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六聲長音過後，電話裏出現(xiàn)了錄音電話柔美可親的聲音，我心中猛然一震，畏懼心頓起，老天，韓雪，你這是在做什麼啊！於是慌慌張張就要把電話掛上……
“喂～！請問……”話筒裏突然傳出了非常平和和善的聲音，我一怔，一時舍不得掛上，隻想用雙手緊緊抱住這個無比慈祥的聲音，汲取一絲溫暖，也讓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不再在風(fēng)雨中飄搖。過了好久，也不知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情，我終於緩緩開口。
“……喂！”
“請問是誰啊？”
“您好！老爺爺，我，我是乞丐。”糟了，一緊張，把剛才那個混蛋給我取的名字說出來了。
“……什麼……？”對方也詫異了。
“我，我是個乞丐，老爺爺……”外麵凜冽的寒風(fēng)，透過電話亭門的縫隙冷冷地吹在我的脊梁上，讓我滿心滿身隻想逃離這個冰冷不帶一絲人味的地方。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我索性將錯就錯了。為了早日奔向那個有著溫暖如太陽、和煦如春風(fēng)的慈祥聲音的地方，我顧不得對方是從沒見過的老爺爺，有些急促，又有些失禮地繼續(xù)說了起來……
“我……現(xiàn)在，穿著掉了兩個扣子的外套，鞋底幾乎也快散架了的球鞋，我的臉也不是很漂亮，做事也不是很能幹，而且今天才剛剛闖了禍，但是但是……”
“……嗬……”
“能不能請您收留我……”
“你是……雪理吧？”
“還有，還有……我雖然不能幹，但是洗衣服，熨衣服什麼的我都很棒的……所以，能不能請您收留我……”
“……你現(xiàn)在在哪兒？”低低沉沉的一句話，打消了我接下來的自推自銷和所有疑慮。我告訴對方我現(xiàn)在在江南地鐵站的六號出口的位置，如同做夢般結(jié)束了這通用盡我所有氣力的電話。
一切都好得不真實(shí)，是不是。放下電話，我重新迴到這個寒風(fēng)肆虐的世界裏，任憑寒冷侵占我每一個細(xì)胞，我再也不怕了，因?yàn)橄Ｍ牧一鹪谖倚念^燃燒，我雙手插進(jìn)口袋，動也不動地站在電話亭裏，輕輕唱起了歌，——
靜靜的羊腸路上滿是你留下的迴憶，
在這條路上，一隻小青蛙曾經(jīng)安慰悲傷的我。
我垂下頭，輕聲哭泣中，你又重新迴到我身邊，
那窒息的箱子，終於被徹底打碎。
如果在這首歌結(jié)束之前老爺爺就能來，那真是太好了……我一邊小聲哼著這首雲(yún)影最喜歡的歌，一邊這麼想著。就在這首歌即將結(jié)束，具體說就是這段歌詞被我反複吟唱了五遍，最後一個升音的小高xdx潮時……一輛深灰色的bmw745緩緩地停在了電話亭前麵的道路上。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了，應(yīng)該就是這個了……我強(qiáng)烈的直覺告訴我，忐忑加上激動，我忍不住顫抖起來。
從駕駛席上走下一個西裝筆挺的大叔，他謔謔……探頭探腦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看見從電話亭裏走出的我，他隻是愣了一下，接著伸了一個懶腰，繼續(xù)向四周張望起來。——這個遲鈍的大叔，他張望的最後結(jié)果是攔住了一位不相幹的女孩，活該他遭到白眼，被當(dāng)作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無恥大叔挨了一記耳光。
“啊哼，咳咳咳！！！”聽到我大聲的幹咳，這位大叔才又轉(zhuǎn)過頭，猶猶豫豫，猶猶豫豫地向我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嘴裏還念念有詞：“千萬不要是……千萬不要是。”
他那懇求虔誠的眼神簡直都滲透到骨髓裏去了。唉～！可惜老天爺喝茶去了，沒聽到他的乞求。拜托，打扮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啊！——
“請問您……是不是韓雪理小姐……”大叔小心翼翼地詢問，充滿了憂患意識。
“是的，我是韓雪理沒錯。－，.－”我冷靜而不容置疑地答道。
大叔呆呆地盯著我看了一陣……
“哈哈哈哈啊哈！！”
真是好尷尬，好勉強(qiáng)的笑聲。——笑聲過後，大叔把我引向了那臺巨大且肥得流油的車旁邊。半透明的窗戶在夜色裏閃耀著神秘的光澤，我忍不住偷偷衝裏打量，可惜除了能確定裏麵坐著一個男人之外，別的什麼也看不清。司機(jī)大叔也在偷偷打量我，靜靜觀察著我的反應(yīng)，最後，他為我拉開了後車門。真的和我想象的一樣，裏麵坐著的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爺爺，他銀色的發(fā)絲在車頂燈的照耀下閃著冼煉的光澤，不多不少的皺紋十分恰當(dāng)?shù)胤植荚谀樕细鱾�部位，滄桑中透著一股韻味，再加上身著一件藏青色的背心和一條芥末色的褲子，給人感覺威嚴(yán)不失溫和。老爺爺慈祥地衝我笑著，臉上是掩不住的欣慰。
老爺爺年輕的時候肯定很帥……我不怎麼禮貌地瞎想著，眼睛裏裏外外從頭到腳把老爺爺搜索了一遍，老爺爺對我無禮的巡視倒也不以為意，依舊和藹可親地笑著。
最後，司機(jī)大叔作了一個催我趕快上車的手勢，我這才收拾起目光，小心又小心地拉開那扇沉重的車門，忐忑不安地側(cè)坐在老爺爺身邊的位置上。
一會兒之後，車緩緩發(fā)動了，真的好流暢啊！就仿佛是穿著溜冰鞋在冰場上滑冰一樣。這時，老爺爺才緩緩開口：
“韓，雪，理。”
“……是……”我惴惴地答道，不知道老爺爺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是哪個‘雪’字？白雪的雪嗎？”
“白雪的雪。”
“嗯……不過……長得卻有點(diǎn)黑……”
——是的，我是比較黑。不過我複雜的心結(jié)，對自己外表的在意，卻被老爺爺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給輕鬆解決了。卸下了心頭的大包袱，想到今晚我終於不用露宿街頭了，我不禁大樂，從心底不停地泛上喜悅泡泡，調(diào)皮的泡泡們攛掇著我不住抿嘴默默微笑。老爺爺一直注視著我，關(guān)切嗬護(hù)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個一摔就碎的玻璃娃娃。
“……很痛吧？”
糟了，怎麼感覺眼淚好像要流出來了……我急急忙忙把頭扭向漂亮的半透明玻璃，非常輕……非常輕地點(diǎn)了一下頭。
“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從現(xiàn)在開始，不會再有什麼事了，一切都好了。”一雙有力的大手瞬時間握住了我的，暖流從我冰冷的雙手一直傳到了我的心裏。
“……”
“本人比照片要漂亮得多，而且溫暖得多啊！”
我不明白老爺爺口中的溫暖究竟是什麼意思，隻不過對著這久違的稱讚與和藹可親的微笑，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如何迴答，隻能盼著那個沒眼力見兒的司機(jī)大叔趕快放點(diǎn)音樂緩解我的尷尬。可那位大叔，從頭到尾就忙著從鏡子裏觀察自己的頭發(fā)造型，還有他那張比地圖漂亮不了多少的臉。——
我木呆呆地迴答著老爺爺一個一個的問題，聲音因?yàn)榫o張而平淡得像白開水，四肢更是僵硬得不知該往哪裏放才好。上帝，這不是做夢吧，如果這真的是夢，拜托你千萬不要讓我醒過來。生平第一次，我開始向上帝祈禱。
#平昌洞。
帶有警衛(wèi)室的房子，這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的豪宅了吧。僅圍牆的高度而言，就是四年前我偷窺的那所房子的三倍高，更不要說它門口的警衛(wèi)室就有舅舅家居室那麼大了。
我下了車，仰視著這讓人不敢逼視的龐然大物，不知是因?yàn)槟懬舆�是自慚形穢，半晌說不出話來。老爺爺依舊像廟裏的彌勒佛那樣，笑瞇瞇地看著我半天不說話，接著推開門，徑直走了進(jìn)去，我也隻好趕快跟上。
從大門到玄關(guān)，走了整整五分鍾才到，看著沿途枯黃的草地，五條看著我不斷狂吠、仿佛要把我撕碎般的狼狗，還有庭院一角擺放的小型高爾夫球道，不知怎麼的，我突然覺得這兒異常的蕭索。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棟房子是我見過的所有房子中最大的，也是我見過的房子中最憂傷的啦。
老爺爺在玄關(guān)門口停了下了，為我拉開飾滿美麗花紋的玄關(guān)門，做了一個請我進(jìn)去的手勢。我照實(shí)把自己的心情說了出來。
“房子……很憂傷。”
“憂傷……？”
“對於那些不能完成他生命全部曆程的人來說，這棟房子到死都會是種憂傷……”
聽完我的話……老爺爺怔怔看著我……接著……
“房子，……隻是房子。”
說完，他就再也沒有話了。
是啊，房子隻是房子，但是這房子真是太大了，大得令人窒息發(fā)怵。我小心地脫掉腳上的鞋子，把它放在鞋架上，略微感到有絲抱歉地看著這漂亮鞋架。
伴著巨大的心跳聲，我在老爺爺?shù)膶?dǎo)遊下，一個角落接一個角落地參觀了這棟房子。除去寬敞氣派得不像話的客廳不說，房子一共兩層，共十一間房，連每個房門的門把手都誇張地包上了柔軟的真皮，嚇?biāo)廊肆恕Ｎ覀兊摹把惨曊{(diào)查”用了兩個小時才結(jié)束，最後，我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到阿拉伯宮殿裏來買家具的商人。——
“怎麼樣，還滿意嗎？你的房間就是二樓洗手間旁的那個房間，如果不喜歡的話我……”
“不，不，已經(jīng)很好了，那個房間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老爺爺。”我慌忙擺著手說道。
“嗯，是嘛。”
“我，不管怎麼說，很冒昧的……”
“好了，夜已經(jīng)深了！！布穀鳥都已經(jīng)知道十一點(diǎn)了，你快去睡覺吧！！”老爺爺粗手粗腳地拍了幾下我的背，使勁地把我往樓梯上推。
布穀鳥好像連敲鍾的聲音都聽不懂。——
沒辦法，我隻好順從地走上了二樓，謔的一下推開了洗手間旁那間房間的門，走了進(jìn)去。門外傳來老爺爺洪亮的聲音。
“好好睡一覺！明天要做的事情還好多呢！你隻管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操心。”
……
“那個……老爺爺！！”可惜老爺爺年紀(jì)雖大，手腳倒還挺快，等我衝到門外他早已溜得不知去向。大廳裏隻剩下老式的座鍾還在滴滴答答哼唱著。
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不，應(yīng)該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按常理來說，絕不會有人因?yàn)榭戳艘粡堈掌褪震B(yǎng)一個幾乎十八歲的小女孩的（特別還是這位看起來什麼都不缺的老爺爺——）。而且，自從我進(jìn)了這棟房子之後，老爺爺簡直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寧，除了向我介紹房子外根本不讓我有任何機(jī)會向他詢問別的什麼，好像惟恐我要逃出去似的。
還有，這房間！！這房間！！！簡直就像是預(yù)知我要來的一樣，鋪天蓋地的粉紅，標(biāo)準(zhǔn)的公主房間。南瓜造型的可愛單人床，書架上擺滿了女孩子愛看的言情小說和漫畫，還有那鋪滿整個房間的粉紅色地毯，如夢似幻的蕾絲窗簾，用兩隻手都合抱不下的超大娃娃。
媽呀！我越看越心驚，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定有什麼……感覺自己坐在那把過於奢侈的椅子上會有心理壓力，於是我?guī)执喔淖跈E圓形的書桌上，頭都想破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把那張書桌壓得咯吱咯吱的。
剛才受傷的後遺癥突然一波一波向我襲來，托那個對我全身又撕又咬的女人的福，我現(xiàn)在全身是又痛又酸，連眼睛都睜不開。所有的事情都留到明天再去想吧，反正睡一晚上也不會有什麼區(qū)別。想到這，我呲溜呲溜，一拱一拱鑽進(jìn)了被窩。嗯～！好舒服，剛才亂想真是浪費(fèi)了不少好時光，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向天花板行了一會兒注目禮，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美美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就在我唿唿大睡，睡得死去活來之時……
“所以你想怎麼樣？”
“你沒有必要見到，下去。”
“閉嘴，你也沒有資格。”
“你最好小心你的嘴，知不知道禍從口出這句話，搞不好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白癡，該死的人是你才對！！”
“你不要再犯病了，快給我下去！！”
“閉嘴！犯病的人是你才對，瘋子！！”
……沒想到最近我做夢都做得如此生動活潑了，隻不過怎麼殺氣騰騰的呢，看來今天罵人的話真是聽得太多了，連在夢裏都和人對罵，就是做夢也逃不過別人對我的羞辱……嗯，嗯，我的睡意漸漸消失，神智也一點(diǎn)點(diǎn)恢複過來。就在我覺得自己幾乎要完全清醒時，突然，耳邊傳來夢中的聲音……
“瘋子？？！！喂！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你連自己弟弟的生日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個白癡！！！憑什麼還在這兒和我饒嘴饒舌的！”
這麼清晰、具體、主題明確的對話，我確定……這個……不是我在做夢，我已經(jīng)完全清醒過來了。上帝，佛祖，天上諸神保佑，這千萬千萬不要是在我眼前發(fā)生的，我從沒這麼迫切地希望置身事外過。
就在我衷心地希望這一團(tuán)亂都是在我房外，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時……
感謝上帝！
感謝佛祖！
非常想把你們?nèi)映鋈ァＤ莾蓚�男人就在我眼前，喋喋不休，吵吵嚷嚷個不停。他們敏銳地感受到了什麼，同時向我這邊迴過頭來。
而且，其中的一個家夥還是……
“啊啊啊！！！！！！！”
……沒錯……就是剛才那個混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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