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下來是帶著天帝旨意下來的,隻不過並不是給大神重黎下旨,而是給太子長琴下的旨意。
“千年刑期已滿,太子長琴恢複樂官職位,特賜梧桐神木所製純陽琴一把,即日起隨侍上神重黎左右。”
少恭接了旨驚訝不已,陵端卻已經和太白金星走到一旁。而太白金星帶來的小童子正陪著容儀和苔儀玩耍,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
“重黎大神,此次安排,你可以滿意?”
“星君說笑了,天帝寬宏,許長琴重返仙界,小神這裏先謝過。”
“陛下的意思,你應該最是明白,當初確實是安排不宜,鬧出這些亂子來,但是事情已然如此,陛下也樂得其成。”
“自然。”陵端點頭笑著。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迴天庭?”
“天庭啊,暫時還是不太方便,你徑直迴稟陛下,他的意思我明白便是。”
“那好,後麵的事情相信大神早有安排。”
太白金星走的時候,三個小娃娃打得正熱火,直叫老道人喊了兩聲才喚迴童子。
陵端也把容儀和苔儀喚了過來,“容儀,你去稟告天帝,就說我已經去過魔界,準備徹查摘星辰一事,請天帝準許出入冥府;苔儀,你去地府告知十代冥王,星辰異變,銀河有恙,恐涉及黃泉水,我將親往查探。”
“是!”
“端兒,莫非你一直在等的,是這一道旨意?”少恭心下訝然,卻明白陵端一直不肯接下摘星辰的案子,是為了要天帝退步,許自己重迴天庭。
“也不是,我隻是想叫他還你一個身份,可以重迴天庭。”陵端也是笑了,本來他也沒想太多,但是長琴在塵世飄零許久,魂魄分離之痛,被熔鑄劍靈,本就不是他應該承受的,那些記憶,也該一世而終,等千年過後,作個凡人,卻不是生生世世,生不如死。
“也許是沉碧已經動手了。”陵端想了想,他帶著長琴上天的時候,伏羲看著也沒有說話,大約是在默許,如今天帝降下這樣一道旨意,分明是成全兩人,“這一迴,就是他什麼也不說,我也會幫他把事情做好。”
“大約,是你一直在凡間耽著,他怕天庭少了一位大神。”
“天庭用得到我的地方並不多,你看這麼多年,天上人間多少戰亂,對戰中,我也就出過一次力。”
“是啊,你唯一有記載的戰役,便是長離鬼域。”
“噗……”陵端笑著把人一摟,“以後,你跟我就分不開了。”
“就算沒有這一道旨意,也不會分開的。”
“在我身邊,你要小心些,如果你出了意外……或者離開我……”
“你會怎樣?”
“我也會將你,忘得幹幹淨淨,就像噎的母親一樣,連姓名都忘記。”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怎麼會,讓你有機會忘記?怎麼會,離開你?
“端兒。”
“嗯?”
“你不是還要去徹查摘星辰一事嗎,怎麼不動身。”
“別著急啊,讓天帝知道,讓地府準備好,我們過會兒再去。”
陵端和少恭到地府的時候,六城王畢已經率部下在候著了,見到陵端先是拜首行禮。
“冥王不用如此客氣,我此次前來不過是要看一下黃泉水,煩請殿下遣人為我引路就好。”
冥王一聽有些驚訝,也不敢怠慢,遣了陰司菊指名帶路。菊指名看著越三十許,國字臉,一雙上吊眼,闊嘴抿著,兇相十足。
“不知上神打算從什麼地方開始?”
“黃泉水上奈何橋,奈何橋邊往生處。”
“上神要查往生花?”
“煩請帶路。”
地府陰氣十足,但是卻比碧沉海多了許多流動,間或遇到來往的鬼吏,也比碧沉海多了不少人氣。
“少恭,你還沒來過陰間吧?”一直在天界為神,雖然被罰墮入凡間,卻半路被抓走,都不曾在陰間走過。
“是啊,怎麼了。”
“你知道麼,其實陰間有些地方很漂亮,奈何橋邊往生處更是美不勝收。”陵端自從恢複了重黎的身份,大部分時間臉上都是帶著笑的,卻往往叫人捉摸不透。
“奈何橋不是投胎必經之地麼?往生處是那些魂魄輪迴之處?”
“閣下怕是錯了,所謂奈何橋邊往生處,指的是奈何橋邊的花田。”菊指名聽著兩人的對話,看到陵端捂著嘴憋笑,自己開口解釋了,他倒是沒認出來這人是誰,隻是憑借著少恭一身仙氣,又在大神重黎身旁,以為是普通的仙官。
“花田?冥界的花?”
“可不是普通的花,是那些抱有執念的魂魄。本來人死燈滅,縱有千般想念也再見不得,卻有一些魂魄,願意放棄轉生的機會,在輪迴必經的奈何橋邊,化作一朵往生花,隻等心中所念從橋上走過,再看一眼便化作煙塵散,從此魂飛魄散,世間再無。”
“用盡此生,放棄來世,換得一次相見?”
“正是!”
“說是花田,會有那麼多放不下的人?”
“當然。”這一迴,接話的是陵端,“莫要忘了,人的執念一旦生起,縱使身死也難忘,不過化作往生花的,大部分都是人。”
幾人順著黃泉水一路往上,寂靜的河流飄散出來陰煞的氣息,引得少恭側目,這感覺……倒是和那碧沉海有些像。
“碧沉海,有一大部分是從黃泉水沉下去的。”陵端看到他好奇便解釋到,“碧沉海的陰寒之氣太過深重,落到了最下層,在六界的最底層,而黃泉水,不停地從整個陰間匯聚著陰氣,也分出來不同的層次,雖然是流動的,但是也有部分會因為太過沉重而積澱下去,積澱下去的部分,就到了碧沉海。”
“所以你要從黃泉水查起?”
陵端點點頭,說話間已經靠近了奈何橋,遠遠望到的,不是奈何橋兩邊湧動的魂魄人流,而是橋邊一大片幽幽發光的花田。靜謐的藍色,碩大的花朵,連成一片,蔓延開來,一直鋪滿了整麵河岸。
站在外圍欣賞了許久,三人才邁步進入花田,陵端四下看了看,抓住少恭的手便想著黃泉水岸邊走去,等走到岸邊的時候,陵端笑著問道,“我要下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下去?”少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黃泉水,從水麵拂來的陰氣刺得身上一陣一陣發寒嗎“你要跳到黃泉水裏?”
陵端勾著嘴角笑容更勝。
“走吧。”少恭一說話,陵端抓著少恭就往下一跳,隻是並沒有跳下黃泉水,而是直接落到了下一層,黃泉水仍然在一旁流動,眼前又是一片花田。
花冠如鈴蘭,花瓣卻是半透明的黛色,邊緣愈發厚重,像是吸滿了水,深碧的花朵深深垂落著。碧色的花朵連在一起,又有些蔚藍色海波的樣子,隻是看起來就讓人覺得凝重。
“這是積雨花,好看麼?”陵端還是笑。
“積雨花?”
“對,等不到所思所想的往生花,會慢慢從上麵的花田沉墜下來,樣子也會改變,這些花是已經放棄等待了,在這裏做著最後的掙紮,隨時可能消失。”陵端臉上也變得有些沉重。
兩人說話間,菊指名也已經趕到,聽到陵端說的話隻道,“您聖明,積雨花和往生花,確如所言,往生花大約隻有六十年,有些不到五十年就會沉墜下來,變成積雨花,而積雨花,則是隨時在變。”
“往生花我記得你們是有人定時巡邏,專門負責,積雨花是有花神,現在花神在哪兒?”去到往生花花田的時候,還碰到了巡邏的人,和菊指名打著招唿,往生花這裏卻是寂靜一片。
“積雨花的花神本就是一朵積雨花,因為放下執念,已經投胎去了。”
“新的花神呢?”
“呃……還在遴選。”
“嗯,原來如此。”陵端從地上蓐起一把雜草,笑著說道,“這個我就帶走了,你迴去以後,記得告訴閻王快來除草,不然沉碧要從黃泉水裏上來了。”
“您這是什麼意思?”
“往生花就是抱有執念的魂魄,當他們失去希望,淪為積雨花,其實執念不改,瘋狂更勝,欲念雜陳,一旦生出異變,就是他們。”陵端在菊指名眼前揮了揮手,汙濁穢氣瞬間撲麵。
“竟然放任積雨花十多年,還說在遴選中,你們等候聽旨吧。”
兩人迴到天墉城,陵端將那些雜草用布帛一裹,便交給了容儀,自己卻是往戒律長老處去了,少恭一拉陵端衣袖,陵端想了想,“你也要去麼?”
“這怕是最後一迴,我想陪著你。”
靜默片刻才道,“也好。”拉著少恭的手正打算走,容儀和苔儀也跟了過來。
“你們兩個在外麵就好,不要進去了。”
陵端走到戒律長老跟前,一撩衣擺徑直跪了下去。
“端兒,你這是要做什麼?”戒律試著拉了幾次都沒有拉起來,才明白陵端這是訣別。
“師尊,凡間事了,弟子也要迴歸本位,日後不能再侍奉師尊了。”言罷三叩首,戒律長老背過身去,許久才轉頭看到,“你本是上古大神,鎮守天庭才是你的本分,迴去吧。”
“師尊,這道通靈符,你留著吧。”
戒律長老一直看著,陵端便一直雙手捧著,等到戒律長老接過,這才起身離去。
外麵早就圍了許多弟子,芙蕖在前麵,陵端衝他笑笑,拉過陵川來,“以後,我不在這裏,你們代我好好侍奉師尊。”
“那……你要去見見大師兄麼?”
“不用了,若他日你們有誰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我會在天上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