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明是周末，難得可以好好地睡一覺，可林宜雨卻一大早就被羅那踢下床，說是為了償還她昨天的服務，今天的早餐由林宜雨來買。


    “來買早餐？”周末的學校餐廳裏，人群稀少，韓辰剛進門，一眼便看見立在旁邊碎碎念的林宜雨，立刻換上笑容，招唿著。


    “呃……是啊。”林宜雨聞聲，僵硬了會兒，才迴應，頓時一陣尷尬襲來。


    “關於昨晚的事……”韓辰想解釋，至少不能以後每次見麵都弄得氣氛那麼詭異吧。


    “昨晚的事，對不起！”沒想到，林宜雨這次卻主動開口，似乎又迴到了從前那個倔強的她，“我決定一直陪在燼的身邊，我什麼都沒有，我的那些辛苦不需要燼都明白，隻要燼能開心，我可以忘記了累！”


    他還能說什麼呢，韓辰除了默默地退後守護，祝福，真的無言以對了。沉默了很久，他扯開笑容，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溫暖：“加油！隻要你開心，我也開心。”


    冬日暖陽，風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身旁不斷有擦肩而過的熙攘人群，三三兩兩，笑鬧著。林宜雨提著早餐，晃悠著，雖然和阿辰講清楚了，可她依舊覺得心情好沉重，似乎總有件事繞在心口，想不起，也揮不去。


    一路上，她低著頭，忍著隱隱的頭痛嚐試著努力思考著，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正想放棄的時候，一雙黑色球鞋赫然出現在她眼前，林宜雨疑惑地抬起頭，緊隨著唿吸開始緊湊。


    “我等你很久了。”終於等到了人，唐慕燼直起身，挑了挑眉。


    “呃……等我？”林宜雨一臉的茫然，“有事嗎？”


    想起了昨晚的事，唐媽媽明顯的排斥，以及那一聲聲“立刻和這個女孩斷絕聯係”，她的眼神裏露著的皆是惶恐，生怕唐慕燼稍後說出的話，會讓自己崩潰。


    沒有立刻迴話，唐慕燼綻開熟悉的笑容，有些不安地從口袋中掏出昨晚的那條項鏈，“我還可以為你戴上它嗎？”


    隻是這樣嗎？林宜雨反而不敢相信地眨著眼，看著眼前手足無措的唐慕燼。


    猶豫了好久，林宜雨咬了咬唇，堅決地推開項鏈，“我不能要，這是白婷的東西。”


    “你和白婷有什麼區別嗎？”唐慕燼皺眉，很不滿的模樣。是林宜雨撩撥了他心底那好不容易平靜的湖水，這個倔強固執驕傲的女孩，就是從前的白婷啊。


    “有！”聞言後，林宜雨用力點頭，不得不承認阿辰的話喚醒了自己，“照片裏的女孩是白婷，她已經離開很久了；我是林宜雨，我沒辦法替她來愛你，但是我卻為了你當初的一句約定傻傻等了三年，白婷可以做到的，我也能，但是必須要用林宜雨的身份去做！”


    “你不是白婷……”唐慕燼帶著受傷的眼神，慢慢後退，離林宜雨越來越遠。口中始終低念著，不斷地重複，他搖著頭，不願去相信，也不願去接受。


    她不是白婷，白婷已經離開他很久了，是他親自陪她走完最後一程的。她不是……唐慕燼不再說一句話，隻是冷冷地轉身，離去。


    僅僅隻是一瞬間，林宜雨看著他臉上情緒的瞬息萬變，從柔情似水，到滿眸的恨意，而她，隻能無助地看著，想喊，卻發不出聲音。她錯了嗎？她隻是想讓三年前的小雨，喚迴屬於雲琪的笑容。


    昏暗的屋子裏，沒有一絲燈光，死一般的寂靜。微弱的月光下，唐慕燼蜷縮著身子，靠在落地窗邊，不想挪動。


    很久很久，日升月落，他都隻維持著這樣的動作，不曾改變。來來往往的傭人見了隻能搖頭，卻沒人敢去打擾，就連周管家也隻敢遠遠地看著，這樣的少爺讓他束手無策，更何況老爺他們前天已經連夜趕飛機迴國外了。


    灰色的地毯上散亂著好些酒瓶，一地的畫稿皆是同樣款式的戒指。


    終於唐慕燼稍稍蠕動了下，慢慢地抬起頭，拿起一旁的照片，借著月光，專注地看著，臉色慢慢浮現出笑容。照片裏的女孩笑得好甜，穿著粉色的連衣裙，幸福地依偎在男孩身旁。


    他清楚地記得，那年他和白婷都是高中二年級，剛轉來這個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隻有彼此的鼓勵。那時候的天空好藍好清澈，就算已經失去了好多好多，但是幸好還有白婷陪在身邊。


    直到一年前他參加完美術大賽後，匆匆忙忙趕到醫院時，他親眼看她如洋娃娃般在自己的眼前閉上雙眼，他卻無法阻止，也來不及為她帶上那條屬於他們的項鏈。


    “你在那邊還好嗎，為什麼老天要把我最珍愛的東西一次次地奪走。你走了，真的走了，她不是你……可她好像你，是你給我的禮物嗎？”碎念著，唐慕燼痛苦地閉上眼，倚向窗，手頹敗地劃下，照片隕落在了地上，“我多希望自己的骨髓可以和你的吻合，這樣你就不用離開我了，你們都走了，爸媽也離開了……我好孤單……”


    一個人的空間裏，他才敢像個孩子般的說出心酸，這些年他過得好辛苦。可是，他們真的還能看到嗎？或許真的看到了，才會把林宜雨帶來他的身邊吧。


    抬起手，掌間握著的是白婷臨死前留給他的最後一封信。已經被他捏皺，信裏的話他幾乎可以背下來了……


    燼，要快樂哦。會有一個人像從前的小婷一樣，闖入那個雨季彈《藍色的愛》給你聽，然後闖入你的世界，你要記得用守護小婷的心去守護她。這樣的燼才是幸福的，小婷想看你永遠微笑。


    娟秀的字體依舊，一字一字刻入唐慕燼的心底，會是林宜雨嗎，是在天堂的白婷不忍看他傷心，才把林宜雨帶來南蜀的嗎？


    三年之約，多諷刺，一切都是注定的吧。


    想著，他起身，走到床邊，拾起剛才被自己扔到好遠的另一張照片。照片裏的那個女孩也笑得好開心，脖子上掛著的是紅豆項鏈，男孩立在一旁寵愛地摸著她那頭短發，背景是血一樣紅的夕陽和草莓田。


    唐慕燼的手顫抖著，黝黑的眸底有濃濃的恐懼，仿佛這照片會慢慢掠奪了他的一切，他慌亂地拿起一旁的打火機，點燃照片，看它在手中默默的燃燒。


    澄亮的火光照亮了房間，也將照片上兩人的笑臉照得更清晰了。唐慕燼緊抿著唇，怔怔地看他們漸漸被火舌吞噬，燒燙了手卻忘了放開。


    2


    宿舍內，羅那和韓辰並肩坐著，對麵是神情恍惚，食不知味的林宜雨。


    注視了林宜雨許久後，韓辰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小雨，那碗都空了，你還在挖什麼！”


    天知道，眼前這堆食物可是她的午餐啊，而現在都已經是傍晚了，她居然還在這些空空如也的餐具上折騰。這樣的心不在焉，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些了。


    “這樣啊……幹嗎不早說……”聞言後，林宜雨迴答得理直氣壯，推開碗後，她才有氣無力地靠向床。


    “小雨，唐慕燼一個星期沒來學校，應該和你有關係吧。”雖然每次都想問，可是看林宜雨臉色已經難以再尋覓到笑容了，羅那也就一次次地把疑惑吞下了。


    可是這麼下去似乎對誰都是種折磨啊，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那那，阿辰，我是不是做錯了，不應該那麼絕決告訴他真相。我應該繼續裝下去的嘛，白婷就白婷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個稱唿而已。燼現在一定很傷心，都怪我……”林宜雨越說越覺得內疚。


    幹嗎要那麼計較，這樣也配說喜歡唐慕燼嗎？之前是她信誓旦旦說要讓他快樂的啊，現在就為了一個虛無的名字，她就這樣傷害了他。


    韓辰轉過頭，狠下心不去看林宜雨臉上的愧色，心默默地痛，隻能輕聲勸：“這不是你的錯，是時候該讓唐慕燼清醒了，他總不能一直活在迴憶裏。”


    這話讓林宜雨怔愣了，活在迴憶裏有錯嗎？她也活在迴憶裏啊，是那三年前的迴憶才讓她撐到現在的。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劃破沉寂。三人麵麵相覷，誰也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林宜雨才眼前一亮，興奮地衝到電話前。


    “喂，我是林宜雨……”寥寥幾字，她的聲音卻顫抖得厲害。會是唐慕燼嗎，上次也是一通電話帶她迴天堂的啊。


    “小雨……小雨……林宜雨……”電話那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聽上去很疲累。


    但林宜雨依舊清晰地聽明白了，真的是唐慕燼，他在叫她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盡管更像囈語，卻不再錯了。不是白婷，是小雨。


    “燼！你怎麼了？”她問得緊張，心狠狠地揪著，那邊卻再也沒了聲音，“喂，燼。聽到了嗎……我是小雨……燼！”


    喊了無數次，林宜雨再也沒聽見話筒裏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機械化地掛斷電話後，愣了很久，最後唯一做出的反應就是奪門而出。沒有理由的，一種害怕失去的惶恐在她心底悄悄蔓延，這種感覺太熟悉，熟悉到她連唿吸都不敢。


    “小雨，等等我。”放心不下，韓辰給了羅那一個眼神後，也追了出去。


    “對不起，林小姐，我們夫人交代了不能讓你再接近少爺。”


    “我隻是想看看燼，不會打擾他的，哪怕是在門口偷偷看一眼也好，確認他沒事了我就走。”


    “對不起。”


    ……


    林宜雨一路狂奔而來，卻怎麼也沒想到等待她的會是這樣的結局，她隻能頹敗地靠向牆，眼睜睜地看著管家毫不留情地轉身進屋。


    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唐媽媽會那麼討厭她，還說她是災星，難道就是因為她帶著白婷的影子接近了唐慕燼嗎？


    “跟我來。”韓辰環顧了圈四周，突然拉起林宜雨往轉角處走去。


    這裏應該差不多吧，他仰著頭，想著。打定主意後，才衝滿臉疑惑的林宜雨解釋：“我陪你爬牆進去吧，管家應該不會去唐慕燼的房間。”


    “嗯！”幾乎沒有猶豫的，林宜雨立刻點頭答應。


    “踩著我的背上去。”見狀，韓辰微微一笑，蹲下身。見林宜雨還在猶豫，他又一次吼道，“你還想不想見唐慕燼了！”


    果然，這句話比任何的勸說都有用。這迴，林宜雨立刻抬腳，隨後努力地往牆上攀爬。一番努力後，林宜雨微弱的聲音終於從圍牆的裏邊傳來。


    韓辰這才放心，退後了幾步，跟著一躍而上。看來，經常偷爬女生宿舍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安全抵達後，兩人尋覓了一番，一路驚險地躲開來往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唐慕燼的房間。真是的，有錢人家的房子一定要那麼大的嗎？


    “燼……”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後，林宜雨嚐試著輕喚了聲。


    沒換來任何迴應，她下意識地迴頭看了眼韓辰，隨即在他鼓勵的眼神下，勇敢地跨步進屋。濃濃的酒氣衝鼻而來，讓林宜雨不舒服地皺了皺鼻子。天啊，這家夥簡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眼神掃視了一圈後，她終於在床邊發現了仰躺在地上的唐慕燼。黑暗中，她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隻能急急地衝上前，握住那雙手，那個管家不許她進來也就算了嘛，總不能放他們少爺在這不聞不問的吧。


    掌心傳來的滾燙觸感，讓林宜雨抑製不住地輕唿出聲：“怎麼會燒得那麼燙！”


    “……小雨……”感覺到有人進來，唐慕燼抬起頭瞇眼瞧著，夢囈般地重複念著。


    她還是來了，不離不棄，就算明知自己隻是別人的影子，依舊還是來了。唐慕燼突然伸出手，一把攬她入懷，緊緊的。


    沒有原因，他隻是突然好怕失去。怕一眨眼，連這最後的溫暖都消散了。


    鼻間竄入屬於林宜雨的獨特馨香，淡淡的，卻讓人安心，唐慕燼低喃出聲：“小雨，她死了，真的死了。永遠不會再迴來，她說要我快樂的活下去……”


    “燼一定會快樂的！”聽聞後，林宜雨的心猛得一揪，連鼻腔都是酸酸的。


    默默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韓辰，努了努嘴，悄無聲息地退開了。不管他們是不是希望沒人打擾，反正他是沒辦法麵對這樣的場景，生怕自己的理智會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