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腳步保持平穩,平底鞋踩在柔軟厚實的地毯上,我要強迫自己緊緊抓著雕紋扶手才能找到一絲真實感。
其實我早有預料,在我打算出來找工作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與他相遇的準備。
為了不被打擾,一開始我使用的都是化名,好在有金錢加持,就算明知道我提供的是假信息,院方也會讓我入住,現實的不止我一個,但這也為我提供了便利,我順利地生下了梁梁,而且度過了四年平淡如水的生活。
而當我用真名重新進入社會,就意味著我的行蹤有跡可循,杜譯承稍稍動動手指就能找到我。我賭的不過是經過四年時間他已經淡忘了我,可惜事實並非如此,愛得多深就恨得多深,僅僅四年的時間根本不足以我忘記對他的愛,而他對我的恨亦如此。
在走向二樓的那短短幾步裏,我已經能猜到全部事情,這工作未免太輕鬆簡單,偏偏薪酬還不低,天上不會掉餡餅,隻會掉陷阱,隻是我沒想到杜譯承會追得這麼緊。
好在我上樓後杜譯承並沒有追過來,推開房門後我看見兩個孩子正坐在毯子上玩玩具,demon的玩具比梁梁的高級多了,梁梁一時玩不上手,皺著小臉對付玩具的樣子很可愛。我這才想起來給梁梁玩的玩具都是半年前買的了,梁梁本來就比其他孩子聰明,梁梁可能已經玩膩了家裏的玩具,但是他卻沒跟我說。他很少出門,也不像其他的小孩子一般會纏著父母買這買那。
而梁梁這迴真的被這個積木難住了,我叫他吃飯都不肯下樓了,demon就在旁邊看著梁梁玩,看著他皺起的小臉,高興地笑著,仿佛在說,看吧你不會玩吧?
梁梁頭一次這麼認真,連我都吃了一驚,我摸了摸他的頭,說:“那梁梁就在這邊玩好不好?”
“好的,媽媽!
“我也留在這裏,梁梁媽媽請告訴我爸爸我等會再下去吃飯。”demon自告奮勇留下來陪著梁梁。
我揉了揉他的頭,說:“好孩子!
梁梁不肯下樓,對我來說再好不過了,杜譯承估計已經知道了我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子的事情,但是可能還沒見過梁梁,隻要他見到梁梁,他肯定會發現梁梁跟他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我絕對不會讓他們父子相認的,梁梁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我絕不會把他交給別人。
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我邁著堅定的步伐下樓。
可是當我正麵見到杜譯承,我心裏的擔憂瞬間減輕了許多。
四年的時間已經把杜譯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包括容貌。
淡漠的藍色眼睛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看著人的時候笑意似有若無,被他看著渾身不適,杜譯承的發色淡,發質卻意外地硬,頭發被全部推到後麵,露出他完美的五官,隻是有點淩厲,搭配他一身黑色的西裝,更顯得他冷漠不可接近。
這樣的他跟四年前差了太多,但也就意味著,外人根本不會把梁梁和他聯係到一起,梁梁是過去的他,而沒有人知道四年前的他是什麼樣。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拉開凳子坐下。
孩子們不肯下來吃飯,桌子上就三個人,長桌子上,方先生坐主席,我跟杜譯承坐對麵,這沒有什麼不對,就算是四年後與他相對而坐,我也不會慌亂無措。
再怎麼說,我都已經是33歲的人了,怎麼會被25歲的小孩嚇得怯場。
晚餐倒是很豐盛,餐桌上隻有杜譯承跟方先生說話,我吃得不多,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刀叉,其實我是想上樓去看看兩個孩子,卻在這時聽到杜譯承說:“老師已經吃好了嗎?”
我驚了一下,杜譯承冷淡的反應確實叫我沒有想到,但是想想也是,在方先生的麵前,他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任性調皮的學生,就像現在,他說的這句話也是平淡而有禮節,不知道的人隻會以為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是的,”我剛迴答完,卻聽方先生說:“你們倆認識?”
我愣了一下,驚訝地看著方先生,他笑了一下,說:“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跟小辰介紹,他就已經知道你是老師了。”
“是的呢,紀小姐還曾經是我的老師呢。”杜譯承著重強調了曾經兩個字,我推開椅子站起來,朝杜譯承說:“既然是曾經,杜先生大可不必稱唿我老師二字,現在的我已經擔當不起這兩個字……”
“確實呢,紀小姐現在已經不是老師了呢!”
他倒是反應得快,下一句就換了稱唿,我被搶了話有點不快,杜譯承到底還年輕,要忍不住了,他再成長,也比我小八歲,那點成熟冷靜,終於要強撐不住了。
“哈哈!”方先生察覺到我倆氣氛不對,笑著說:“不過現在稱紀小姐為老師也沒錯啊,她現在是demon的老師呀!
我朝方先生彎了彎腰,說:“承蒙方先生看得起,我上樓看看孩子!
說完我就直接上了樓,不用轉頭,我都能猜到杜譯承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
叫我沒有想到的是,梁梁已經睡著了,積木還零散地放在一邊,看來到最後梁梁都沒有搞定這積木,demon趴在梁梁身邊翻梁梁的圖畫書,看到我小聲地叫了我一聲:“梁梁媽媽!
梁梁都睡了我也不好再繼續留著,天也黑了,我下樓跟方先生道了別,告訴他我要準備迴去了。
早上送我來的司機已經把車停在了後門,我上樓輕輕抱起梁梁,從後門上了車。
梁梁在我的懷裏睡得安穩,他感冒還有點沒好,我用自己的額頭試了試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繼續發熱。
察覺到是被我抱著,梁梁往我懷裏鑽了鑽,小聲地嘟噥著:“媽媽,要迴去了嗎?”
“嗯……”我給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讓他睡著,梁梁眼睛都懶得睜了,小嘴嘟起來,說:“媽媽,梁梁好餓!
我笑了一下,說:“誰叫你不吃晚飯的?”
“都怪demon!那個積木我玩不來還非叫我玩!”他的小嘴不高興地翹起來,我吻了一下他的臉頰,說:“那梁梁想要那個積木嗎?”
“嗯……”梁梁在我的懷裏哼起來,最後小聲說:“可是那個積木好貴……”
我心口一疼,那次教過梁梁數字後他就對數字無比敏感起來,也明白了那天我在算什麼,之後他跟我出去後更加不跟我要東西了,有的時候隻要個甜筒,跟在我身後小口地舔著。
我吻了吻他的額頭,小聲說:“沒事的,媽媽賺錢就是為了給梁梁買東西呀!
“嘻嘻……”梁梁在我的懷裏高興地笑起來。
不過一會兒梁梁就又睡著了。梁梁睡得比一般小孩子多,每天要睡午覺睡到三四點,今天帶著他出來,跟著demon玩,午覺隻睡到了兩點多,這個時候困了也是自然。
車子開得平穩而安靜,這裏原本就是郊區,馬路上人煙稀少,連路燈都很稀稀落落的,而就在車開進下一段黑暗裏的時候,從後麵追上來一輛跑車,速度極快,方向盤一打,急速踩了剎車,穩穩地停在我們麵前。
我驚了一下,還以為是被什麼壞人纏上了,好在司機原本就開得不快,把車穩穩停下後,那輛橫在我們車前的跑車車主也下了車。
是杜譯承。
四年裏他似乎又長高了一點,肩膀也比之前寬了一點,站在車燈前,擋住了強烈的燈光,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他的身型高大偉岸。
司機側過了頭,不確定地叫我:“小姐?”
我小聲說:“沒事,我下車就好,你幫我看下孩子!
好在梁梁已經睡熟,我把他放到後座上的時候他都沒有醒。借著燈光,我看了一眼梁梁,梁梁的眼窩深,睫毛纖長,這樣一看卻有點像杜譯承了。
我下車,迎著刺眼的車燈走向杜譯承。該來的總會來,杜譯承這麼著急地追出來,說明他的耐心真的已經用完了吧。
走近了後我才看見杜譯承嘴角掛著一抹淡漠的笑,他的一隻手插在褲袋裏,冷漠地看著我走近。
叫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我的腳步堅定而平穩,原來那些激烈的、熱情的、瘋狂的感情已經成為過去,我比我想象的還要冷靜,於是當我走近,我抬起頭,看著他,淡淡地說:“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整整四年的時間,我們都已經要變得不認識彼此。
杜譯承嘴角扯起一抹冷冷的笑容,聲音輕佻:“好久不見?老師你還真有臉說這句話!”
我笑了一下,說:“為什麼不能說這句話,我們的確已經四年不見了,而且我說過了,你不用再叫我老師了,我早就不是你的老師了。”
“不是我的老師,那你是我的什麼?”
我頓了一下,說:“一個陌生人吧!”
杜譯承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可怕得如同下一秒就要吞了我,我繼續說:“所以你可以稱唿我紀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