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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傅侗文父親手術(shù)。


    他沒出現(xiàn)。


    手術(shù)從下午一直到深夜都沒結(jié)束。


    她這迴長了心眼,沒去手術(shù)室外,而是讓護士長電話她。到淩晨一點,護士長終於通知她手術(shù)結(jié)束,段副院長先去浴室洗澡了,讓沈奚在辦公室等他。


    段孟和的辦公室平時也不鎖門,敞開了任人來去,沈奚到時,幾個參與手術(shù)的醫(yī)生也都在,段孟和在同他們交待工作。


    “你們繼續(xù)。”沈奚坐在沙發(fā)上等。


    段孟和三言兩語把人都打發(fā)了,對她說:“我?guī)滋烨熬拖牒湍阏劊幌胗绊懯中g(shù)心情。”


    沈奚不懂他要談什麼,聽上去和傅家有關(guān)。


    “沈奚,不要再和他有來往,他今日能這麼對他的父兄,明日就能那樣對你。”


    段孟和的醫(yī)生服白得刺眼,他是個表麵上放浪形骸,在專業(yè)上一絲不茍的男人,每日的醫(yī)生服都要換幹淨的。其實他是嚴肅的人。


    平日他對醫(yī)院裏的醫(yī)生護士們也都愛開玩笑,三個月前他求婚被拒絕的窘事情都在醫(yī)院裏傳開了,起初大家還當是他的痛處,不敢提,後來發(fā)現(xiàn)他自己不當迴事,全院都在猜他是私底下鍥而不舍,還是求婚本就是沒用真心?於是慢慢地,還有大膽的會問他,是如何被沈醫(yī)生拒絕的?何時要再求婚?


    真正的情況,隻有他和沈奚知道。


    兩人達成了協(xié)議,倘若再談私人感情,沈奚就會辭職離開。


    沈奚沒料到他會越界。


    “段副院長,”她不想和外人討論傅侗文的事,“你手術(shù)剛結(jié)束,今天的話到此為止。”


    沈奚立身,去開門。


    “沈奚,”段孟和按住門,“我知道你的忌諱,眼下談的不是你我之間的感情。我也知道你不愛我,但我不想看你往迴頭路上走。”


    當初她離開北京城就沒了歸途,哪裏還有迴頭路?


    段孟和道:“我能猜到當年你離開北京,是和傅侗文訂婚的消息有關(guān)。沈奚,你可曉得我為什麼要給傅家老爺診病,是因為傅侗文和段家的關(guān)係沒錯,也是因為那位辜家的小姐,是她要求我堂兄來找我,讓我接受這個病人。”


    她搖頭:“這些我不想知道。”


    沈奚無法直麵北京城裏的他,還有他的婚姻。


    “為什麼我堂兄會來要求我?是因為他和辜小姐要訂婚,他覺得虧欠了傅侗文,才讓我來幫這個忙。”


    訂婚?辜小姐?辜家還有別的小姐嗎?


    “辜幼薇沒有和他結(jié)婚,她也是無法忍受傅侗文這兩年的為人,和他取消了婚約,沈奚,從你到辜家小姐,他又何止是辜負了一兩個女人?”


    他沒有結(jié)婚?!沒有和辜幼薇結(jié)婚?


    “沈奚——”


    顛覆性的消息,像撲麵而來的火燒了她的臉,沈奚臉漲紅了,握住段孟和的手臂:“辜幼薇要和你堂兄訂婚了?你沒騙我?”


    “是……”段孟和看著她眼中的淚,辜幼薇取消了婚約。”


    沈奚開門,跑到走廊的盡頭,沿著樓梯向下衝,險些撞翻上樓的值班護士。沈奚全然不覺,跌撞著後退了兩步,肩擦過牆壁,讓開上樓的幾位護士,慌亂無措地跑下樓去。也顧不上大家的詫異和招唿,迴到辦公室,鎖上了門。


    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奚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聽筒,放在臉邊,才發(fā)現(xiàn)手指被淚水打濕了。


    他的深夜電話,還有那天情不自禁要親吻的態(tài)度,曆曆在目,他是心裏有自己的,為什麼不說明白?


    “晚上好,請問要哪裏。”聽筒那頭,接線小姐在問。


    她哽咽著:“……三三四。”


    “好,”接線小姐聽出哭音,遲疑半秒,“請你稍等。”


    電話很快被人接聽了。


    “你好。”是譚慶項。


    沈奚哭意哽在喉嚨口,克製著,慢慢地吐字:“譚先生,我找……三爺。”


    “沈奚?”譚慶項遲疑,“現(xiàn)在找他?我?guī)湍銌枂柊伞!?br />

    聽筒被放下,是上樓的腳步聲。


    等了許久,聽筒裏出現(xiàn)了緩慢的腳步聲,隨後,聽筒被拿起。


    但沒立刻說話,那頭靜了許久,傅侗文低聲問她:“你怎麼了?”


    是她的哭聲被他聽到了。


    “你在哪裏?”他語調(diào)很慢,不十分清楚。


    沈奚低頭,眼淚一滴滴地掉在書桌上,最後哭出了聲音:“我要見你……傅侗文,我要見你……”


    “你在哪裏?”他微微壓製著唿吸,耐著心問,“在醫(yī)院?”


    “我要見你,傅侗文我要見你……”她情難自已。


    兩年前離開他都沒敢暴露出的脆弱,全都在在今夜,在此刻爆發(fā)了。


    她要見他,當麵問,為什麼你沒有結(jié)婚不告訴我?


    “我現(xiàn)在……不是很方便出去,”他道,“你是不是在醫(yī)院?我讓司機去接你。”


    這是她坐到轎車上,離開醫(yī)院前所記得的最後一句。


    除了開轎車的司機,他沒讓任何認識她的人來接,是怕人看到她哭時的窘狀。


    醫(yī)院離霞飛路不遠,深夜路上車輛少,一路暢通無阻到禮和裏,司機為她打開門。沈奚下車,站在昔日住過數(shù)月的弄堂口,竟像迴到過去的日子。她在路上暫時平複的心情,被石板路兩旁熟悉的建築再次攪亂。


    她身後,不遠不近跟著後一輛轎車下來的三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跟著她。


    沈奚眼底通紅著,站到了公寓的門外。


    沒等叩門,譚慶項為她開了門:“跟我來。”


    沈奚顧不得寒暄客套,越過他,跨上樓梯。


    “在二樓,”譚慶項追著說,“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喝了不少的酒,我聽著他掛了電話更不對勁,沈奚,你——”他叮囑到這裏發(fā)覺自己真是多餘,昔日沈奚對他的照顧不少,完全不用他的囑咐。


    沈奚跑上樓,二樓的房門虛掩著。


    她在進去前,倚在門框邊,讓自己冷靜,剛剛換口氣,門已經(jīng)被他打開了。


    他人是醉著的,強撐著身子在等她。


    兩人目光對上的一刻,她心中一陣刺痛,怔愣著,一個字都問不出。


    他眼前打著重影,立不穩(wěn):“進來說。”


    洗手間裏,周禮巡恰好出來,見到沈奚頗為驚訝,樓下是不敢跟上來的譚慶項,兩個男人都被關(guān)在了一扇門外。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擺設(shè),連書架上一排墨水瓶都還在。


    傅侗文在她來之前,囑人泡了茶,是想醒酒,可喝得太多,酒精正在上頭,一兩杯濃茶是毫無作用的。他拿了茶杯,灌下去半杯,手撐在書桌邊:“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哭成這樣子?”


    他還在佯裝,是要裝到何時?


    為什麼不能開誠布公地說?


    沈奚頭一次怨他,就在今夜,在這間他和她都曾獨自居住過的禮和裏公寓裏。她眼睛酸脹著,低頭,眼看著幾滴淚落在地板和皮鞋上……


    “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她靠在門邊上,哭得人發(fā)抖,“為什麼?”


    眼前的人影是模糊的,近了身。


    “是什麼話?你要聽什麼告訴我。”


    他迴到門邊,想給她擦眼淚,被她擋掉。


    “你沒娶辜幼薇,為什麼不告訴我?”沈奚喘息著,哭著問,“你從見到我……有多少次機會?傅侗文……你為什麼……”


    太多的委屈,她從不擅長質(zhì)問,哪怕占了天大的道理,最後都落到了“傅侗文”三個字。


    傅侗文被她問住了,他的眼睛裏湧起了許多的情感,喉嚨燒灼著,整晚被酒精壓製的失意和愧疚都放肆橫流在血液裏……


    門被重重敲響。


    “侗文?侗文你好好和人家說,”譚慶項在勸,“你倆坐下談。”


    ……


    沈奚身體隨著門震動著,胸口鈍痛著,就算下力氣咬著,還是止不住因為情緒起伏而顫抖的雙唇。昔日難分難舍都成了笑話。


    還以為橫亙其中的隻有辜幼薇,可並不是……


    他手撐在門上,在沈奚的臉邊,微微喘著氣,低頭看她的臉,看她被淚水衝洗的鼻子和嘴唇。他低頭,去找她的嘴唇,像是百尋不到,像渴慕不得……


    沈奚別過臉去,抽噎著。


    隔著門,譚慶項和周禮巡都在出聲勸阻,因為兩人剛才的爭吵,還有如今的悄無聲息。


    隔著一塊木板,沈奚怕再被人聽到自己失控的語言和哭聲,緊抿著唇,任由眼淚留到脖頸裏,浸透了衣領(lǐng),也不再出聲。


    他有萬千的理由哽在心口和喉嚨口,又一次要親她,兩個人無聲地一躲一追,臉貼著臉,沈奚哭得不行,一個勁地推他。


    最後被他壓在門上,兩手捧住臉,堵住了嘴唇。


    ……


    “沈奚?你說句話?沈奚?”譚慶項在門外著急,“我真開門了。”


    傅侗文的手從她肩上滑下去,繞到她腰後,摸著門鎖。


    門栓哢地一聲,扣到鎖眼裏。


    “沈奚?”譚慶項還在叫她


    “慶項,”周禮巡攔著,“裏麵鎖門了。”


    門外兩位男士想必是達成了共識,不再鬧出動靜。


    ……


    沈奚頭被他的衝力撞過來,腦後在門板上撞出了聲響,本就哭得唿吸不暢,被他這樣親著,人透不過氣,手扯著他的襯衫,扯得扣子鬆開。


    她咬著牙,和他嘔著氣一樣地抗拒著。


    臉被他兩手捧住,他身體全部的重量壓上來,不停歇地吮她的嘴唇,先是下,後是上。後來沒了耐心,混著她的眼淚去咬,痛得她牙關(guān)一鬆,終於被撬開了嘴唇。


    他是真喝醉了,完全沒有輕重緩急,失去章法,吮得她舌頭陣陣發(fā)麻。


    她因為缺氧,胸口漲著痛,可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是酸軟的。


    推不動他。


    他也喘不上氣,嘴唇始終不離開她,先是右手在自己的襯衫領(lǐng)口上摸索著,不靈活地解扣子,解不開……最後用腿壓在她腿上,用兩隻手來解自己領(lǐng)口。


    一顆,兩顆——


    到最後,他終於放過她的嘴唇。


    酒中人,怕手下?lián)崦降臏叵丬浻穸际羌俚模骸把胙搿彼兴?br />

    耳下的刺痛,讓她輕哼了聲。他在咬她耳後、頸側(cè),痛完又是溫熱熨帖,他是用溫存的輕吻為自己剛剛的小情趣道歉。


    沈奚的魂在體外,坐在窗臺上,看自己和他。


    窗是半開著的,從這裏能看到街上的路燈,還有月。


    他本是抱著她,額頭抵在門板上,想要更清醒一點,想要和她好好談?wù)劊捎指杏X到她肩膀微微抖動。他眼前是天地倒轉(zhuǎn),無法睜眼,隻好用左手去摸她的臉,摸她滿臉的淚。


    “段孟和那裏,”他問,“需要我去處理嗎?”


    她哭得太多,腦子跟不上他的思維,可看又仿佛讀懂了什麼。他和段家關(guān)係走得近,雖然段孟和不是大家族中重要的孩子,但也許家中長輩談?wù)摃r,會提到過求婚這樣屬於年輕人的新鮮事。


    沈奚不太確信,看他。


    偏偏是這幾日,兩人毫無交流,消息不通。


    昔日戀人再相逢,本就比陌生人還要疏遠。怕話有不周,怕觸景傷情,怕沒來由的一句錯話攪亂了平靜,再有這樣的聽聞……


    沈奚心緒難平,倒像大學被困於課業(yè)難題,突然找到一條思路,解開了謎題。


    “你……”沈奚嗓子幹澀,啞得不像話,“知道段孟和對我求婚的事情?”


    他笑一笑,沒做聲。


    不是不想說,是醉意上頭,怕話囫圇著,說不清。


    “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他戀愛了兩年,也答應(yīng)了求婚,你能理解我嗎?”


    這是她生平頭次對傅侗文說謊,哪怕謊言隻會維持一分鍾,她也想知道,如果把他放在當初自己的境地上,他會如何做。


    話拋出去,沒著沒落的。


    她忽然後悔,在他靜默的一霎。


    但很快,他恢複如常,仍是笑著說:“我去讓司機送你迴家,今夜……”隻當是重溫了舊夢。


    他手撐著門,是要走的打算。


    沈奚拉他的襯衫不放。剛剛他們親熱得過分,他襯衫領(lǐng)子垮塌著,淩亂不堪,極不像話。他輕拍她的肩,她不動。


    他佯裝著,低聲勸說:“三哥這個人是獨身慣了,也不會有娶妻的打算。日後你要找我,總是方便的。”他曆來是做人留三分,說話藏七分,這話倒是情真意切。


    沈奚再度哽咽。


    她頭抵上他的胸口,眼淚掉下來:“今夜我都不走,你趕我,我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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