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要用力抽手,就已疊起三聲嗬斥。
圓門處跪了一地的人,太平眼中含怒,又有十分告誡:“快放手,永安如今正有身孕,豈容你如此胡鬧?”李重俊亦是附和道:“崇簡快些放手!
豈料,他本是鬆握的手,卻驟然收緊了些。
他自幼習(xí)武,此時猛地用了力,我隻覺手腕生痛,生忍著,蹙眉看了他一眼。
“放手,”李成器大步這處走來,待近了才冷著麵,沉聲又重複了一次:“本王命你放手!闭f完又上前兩步,緊盯著我的臉,我輕搖頭,示意他不要當麵得罪太平。
“怎麼?”薛崇簡笑了笑,“我不過是看永安險些跌倒,好心相扶,壽春郡王為何如此臉色?莫不是怕你這側(cè)妃春心萌動,又生了改嫁的心思?”我心底一涼,正要出聲嗬斥,卻隻聽得錚然一聲銳響,李成器手中劍已出鞘。
隨他這一動,身後隨著的四個侍衛(wèi)皆是拔劍。劍已出鞘,太平府中侍衛(wèi)都變了色,瞬息間都亮了兵刃,護在了她的身側(cè)。
出鞘劍,殺氣盡顯,他身側(cè)不過隨著四人,卻生生壓下了蓮塘邊數(shù)十人的陣勢。我看著他,緊張的快要喘不上氣,隻能拚命壓製著,努力出聲輕喚他:“成器!
他的視線與我交錯而過。
“壽春郡王可知這是何處?”薛崇簡雖變了臉色,卻還硬撐道,“若論起來,在太平宮中府中拔劍,連聖上也要掂量再三,你該不是真醉了吧?”
“崇簡!”太平揮手,示意身後一眾侍衛(wèi)退後,“放開永安,給你哥哥賠罪——”
話音未落,李成器已經(jīng)開了口:“大唐南至交趾,北及突厥,凡本王拔劍所指的方向,必是西北軍血洗之地。三年前突厥不戰(zhàn)而退,懼的是西北數(shù)十萬大軍,而非幾千裏外歌舞升平的朝堂權(quán)貴。這些話,你可聽明白了?”
他的話說的很慢,一字一句,盡是多年殺戮後的淡然。
可就是這平平的幾句話,卻已壓過了太平身後二十餘持刀侍衛(wèi),四下裏頓時靜的駭人。不止是我,連緊抓著我的薛崇簡也是臉色驟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他再不說什麼,收了劍,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緩過神,自薛崇簡手中抽出腕子,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安穩(wěn)地走到他身側(cè)。直到被他緊握住手,才算是徹底鬆了氣。剛才的那一瞬,連我都不敢直視他,可是現(xiàn)在緊握著手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心竟也是出了些汗。
他也在怕,怕的卻是我和孩子……
這一場鬧劇很快過去,太平像是什麼也沒聽到,隻是命人把薛崇簡帶下去。倒是李重俊半晌緩不過來,待迴了神卻是神色震驚地連連看李成器,連對我噓寒問暖也帶了些惴惴不安。
我不想再多待,眉心疼得發(fā)緊,隻靠在他身上,低聲說:“迴去好不好?”他靜看了我會兒,直到我又攥緊了他的手,他才緩了神色,溫聲道:“日後你再如何吵鬧,我也絕不會放你出府了。”我悶悶地嗯了聲,心仍舊跳得急,不覺捂了胸口:“我好像……有些喘不上氣!彼词挚圩∥业耐笞,似在把脈,聲音卻依舊平穩(wěn):“閉上眼睛休息,我抱你出去!痹捯粑绰,我就覺得身上一輕,被他抱了起來。
太熟悉的陣痛感,我緊咬著牙,一陣陣發(fā)寒。
太早了,難道要生了?
“永安?”他的聲音在耳邊,依舊很鎮(zhèn)定,可是他的手已經(jīng)不自覺的收緊,“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輕點頭,剛想說什麼又是一陣劇痛,隻感覺腿上有熱熱的水流,更深的恐懼襲上心頭。卻還是讓自己清醒著,趴在他肩上,刻意讓聲音輕鬆些:“你兒子太想見你了,等不及了。”他應(yīng)了一聲,柔聲道:“我倒覺得該是個女兒。”
他的手微有些抖,步子卻仍是穩(wěn)的,隻是沉著聲音問太平要房間生產(chǎn)。
千萬不能出事,尤其不能在這裏。
耳邊盡是一陣陣的請安聲,李成器似乎在對人吩咐著什麼。太平的聲音、李重俊的聲音,漸融成了一片,竟比上次還痛。
我隻覺得醒來數(shù)次,卻又迷糊著,感覺這孩子永遠也不肯出來。到最後徹底脫了力時,感覺有人替我擦著汗,睜不開眼,可隻知道是他。直到所有的聲音都不再分明,才用盡最後力氣睜開眼,暮然撞入了那漆黑的眼眸中……
“是女兒,”他任由我攥著他的手,隻是安靜地看著我,“還疼嗎?”
眼前漸模糊著,我似乎聽見自己嗯了聲,就沉沉睡了過去。
沒想到這一場酒宴,意外地迎來了我和李成器的第一個女兒——念安。因沈秋不讓人挪動我,李成器也就在房內(nèi)陪我,在太平府上足足呆了三日,我才算能正常吃些東西。說是在太平府上,吃穿用具都是慣用的,又整日看著他,倒真和平日無甚差別。
“薛崇簡跪在門外幾個時辰了,”沈秋忽然唏噓著,收了針,“太平府上,讓她最寵愛的兒子這麼跪著的,除了她,也就是郡王了吧?”我詫異看他:“薛崇簡在門外?”李成器隻替我蓋好被,低聲問:“要不要躺下?”
我嗯了聲,任由他拿開身後的軟枕,扶我躺了下來。
我看他不願理會沈秋,到嘴邊的話也咽了迴去,悄然看了沈秋一眼,他隻輕搖頭,極隱晦地看了我一眼。
待到沈秋退出了門,我才碰了下他的手,柔聲道:“如今我母女平安,你還不放過他,豈不是有意為難你姑姑?”他輕握住我的手,溫聲道:“永安,他跪的越久,日後越不敢有人為難你,這才是我想要的。”
我忍不住笑了:“郡王,那日你拔劍所說的話,可算是大逆不道了,我還真想不到誰能再來為難我!彼难壑兴坪跤幸凰驳某辽,可又恍惚是我看錯了,過了會兒,他才忽然俯下身,堵住了我再想出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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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迴到王府時,念安也終是被沈秋調(diào)好了身子,開始能咿呀地對我擺手。嗣恭常坐在我身側(cè),忍不住盯著妹妹,伸手想要碰她的臉。
念安隻是一味地躲著,到最後總落得兩個都嚎啕大哭的下場。
我聽著是心疼,可也是哭笑不得,無能為力。
因不能下床,隻能看著幾個奶娘手忙腳亂哄著他們,正是天翻地覆時,李成器已經(jīng)進了門,走過去拍了拍嗣恭的臉,前一刻還在嚎哭的兒子竟然就這麼安靜下來,盯著他哽咽著叫父王。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是沒娘親的,”我很是傷神地看著他,“偏就和父王這麼親近!崩畛善鞅臼窃诤逯,聽見我如此說,才又走過去自奶娘手裏接過念安:“似乎女兒也和我更親些!边呎f著,他邊有意用手指逗她,卻沒料到竟被她雙手握住手,直接吸允起了指尖。
我看著他微有些錯愕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聲:“果然很親!彼戳宋乙谎,神色柔和了下來:“都說嗣恭像你,我卻覺念安更神似你一些!蔽也唤饪此骸安皇歉衲銌幔俊彼⑽⒁恍,用臉碰了碰念安的臉:“她看我的神情,更像你。”
我恍然明白過來,這一室的人也都聽出了話中話,均是臉帶暖笑。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自顧著拿起書,假意看著。待到奶娘將孩子抱出去了,他才走到我身側(cè)坐下:“永安,不是說過要少看書,會很傷眼!蔽覛U了口氣,無奈道:“人都說頭一胎最苦,可我卻覺此番更難熬些,不能下床,也不能看書,還能做什麼呢?”
李成器拿過我手中書:“這是最後一次了,養(yǎng)好身子後,任你看書寫字。”我覆又歎了口氣:“不過是說說的,待到日後再生,還不是要被你困在房裏!彼酒鹕,把書放到書案上:“一子一女足矣,無需再多了!
他話音平淡,可我卻聽著有些異樣,盯著他的背影,總覺他話中有話。李成器轉(zhuǎn)過身,看我如此瞅著他,不禁微微笑起來:“喜歡孩子嗎?”我頷首:“早先就喜歡,如今更是喜歡了。”他若有所思道:“這些年李氏折損了很多旁係,卻終究有些血脈留下來,你若喜歡孩子,待塵埃落定之日,我會安排人挑些聰明伶俐的收作養(yǎng)子,如何?”
這想法,他倒是從未曾說過。
我笑著點頭:“也好,如此也熱鬧些。不過,”我又仔細想了想,“不能都過繼在我這裏,府中女眷眾多,她們?nèi)粲幸,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府中那許多人,願拿他的休書離去的人卻甚少,若當真到年華漸去一日,膝下無子終歸淒涼。
念及至此,也不得不歎,有如此受人眷顧的夫君,真不知是該喜該悲……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過了很久,兩人才都忽然笑起來,我道:“如此一來,日後史書中,你這風(fēng)流多子的名聲算是落下了,”說完,想了想又補了句,“不過若你想登上帝位……”他走迴到床邊,替我披好袍帔,“空置後宮,專寵一人!
我忍不住揚起嘴角:“如此說的人,通常做不了一個好皇帝!
他倒是不以為意,隻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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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邪惡一把:貌似唐野史總說,薛崇簡很愛李隆基,否則也不會棄母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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