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半路截殺，人頭蠍子
夜色沉沉，天葬淵上，一片死寂。
夜半三更，餘琛下了山。
喪道寂靜，喪鍾冷硬，倒映出他單薄的影子。
直到漆黑從血肉深處長出來，覆蓋了衣裳，包裹了身軀，整個人都完全掩入濃濃的黑暗裏。
起風(fēng)了。
夜色中那細(xì)碎的嘈雜交談，冰冷的獰笑，喃喃的低語，都隨著那深夜的秋風(fēng)裏，傳進(jìn)他的耳朵。
懷玉府，靈倉儲，柳府，一間書房。
昏黃的燈光，將書房映照成朦朧的橘黃色，就好像濃濃的汙穢遮掩了火光。
風(fēng)一吹，兩道影子隨著火光的憑顫而微微搖曳。
有聲音響起。
“事兒，可都辦妥了？”
書桌後，一個壯碩的身影，錦衣華服，麵孔籠罩在黑暗裏，看不真切。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靈酒，一飲而盡，喃喃開口問道。
迴應(yīng)他的，是一聲輕笑，“我辦事兒，您盡管放心。”
唿――
燈火搖曳，映照出書桌前一個瘦削佝僂的影子。
“那就好。”壯碩身影微微點頭，又不放心似的問了一句，“沒留下什麼把柄？”
“刀是靈市坊裏買的，招是人前從未顯露的，一刀穿胸，斬碎心髒，斷絕生機(jī)。”那佝僂瘦削的影子答道：“――沒有人會知曉是我做的，也沒有人會知曉是您安排的。”
“唿……”華服身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晃了晃身子，換了個舒服一點兒的姿勢，“好。”
頓了頓，他喃喃自語，“這些靈吏啊，都是一根筋兒的死腦筋，左邊是天大的好處，是他們這輩子都掙不來的榮華富貴；右邊去深不見底的深淵，是足以將他們吞噬殆盡的黑暗……可偏偏啊，他就要往右邊走……唉，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
感歎聲中，透著濃濃的譏諷。
佝僂影子不說話。
良久以後，那華服壯碩身影方才擺了擺手，“罷了，此事了結(jié)，你也出城避一避風(fēng)頭吧。
秦九雖隻是靈吏，而非官身，但再怎麼說也是個百夫長，這些年得罪的人多，但懷玉府裏欣賞這種冷硬石頭的也不少，他這一死，怕是有不少人會深究。”
那瘦削的佝僂影子一愣，“去何處？”
“何處都行。”華服壯碩身影取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往前一推，開口道：“這裏是一筆足夠你花銷的靈銖，去何處都成，但不要在上京逗留了，等此事風(fēng)聲過了，再迴來吧。”
佝僂影子沉默，良久以後，方才點頭。
他當(dāng)然不願意離開上京，過上那東躲西藏的日子。
但同時他也明白，他殺了秦九，殺了一個靈吏百夫長，雖然這個職位對於懷玉城來說就是一個芝麻大的小差官，可畢竟也是官家人。
沒人查還好，一旦有人深究，哪怕他做得再隱蔽，恐怕也能被抓到一些蛛絲馬跡。
所以，還是避一避風(fēng)頭好。
這樣，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柳大人，都好。
“放心，等你迴來，不會虧待的。”
柳巖烈擺了擺手，不再多說。
佝僂影子點頭，收了信封，出門去了。
隻留下柳巖烈在房裏，他取出桌上一個牛皮紙袋，拿出一疊卷宗。
昏黃燈光照耀之下，白紙黑字，將他這些年克扣、貪汙的款項，一一列舉。
――正是從殺了那秦九以後，從他的住處找出來的。
那個該死的家夥，果然在暗中收集自個兒的罪證，也幸虧自個兒先下手為強(qiáng)，要不然真等他把這玩意兒交給府令大人，那恐怕他這輩子都完了。
眼裏閃過一絲後怕。
柳巖烈手裏燃起熾烈的火光，將那一疊疊卷宗，燒毀得一幹二淨(jìng)。
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閉目養(yǎng)神。
佝僂的影子，出了柳府。
化作一道陰影，隱沒在黑暗當(dāng)中。
他取出那個信封，打開一看。
是一張似皮似紙的正方形契令，蓋著上京通寶的鮮紅火印兒。
――通寶靈票。
在上京承認(rèn)的任何一個商行裏，都可以直接兌換成靈銖的“票據(jù)”。
望著那一串讓人頭暈?zāi)垦５臄?shù)字，佝僂的身影目露火熱之色，緊緊將其揣進(jìn)懷裏，臉上露出一抹笑來，自言自語，“柳大人……出手倒是闊綽……嘖嘖嘖，秦九啊秦九，不識好歹啊……”
心頭最後一丁點兒因為要遠(yuǎn)離故土的不滿，都煙消雲(yún)散了。
話音落下，說著漆黑的夜色，往城門口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都能感受到自個兒心跳的砰砰聲。
也不知是否因為太過興奮，原本並不漫長的路途，走了好久，卻都沒有走到盡頭。
他走啊走，走啊走。
從熱鬧紛繁的長街，又到空無一人的小巷，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似過了無比漫長的光陰。
終於在某一刻，佝僂的影子猛然反應(yīng)過來！
望著四周空無一人的寬闊街巷，眉頭猛然一皺！
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條街，自個兒方才明明已經(jīng)走過了！
那一刻，他心頭咯噔一聲，本能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勞駕，柳府怎麼走？”
突然之間，一個聲音好似平地炸雷，在黑暗的街巷中響起！
佝僂影子立時渾身一震，整個身子緊繃起來！
他環(huán)顧四周，天上地下，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身影！
但方才那聲音，卻絕非幻覺！
“誰？！”
佝僂影子心頭莫名升起一股恐慌，體內(nèi)氣血翻湧，命鼓蕩，一瞬間進(jìn)入戰(zhàn)鬥姿態(tài)！
環(huán)伺周遭！
然後他才看見，黑暗裏，一個身影緩緩走出來。
一身誇張怪異的黑白戲袍，一張黑紅相間的兇神惡煞的臉譜，就站在他身前，望著他。
那一刻，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寒意，瞬間將他整個身子都完全淹沒！
就好像那冰冷的水，瞬間他的毛孔竄進(jìn)他四肢百骸！
“你到底是誰？”佝僂影子後退一步，厲聲問道。
“我是誰啊？”
那人聽了，腳步不停，自言自語，“我的名字，你也許未曾聽聞，但他們都叫我……判官。”
判官？
什麼鬼玩意兒？
“你去柳府做什麼？”佝僂影子低聲問道，右手卻是已經(jīng)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天地之匯聚灌注，渾身氣血凝聚成一點，雷霆刀勢蓄勢待發(fā)！
――他總感覺眼前的身影，來者不善！
“做什麼？”
那身影好似對危險毫無察覺，一步一步靠近，不緊不慢，開口道，“我有一個朋友，他請我去找柳大人，取一樣?xùn)|西。”
“取什麼？”
佝僂身影一愣，眉頭皺起。
下一刻，那人笑了。
盡管他的整張臉都隱沒在那兇神惡煞的臉譜之下，但佝僂影子卻不知為何能看出來，他在笑。
一邊笑，他一邊說，
“――取他……項上人頭。”
於是，佝僂影子眼神猛然一變！
那握住刀柄的手，驟然發(fā)力！
漆黑夜裏，銀白刀光，悄然出鞘！
冰冷寂靜的刀光，照亮陰暗逼仄的小巷，照亮那張兇神惡煞的麵孔，直取胸膛！
唰！
匯聚了佝僂影子全身精氣神，登峰造極的一刀撕裂了虛空，驚豔絕倫！
他的臉上，露出殘忍之色！
但下一刻，那殘忍的神色，凝固了。
就好像見識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一樣。
那漆黑的瞳孔裏，倒映出前方的景象。
且看那人，伸出兩根手指，不偏不倚，輕輕夾住了那匹練一般的恐怖刀光。
就好像夾住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紙。
“不錯嘛，神薹上品，凝精神於一刀，斬盡眼前一切。”
他毫不金色誇讚，“這一刀之下，哪怕是神薹圓滿，猝不及防之間，怕是也要重傷，怪不得那秦九會死在你的刀下。”
那一刻，佝僂身影，渾身冷汗直流，頭皮發(fā)炸！
然後，就見那身影雙指頭一用力。
砰！
銀白的倉皇刀光，瞬間崩碎！
化作那滿天銀光，灑落小巷。
“罷了，還是你親自帶我去吧。”
佝僂影子看到那身影搖頭，下一刻，消失了蹤跡！
再出現(xiàn)時，竟已是在他身前，那黑紅相間的兇神惡煞的臉譜，就貼在他的麵前，好似惡鬼凝望，低聲問他。
“――你喜歡吃羊蠍子嗎？”
“我那朋友，就是那個被斬碎了心髒的秦九。”
“他沒什麼別的喜好，就好這一口。”
“秋冬天氣，點上一壺老酒，煮上一鍋羊蠍子。”
“可惜啊，他再也吃不到了。”
佝僂影子一愣。
然後，他就感受到，一隻同樣被漆黑覆蓋的手無比輕柔地搭上了他的頭頂。
用力。
啪嗒。
清脆的，細(xì)微的骨骼和血肉破碎的的聲音響起來。
一抽。
嘩啦！
隻看一節(jié)森森白骨，便從那脖頸被抽出來。
滴答，滴答……
鮮紅滴落。
那好似鐵鑄一般的手，握著他的天靈蓋兒，耷拉著好長一截脊椎骨，指著柳府。
“是那個方向吧？”
神薹煉士，生命力強(qiáng)盛。
哪怕被斬下頭顱，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死去。
這本是修行到神薹之境的莫大優(yōu)勢和好處。
但此時此刻，對於佝僂的影子來說，卻是……無比恐怖的折磨。
痛苦，恐懼，絕望。
他掙紮，他反抗，他張大了嘴。
卻無濟(jì)於事，隻有那一截沾滿了鮮紅的脊椎好似蟲子一般顫動著，滴下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