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圖如白玉一般，渾然天成。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殘缺。


    就好似一枚完整的白色玉盤被生生打碎了一樣。


    隻有方圓一尺大小，滴溜溜懸浮在餘琛的頭頂，灑落下來茫茫的白色光暈。


    並不算聲勢浩大。


    但卻是讓那老僧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心頭咯噔一聲。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陣圖灑落蒼白之光，將那年輕男人給籠罩了去。


    然後，那光芒所籠罩的一方天地，便不再屬於他的神鷹劍界。


    也正因如此，方才那百發百中的黑羽之劍方才落了空。


    握緊！


    與此同時，龐大的身軀振翅高飛，後遁而去！


    平靜的聲音從餘琛口中發出。


    下劈！


    話未說完，他整個身軀，便已化作了飛灰，煙消雲散！


    與此同時，那漆黑一片的神鷹劍界，也在那一瞬間，分崩離析，完全潰散！


    展開來！


    於是，便隻見雪白的玉臺，從黑暗當中升起來，將餘琛和那老僧都籠罩進去。


    然而，他看見了，那年輕的身影，隔著茫茫的劍刃的風暴，高高將手中的青亮古劍舉起來。


    那一刻，古拙青黑的劍身，明明隔龐大神鷹還有萬萬丈遠！


    但它斬下之時，卻好似瞬間斬斷了所有空間和時間。


    高數百丈，偉岸無比，血紅色的誅殺刻寫二字！


    但下一刻，他隻望見那風暴之中，一道身影，提劍而來！


    “老祖救……”


    嗡——


    龐大神鷹的雙目，望著那瘋狂肆虐的餘波，無比凝重。


    強壓心頭驚怒，老僧冷喝一聲，雙翅一拍！


    驟然之間，那漆黑的鷹羽千千萬萬，好似無窮無盡的恐怖洪流一般灑落而下！轉眼化作一枚枚無柄的漆黑之刃，懸浮於他的身周！


    老僧深吸一口氣，伸手一指，喝一聲“去”！


    那千萬柄無窮無盡的漆黑劍刃便一瞬間衝天而起，好似那漆黑長空，淹沒而去！


    “我佛……無慈悲！”


    當即使盡渾身解數，再也不顧任何隱藏，漆黑的雙翅撕裂肉身！


    無比龐大的可怕神鷹，脫胎而出！


    ——誅仙！


    而那門關正中，倒懸一柄青亮古劍，絲絲蒼白霧氣從劍鋒之上垂落而下。


    而恐怖的佛光在其中閃爍明滅之間，每一刻都有無數炸碎的血肉和黑色羽毛灑落天地！最後，更是聽聞，一聲佛號。


    雙翅狂舞！


    “劍者，鋒也。”


    無盡漆黑羽毛灑落，無窮劍刃風暴肆虐而起，終於是堪堪抵擋住了那混沌一般的恐怖劍氣！


    但盡管如此，也是被那恐怖的混沌劍氣打得倒退百丈！


    斬落！


    青亮古劍好似失去了束縛一般，倒垂而下，正正好好，落在餘琛手中！


    餘琛麵色不變，伸手一推，掌心發雷！


    那一刻，一聲清亮劍鳴，迴蕩天地之間！


    完全覆蓋。


    餘琛抬手一指，那殘破的陣圖頓時滴溜溜旋轉起來！


    迎風見長！


    轟隆隆！


    伴隨著好似天地的轟鳴，一座無比巍峨的紅白門關從玉臺上升起來。


    瞬間將其淹沒吞噬！


    “大言不慚！”


    他低下頭，見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巨鷹，將摩柯佛子圍繞成一個巨大的漆黑的圓球。


    鋒刃的光芒，閃爍在那神鷹巍峨的身軀之上。


    恐怖劍鳴，迴蕩天地！


    清亮古劍在他手中，嗡鳴作響，好似嗜血的怪物一般，癲狂而恐怖！


    那一瞬間，龐大神鷹的雙目，猛然一縮！


    下意識釋放出無窮無盡的黑羽之劍，化作黑暗的風暴肆虐而去！


    灰蒙蒙的混沌劍氣從那劍身之上浩浩蕩蕩翻湧而起，隨著劍身的傾斜，斬落下來！


    那一刻，就好似狂風席卷落葉一般，恐怖劍氣鋪天蓋地！


    那無窮無盡的漆黑劍刃，卻是一瞬間被混沌劍氣攪碎了去！


    老僧神色一驚！


    便隻看漫天劍氣，浩浩蕩蕩翻湧而下！


    好似鋼鐵切斷豆腐一般，輕而易舉，撕裂開來！


    然後，恐怖的誅仙劍氣從那血肉之軀上爆發！


    “劍者，不以數佳，一劍足矣。”


    鋪天蓋地！


    砰！


    隻聽雷鳴，不見電光！


    但那紅白門關，卻好似受到什麼唿喚一般，嗡鳴震動！


    雖然隔著老遠，幾乎微不可查，但它僅是出現在老僧眼中，便讓老僧感到雙目生疼！


    天地之中，那蒼老僧人，再也不見，隻有餘琛，提劍而出。


    便見滔天熾烈的恐怖佛光，從那黑暗巨鷹的包圍圈中，浩浩蕩蕩炸裂！


    一頭頭恐怖的黑暗巨鷹被推開！


    露出其中，盤膝而坐的摩柯佛子。


    此時此刻，他高懸於天，佛光環繞，寶相莊嚴，雙目緊閉。


    抬起手來，用手指天。


    頓時，摩柯古佛的身影，在他背後顯露。


    莊嚴，古老，肅穆，偉岸……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缺了右臂。


    下一刻，摩柯佛子睜眼。


    背後的古佛，便跟著一同睜眼，抬手指天。


    下一刻，佛光萬丈，普照天下！


    那一頭頭無比兇惡地巨鷹在這好似和熙暖陽一般的佛光照耀之下，竟好似那殘雪遇烈陽一般，煙消雲散了去。


    轉眼之間，灰飛煙滅！


    一頭都沒有存下！


    餘琛心頭一凝，眼睛一瞇。


    此時此刻，承載了摩柯佛子魂魄的，是他的紙人。


    是他賦予了神通偉力的紙人之身。


    按理來說，摩柯佛子的所有力量，都應當來源於這紙人才對。


    否則，他一縷殘魂，應當沒有任何力量才對。


    ——一直以來，也的確如此。


    但就在這淨土的真相被揭露以後，情況有了變化。


    特別是方才。


    餘琛作為紙人的主人，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摩柯佛子的力量源頭，不完全是那紙人之身。


    還有一股更加隱秘，更加無法形容出處的力量，被摩柯佛子所掌控。


    而摩柯佛子，好似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當那萬丈佛光，將所有黑暗巨鷹盡數淨化以後，他睜開眼，站起身，向餘琛雙手合十一禮，道∶“道友，走吧。”


    餘琛點頭，一人一鬼，衝霄兒上！


    至於去哪兒？


    自然是……去掀翻了這天！


    另一邊，高天之上，金碧輝煌的佛堂之上。


    那黃金一般偉岸的身影，眼眸中倒映出雲天的一戰。


    眼睜睜看著，看著那無數黑暗巨鷹，灰飛煙滅。


    雙目之中，沒有任何一點兒表情。


    沒有憤怒，沒有怨恨，沒有任何情緒。


    就像隻是……目睹了一群無關的飛鳥被擊落而已。


    他歎了口氣。就好像剛洗完澡的老人，突然發現腳踝處還沾著一處汙泥那般。


    ——不是什麼大事，但令人不快。


    站起身來。


    一步一步，走出佛堂。


    他走過的每一步，都有黃金色的蓮花，綻放而出，步步生蓮。


    走出佛堂之外，好似和藹的主人，迎接貴客那般。


    兩道身影，從下方飛遁而上。


    正是餘琛和摩柯佛子。


    停駐腳步。


    二人都看到了，那渾身散發著黃金光輝的身影，屹立高天，好似那無法逾越的天塹一般。


    無比莊嚴，無比浩然的氣息，從他身上溢散而出。


    “看來，這應當就是罪魁禍首了。”


    餘琛開口道。


    摩柯佛子點頭。


    “罪魁禍首？”


    那黃金色的身影，緩緩開口，聲音慈悲而浩渺，好似天地之聲，迴蕩而下。


    “汝入吾淨土，惹是生非，何稱吾為……罪魁禍首？”


    “呸！極樂淨土乃是摩柯古佛之寶，你這鳩占鵲巢的妖孽也配稱此界之主？”餘琛冷聲斥道。


    “摩柯？”那黃金光輝籠罩的身影長長歎了一口氣，“汝等認為，吾名為何？”


    話音落下，黃金的光輝，緩緩散去。


    顯露出的，是一尊身穿明黃袈裟，個子不高，五官平凡的身影。


    他現在淡金色的蓮臺之上，俯瞰餘琛和摩柯佛子，一張臉上，無喜無悲。


    後腦之上，一枚淡金色的神環，緩緩轉動。無窮無盡的佛光，自那神環之上，灑落而下。


    悲憫，慈悲，浩渺。


    這般氣息，從他身上，溢散而出。


    他伸出右手，淡淡佛光流轉之間，一枚尺許大小水晶之球，緩緩懸浮。


    那水晶之內，一方天地，緩緩運轉。


    定眼一看，有天穹，有大地，有山川大河，有萬物蒼生。


    餘琛甚至在那水晶的天地之中，看到了他自己，看到了摩柯佛子，看到了地上的無窮生靈。


    ——極樂淨土！


    極樂淨土的正體！


    作為摩柯古佛的證道之寶，此時此刻的極樂淨土，正乖巧地懸浮在那五指之間。


    那身影，看著餘琛和摩柯佛子，單手抬起，豎在胸前。


    好似宣告那般，道一聲。


    “吾名……摩柯。”


    那一刻，整個極樂淨土，天穹歡欣，大地喜悅，無盡仙鶴齊舞，靈鳥啼鳴，漫天繁花不知從何處灑落而下。大地之上，石頭開花，土壤跳舞，清泉從磚石上淌出來。


    就好似整個天地，都在歡唿雀躍。


    那一刻，餘琛隻感覺頭皮發麻。


    他轉過頭去，看向摩柯佛子。


    卻見對方，神色茫然。


    “佛子，他真是……？”餘琛問。


    摩柯佛子，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頭。


    蓮臺之上，摩柯古佛，抬起眼簾，看向摩柯佛子，聲音無喜無悲，平靜發問。


    “吾徒，既見吾身，為何不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