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趙艇這個人向來有些二,我也沒太當迴事。
在羊角村的日子過得還算舒心,臥床到了十三周,邱櫻說情況穩定了,可以不必再臥床。便陪著我四處去走走。
初夏正是鬱金香的花期,羊角村種鬱金香的人家比想像中的要少,卻也並非沒有。坐在小船上一路蕩過去,能看見一些人家庭院裏正在盛開著,紅的,黃的,很是美豔。
幾乎每天都和薑意洲說話,或視頻或電話。薑意洲說,寶寶雖然還是胎兒,但卻能夠感知到大人的關懷,他會給他一份父親的愛,我也不便阻止。隻是偶爾想到杳無音信的葉清朗,便會胸悶難受。當初他還讓我等他來著。人真是挺矛盾的,他讓我等的時候,我覺得他搞笑,現在他徹底放手,我又覺得悵然若失。
第一次胎動的時候,我很激動,我跟邱櫻說,邱櫻立即就跟薑意洲連了視頻。彼時他似乎正在開會,還能看到陸陸續續走出會議室的高層,也能聽見他們低低的議論,說總裁愛妻如命之類。
我想邱櫻這做法未免不太適當,想著要阻止,薑意洲卻笑望著我們,讓我給他看肚子。
我笑,現在不過16周,寶寶還小,力氣沒那麼大,也就是吐著魚泡玩兒,要看是看不真切的。
薑意洲一臉神奇,說寶寶又不是小魚,怎麼會吐魚泡?
這種時候,有一個人來分享孕期的點滴變化,我覺得還是很快樂的。
在羊角村的日子平靜而安祥,每一天都過得特別的快,甚至能感覺到寶寶的胎動越來越強勁有力,邱櫻每次給我產檢,聽胎心的時候,我都覺得特別的感動,偶爾也會神傷,如果寶寶的爸爸也在聽著他的成長,他一定會更加快樂吧。
轉眼便到了金秋時節,在預產期前一周,薑意洲推了一切公務趕來陪我。邱櫻擔心羊角村的條件不夠,和薑意洲商量著送我去醫院。薑意洲自然讚同,安叔安姨也幫著打點,一行幾人便去了醫院。
雖然預產期在即,但我卻沒有一點要生的感覺。住在醫院反倒每天都要承受精神壓力,薑意洲索性便在醫院附近訂了酒店,我們住在酒店裏。
對於分娩,我到底有些恐慌,幸好邱櫻在一旁做心理輔導,才稍稍緩解了些。
薑意洲看見寶寶在肚子裏踢我,眼神變得十分的柔和。我讓寶寶跟他打招唿,叫的是薑爸爸。從他的胚胎時期開始,薑意洲就一直陪伴關照著他,就叫他薑爸爸吧。
真正陣痛的這天,我才知道分娩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由於前期胎位不是很正,且我前期為了寶寶好,攝取的營養很多,寶寶有點偏重,邱櫻建議我剖腹。但我看了那麼多剖腹和順產的比較,最終還是堅持順產。
一陣一陣的痛襲來,我咬緊牙關,卻難以承受。這種痛除了寶寶出生,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緩解。
薑意洲看不過去,問我要不然我們現在選擇剖腹也可以。我堅持了這麼久,又哪裏肯中途放棄,隻得咬緊了牙關。
進入待產室的時候,我一直朝外張望。這個時候,我承認我十分脆弱,盡管有薑意洲和邱櫻的陪伴,卻仍然有著期望,如果他現在出現,我估計會看在孩子的麵子上,讓他陪伴我度過這樣一個無助的過程。
但他沒來!葉清朗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哪裏。我和秦小朵有聯係,趙艇也知道我就在羊角村,可他一次都沒有出現過,隱藏得很徹底。
我疼得滿頭大汗,當陣痛變成三分鍾一次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囈語著葉清朗的名字,無論是愛也好,恨也好,這個名字終歸可以給我些力量。
進入產房之前,我聽見有人叫我。或許是我的幻聽,因為薑意洲和邱櫻沒有任何的反應。但我仍然迴過頭去。
逆著光的走廊裏,我看見一道身影。他坐在輪椅上,遠遠的靜默的守在那兒。
雖然逆著光,我卻清楚的知道,他在看我,一眨不眨的看著。
疼痛讓我神智不太清醒,邱櫻和護士扶著我進產房,我仍然維持著迴望的姿勢。他連人帶椅的影子投在地上,被陽光折成彎曲的形狀。
由於邱櫻是醫生,一直陪伴著我的孕期全過程,便留在了產房陪我。盡管我知道那不過是我臆想出來的,卻仍然是渾身充滿了力量。
除了痛,我不記得還有其他的感受。按著邱櫻的方式唿吸,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我哭喊著葉清朗的名字,直到聲音沙啞,聽見“哇”的一聲清脆的哭聲,邱櫻握著我的手說:“如依,寶寶出生了!是個男孩!”
我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邱櫻把孩子抱到我麵前,那樣小小的、粉嫩粉嫩的一團,我的心卻變得無比的柔軟。
如果那道身影不是我的臆想,寶寶能在第一時間看到爸爸和媽媽,也會幸福很多吧?
迴到病房的時候,安姨替我抱著孩子,薑意洲將我抱到病床上,撫著我的臉說:“如意,你很勇敢。”
我微微不好意思,方才撕心裂肺的叫葉清朗的名字叫得那樣大聲,他一定也聽見了。
“寶寶好可愛。”邱櫻在一旁給寶寶喂水,問薑意洲:“堂主,寶寶叫什麼名字?”
薑意洲望向我,我笑道,就叫洋洋吧。誰讓我懷孕的時候住在羊角村呢。
薑意洲笑著說我懶,我也不辯解。名字嘛,叫著順口就好。
在醫院住了五天,期間我再沒有見到葉清朗,無一不證實了我那天是真的出現了幻覺。
我堅持母乳喂養,起初的時候,洋洋吸不到奶水,又餓又急,哇哇大哭。薑意洲抱著他四下裏晃一圈,迴來的時候就安安靜靜了。
邱櫻笑著說,還是爸爸的魅力大。薑意洲也不辯解,儼然將洋洋看成了親生。
從醫院迴到羊角村,薑意洲特意拜托安姨幫著邱櫻照顧我,說家裏事情比較多,還需要迴去處理。他為我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易,再三感謝著送他離開,洋洋像是有感應,哭鬧起來,便又騙得薑意洲一頓好哄才算睡著。
看著洋洋的小臉,總能不時的想起葉清朗來,那樣清冷的眉眼……
日複一日,時間過得倒算快,洋洋滿月的時候,安姨給他帶來了一樣禮物,一個長命鎖,又變戲法似的送了一套桃木的掛飾。掛飾很精美,看得出來是純手工製作的,每個細節都處理得很到位。
我對安姨和安叔的心意表示感謝,尤其對那套桃木掛飾愛不釋手。我說安叔安姨真是心靈手巧,安姨有些支吾,說不是她,便被安叔以眼神製止。我想他們估計是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感謝,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
薑意洲送的是一套腳印模具,把寶寶的小腳丫印上去,可以長期留存以做記念。邱櫻和邱淨也送了禮物,那天還特地邀請了鄰居來家裏做客,一時熱鬧非凡。
也許是太熱鬧了,洋洋沒能睡夠,飯才吃到一半就哭鬧不休。迫不得已,我隻得讓薑意洲替我照顧著鄰裏,抱著洋洋去庭院裏走走。
深秋的天氣,微有涼意。風起時,吹落片片樹葉。隔著那片花木,隱約聽見安姨和人在說話,用的是中文,聲音壓得很低,要不是靠得近,我也聽不清楚。
安姨說:“你和小葉既是朋友,又做了這樣長一段時間的鄰居,怎的不進去裏麵坐?”
聽不見對方迴答,隔著樹椏間的縫隙,便隻能看到背對著我的輪椅。
安姨微微歎了一聲道:“那套桃木掛飾,小葉很喜歡,洋洋也喜歡,抓著不肯鬆手呢。”
我靠近了些,對方卻仍然沒有迴答。輪椅轉動的聲音,聽見安姨低低的嘟噥了一聲:“真是個怪人!”
我想追過去,但洋洋見我停下來,又哭鬧起來。我隻來得及看見輪椅移動的速度加快,那個人的臉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見了。
我微微皺眉,轉過那片籬笆,安姨已經不在那邊了,再迴到院裏,她正和薑意洲在說話。
莫非真是一孕傻三年?我不隻出現幻視還出現幻聽?再迴頭望向那片籬笆,洋洋也正望著那一邊。樹下,儼然有一道陰影。
我抱著洋洋走過去,嗬,稻草人而已。
我究竟在期待什麼?
冬天到來,薑意洲提議還是迴香港,那邊氣候相對宜人一些。考慮到洋洋太小,又正巧即將春節,便答應了下來。
葉爺爺也讓葉疏痕給我發了好幾封郵件,讓我迴葉宅去。對於他不讓葉清朗給我們發郵件,而讓葉疏痕發郵件這件事,我頗為好奇。卻也隻簡短的迴了一句,“今年在外邊過年”。
出於禮貌,迴到香港的第一時間,還是撥了電話迴葉宅,這次是李嫂接的電話。李嫂聽見我的聲音,抱怨了一句,說整個葉家,就數我最省心。
李嫂對我,向來不是特別的盡心盡力,她的抱怨我沒放在心上,倒是葉爺爺的聲音略顯出了幾分蒼老,比不得之前的中氣十足。
李嫂說葉爺爺自夏初就生了病,現在每天一副藥養著。我問出了什麼事,李嫂支吾著不肯說,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葉清朗為了我們,做了多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