硬的外殼透出暗紅色的光澤,漂亮而妖嬈。


    大夫來了,初時段嶺還恐怕大夫看出他中了毒,然則潼關(guān)的大夫卻看不出什麼來,到如今,邊令白的親信中隻有幾名副將與一名主簿知道邊令白受傷的事,無人敢朝外宣揚,各自在門外小聲議論。


    “將軍中了暑熱。”第一個大夫說。


    “去你的暑熱!”段嶺怒吼道,“像是中了暑熱的樣子嗎?”


    大夫嚇了一跳,慌忙道:“小的醫(yī)術(shù)……不精,不如大人您……”


    “走走走!”段嶺說,“給他點銀錢,讓他滾迴去!”


    大夫隻好走了,王副將焦急萬分,進(jìn)來說:“這下怎麼辦?”


    段嶺一副無奈的樣子,朝邊令白說:“叔,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邊令白隻是睜著眼,一動不動。


    段嶺覺得這個時候邊令白一定非常地恐懼,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要利用他來做什麼,隻能躺在床上,毫無掙紮之力地等死。


    “穩(wěn)住將士們。”段嶺朝王副將說,“千萬不可傳出消息去。”


    王副將歎了一聲,問:“洞裏究竟有什麼?”


    段嶺沉默片刻,王副將又道:“不如再派人進(jìn)去看看?說不定能發(fā)現(xiàn)些端倪。”


    段嶺看了武獨一眼,武獨正沉吟時,段嶺朝王副將說:“今夜召集各位將軍過來,我有些話,想對各位說。”


    王副將便退了出去,費宏德過來了。


    三人在邊令白房中站著。


    “他還能撐多久?”費宏德說,“現(xiàn)在你們不該隻是待在此處了,須得速度預(yù)備,以免在他死後,潼關(guān)兵變。”


    “十二個時辰。”武獨答道,“過後可再用藥延一段時間,但決計無法撐過十八個時辰。”


    費宏德點了點頭,段嶺忍不住瞥邊令白,那次將自己踹下懸崖,段嶺已對他沒有絲毫同情,隻是覺得這感覺很怪。


    武獨取出禦旨,交予費宏德。三人計議停當(dāng),開始分頭行動,段嶺拿到牧?xí)邕_(dá)交來的手書,前去找赫連博。赫連博正坐立不安,未知發(fā)生何事,兩人一碰麵,赫連博立刻迎了上來。


    “給你的。”段嶺說,“朝廷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喏,你看,陳、涼永結(jié)兄弟之邦,互不開戰(zhàn)。”


    赫連博取出信件,未料段嶺竟是真正帶來了牧?xí)邕_(dá)的書信,也如此相信他。


    黃昏時最後一抹殘陽照入院中,赫連博叫來一名衛(wèi)士,吩咐他火速將信帶迴武威,呈予西涼府,預(yù)備與南陳重開絲綢之路,並逼迫赫連達(dá)撤軍。


    “還有四天,新的潼關(guān)刺史就會抵達(dá)這裏。”段嶺說,“我已下令封鎖消息,明天就送姚靜出嫁,順道送你出潼關(guān)迴國。”


    赫連博答道:“我留下,和你,一起。”


    段嶺說:“不要拖了,你快一點走,我才能安心,誰也不知道你伯父會不會突然下手。”


    邊令白已被廢去行動力,死亡指日可待,再不能下手去伏擊赫連博,倒是安全的,段嶺怕就怕那兩萬多的伏軍,不知是否會驟然發(fā)難。


    “明天就走。”段嶺認(rèn)真道,“答應(yīng)我,下次咱們再見麵,一定能好好地敘次舊。”


    赫連博隻得點頭,院外武獨來接,等得不耐煩,咳了聲,段嶺朝赫連博笑了笑,兩人拉了拉手,段嶺按著他的手背,抽出手去,轉(zhuǎn)身匆匆離開。


    迴到邊令白房中,等候潼關(guān)上級守衛(wèi)官集合開會時,費宏德朝二人說:“還有一人,在咱們的計劃之外,也許引起變數(shù),不可掉以輕心。”


    費宏德不說,段嶺還想不起來,此時驀然醒悟——賀蘭羯!


    如果賀蘭羯是西涼一方派來的人,那麼也就意味著,他極有可能會去通風(fēng)報信,告知西涼,計劃已失敗,需要采取別的行動。


    怎麼辦呢?


    “烏洛侯穆去追殺他了。”武獨代為答道,“這兩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費宏德眉頭稍稍一皺,點頭道:“烏洛侯穆。”


    “我在秦嶺孤峰處碰上了他。”武獨道。


    “原來是他——”費宏德老謀深算地一笑,將段嶺的忐忑收於眼底。


    “說了什麼沒有?”費宏德話鋒一轉(zhuǎn),又問道。


    “沒有。”武獨答道,繼而瞥段嶺,示意他給費宏德看手上的佛珠。


    “是什麼讓他千裏迢迢,來到此處呢?”費宏德若有所思地問。


    武獨答道:“興許是因為趙奎的藏寶中,有著白虎堂的遺物吧。”


    費宏德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此時,潼關(guān)兩名副將,主簿,守衛(wèi)官,校官都來了,在院外等候,議論紛紛。


    段嶺十分緊張,費宏德低聲道:“不要慌張。”


    武獨手指撫上邊令白的眼皮,上前打開門,費宏德讓出床榻,段嶺坐在案旁,軍官們紛紛進(jìn)來。


    “叔父前往秦嶺途中,突發(fā)熱病。”段嶺臉色十分難看,朝眾人說,“據(jù)大夫診斷,乃是中了暑,各位將軍可輪流上來看看,能不能想到什麼法子。”


    邊令白閉著眼,嘴唇不住哆嗦,臉上的紅熱已消褪了些,蜈蚣的熱毒卻已散入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怎麼會突然生這病?”謝副將上前翻開邊令白的眼皮看了看,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消息已傳到眾人耳中,王副將親眼看著他進(jìn)了山洞裏,當(dāng)時也有不少士兵看到段嶺與武獨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又有費宏德坐鎮(zhèn),是以根本沒人懷疑到武獨與段嶺身上去。


    邊令白誰也不信,事情極少告訴眾將,大家甚至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要千裏迢迢地跑到秦嶺深處的一個山澗裏去,又在裏頭突發(fā)熱病被人抬迴來。


    “這幾日裏。”段嶺說,“各位須得嚴(yán)守邊防,以免有變,明日我便代表叔父將賞樂官送出關(guān)去。”


    眾人自無異議,邊令白的情況非常不好,也都看在眼裏,連話都說不出了。眾人散去後自當(dāng)有議論,段嶺也猜到接下來將是滿城風(fēng)雨,但他還有第二手準(zhǔn)備。散會以後,他將王副將與謝副將留了下來。


    邊令白還躺在床上,段嶺說:“兩位叔叔。”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兩名副將忙謙讓,雖然長著段嶺一輩,卻不敢在邊令白麵前以長輩身份自居。


    “今夜請兩位帶人到白天那個山洞裏頭去,將裏頭的東西運一箱出來,帶到正廳。”段嶺吩咐道,“但請萬勿張揚,不要走漏了風(fēng)聲。”


    二人對視一眼,心內(nèi)已有算計,費宏德與段嶺一眼便看出,兩名副將已知山洞裏藏著金條。邊令白突然發(fā)病被送出,是個人都會盤問士卒,士卒哪裏敢隱瞞?想來若不是段嶺這麼吩咐,兩人便會趁著入夜,去偷偷地分了寶藏,夤夜?jié)撎印?br />

    “洞內(nèi)應(yīng)當(dāng)沒有危險。”段嶺說,“興許是密室不透風(fēng)太久,叔父方被激出了熱病,但無論如何,你們進(jìn)去時,也請務(wù)必小心。”


    王、謝二人便領(lǐng)命去做,這箱金條一來,段嶺便可用它發(fā)放賞賜,穩(wěn)住潼關(guān)的軍心,拿到了錢,誰還會貿(mào)貿(mào)然地造反?反正牧?xí)邕_(dá)並不知道有幾箱金條,分個兩三箱,也就是了,拿到錢的人,更不會告密。


    “潼關(guān)士兵窮困日久。”費宏德朝段嶺說,“自先帝於將軍嶺下被解兵權(quán)那年,大陳便削減了經(jīng)費,趙奎時有貪汙,中飽私囊,少爺這麼做,是極妙的一招。”


    “我也是無可奈何。”段嶺笑著說,“希望朝中快點來人接手,否則看今夜這模樣,隻怕要出岔子,罷了,咱們都下去休息吧,且待明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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