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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gè)裏跑完,已經(jīng)傍晚。迴到亭裏,陳褒問如何處置武貴。


    荀貞哪兒會將這點(diǎn)小事看在眼裏隻吩咐將之丟入犴獄,任憑程偃整治。


    杜買比他迴來得早,正與繁尚對坐在桓表下下棋,看他們歸來,起身相迎,瞧了眼麵無人色一副大難臨頭樣子的武貴,問道:怎麼了


    陳褒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杜買也看不起武貴這種人,啐了口,鄙夷地說道:這小婢養(yǎng)的,早該整治整治他了。鄭君在時(shí),俺就想抓他,提了幾次,可惜因無確鑿證據(jù),不能明其犯法,鄭君都沒同意。


    繁尚湊過去,幸災(zāi)樂禍地拍打武貴的腦袋。武貴比他個(gè)高,他翹起腳,連拍了好幾下,轉(zhuǎn)臉向荀貞請命:荀君,這廝嘴尖人滑,程偃老實(shí),怕是問不出許仲的下落。讓俺來問他吧


    本亭中向有刑訊逼供,都是由繁家兄弟為之。他兩人是本地人,荀貞本是出於照顧他二人的心態(tài),怕他兩人抹不開情麵才交給程偃的,此時(shí)見繁尚自告奮勇,自無不允,說道:那就交給你二人問話。


    繁尚高興應(yīng)道:好咧與程偃一道,將不住告饒的武貴拖去後院犴獄。


    杜君,春裏等處情形如何


    繁陽亭轄區(qū)內(nèi)六個(gè)裏,依次是:春裏北平裏繁裏安定裏南平裏敬老裏。


    杜買答道:俺將縣君的命令悉數(shù)傳達(dá)給了他們。匯報(bào)完情況,又道,許仲也是膽大,在鬧市裏殺人,難怪縣中震怒。如今全縣齊動(dòng),他怕是難逃追捕。搖了搖頭,似是惋惜。


    黃忠本在雞塒邊撒食兒,這會兒撒完了,走過來,拍了拍手,把殘留在手上的雞食兒打掉,接口說道:當(dāng)日在大市上,不是有人說許仲早跑去了許縣咱們縣裏邊聲勢再大,估摸也沒啥用處。說到底,還得看許縣那邊。


    杜買往後院看了看,有點(diǎn)擔(dān)憂地說道:許仲出了名的孝順,咱們將許母扣押亭中,不知會不會惹惱他想起了一種可能,問黃忠,道,老黃,你說他會不會偷跑迴來


    偷跑迴來迴來見他阿母


    對啊。


    ,他雖然孝順,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吧縣中如此震怒,他如果迴來被抓住,明擺著難逃一死。


    杜買想了想,確也是這麼迴事兒,放下心來,說道:你說的也是。


    荀貞問道:許母起床了麼


    黃忠答道:起來了。


    吃飯了麼


    許季端給她,她勉強(qiáng)吃了點(diǎn)。


    我去後院看看。


    對荀貞關(guān)心許母這件事兒,亭中諸人都沒有意見。


    程偃陳褒是敬重許仲,對他母親當(dāng)然也畢恭畢敬。杜買繁家兄弟等也認(rèn)識許仲,曉得他的聲名,敬畏他的威勢,自也不敢對許母有不恭。黃忠年歲大了,一來憐憫許母年邁,有同病相憐之感,二來荀貞是亭長,他服從命令,所以也無半句反對。


    荀貞來到後院,還沒進(jìn)屋,先碰上了許季。


    大兄迴來了。


    瞧許季的樣子,是剛從屋內(nèi)出來。荀貞笑道:在陪阿母說話


    是的。許季看向犴獄,眼中透出疑惑神情,問道,那人犯了律法麼剛聽見他淒聲求饒。


    一個(gè)潑皮無賴,不必理會。


    許季轉(zhuǎn)迴視線。他的心思原也不在武貴身上,隻是被武貴驚動(dòng),知道荀貞迴來了,所以特地出來,想問幾句話。荀貞豈會猜不出他的想法當(dāng)下低聲說道:二兄早出了潁陰,縣裏就算翻個(gè)底朝天也找不著他的。你不必太過憂心。


    許季怎能不憂心他憂心忡忡,遲疑地說道:我聽遊徼左高言稱:縣君已傳文許縣,請其協(xié)助。


    你沒找人去許縣報(bào)訊麼


    那天大兄走後,我就托了家兄的一個(gè)朋友去許縣傳訊,但不知找著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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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兄閭裏大俠,名聲遠(yuǎn)揚(yáng),所過處,必有貴人相助。荀貞把史巨先的話重複一遍,安慰許季,你且放寬了心,必不會有事。


    唉。


    許季長籲短歎,吐露腹心之言,說道:我的父親早逝,長兄夭折,三兄亦早亡。二兄名為我兄,實(shí)養(yǎng)我如父,如今他為阿母報(bào)仇,觸犯律法,亡命江湖。阿母日夜以淚洗麵。我每次見此,都不由自責(zé)悔恨。早知今日,為何我不先去尋那王屠也免了二兄受罪阿母難過。


    許母受辱時(shí),許仲不在家,他在家。


    他不似許仲勇武使氣,隻是書生一個(gè),加上年歲也小,雖也惱怒,卻沒想過去找王屠。後來,許仲去報(bào)仇,他也攔過,但是,正如他所說許仲雖為他的兄長,實(shí)養(yǎng)他如父,他又怎麼攔得下而且,當(dāng)時(shí)他也沒想到許仲會把王屠給殺了,本以為最多打罵一頓而已。


    荀貞勸慰了他幾句,拉住他的手,說道:走,陪我進(jìn)屋,和阿母說會兒話。


    許仲站著不動(dòng)。


    怎麼還有話說


    許季抿著嘴唇,像是做出了一個(gè)艱難的決定,問道:大兄,我很感激你對家母的照顧。但我能問問你,這是為什麼麼


    是啊,荀貞和許家非親非故,也不是許仲的朋友,一個(gè)剛來上任的亭長,為何會對一個(gè)案犯的母親如此照顧許季雖年少,不太通人情世故,但人聰慧,對此迥非常理之處早看出來了,隻是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jī)會問。


    荀貞的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句俗話: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他心道:項(xiàng)莊舞劍,意在沛公。不照顧你的母親,我怎能得到敬愛豪傑的名聲


    這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自然不能直言相告。


    他肅容說道:卿兄純孝,為報(bào)母仇不惜舍身。鄉(xiāng)中豪傑,誰不敬重我雖隻是個(gè)微末的亭長,卻也識得英雄。隻恨權(quán)小,不能為卿兄脫罪何況僅僅是幫助照顧一下阿母呢


    他的態(tài)度非常誠懇,許季猶豫了片刻,選擇了相信。


    荀貞在後院陪許母說話,前邊來了一撥旅人,車馬甚眾。


    杜買黃忠迎將上去。


    一人驅(qū)馬近前,停在亭舍的臺階前,沒下馬,便坐在騎上,橫矛在前,問道:這裏是繁陽亭舍麼


    正是。


    聽說你們這兒是周邊最大的亭


    對。


    我家主人要在你處借宿,速將房舍清掃幹淨(jìng)。


    這隊(duì)旅人氣勢十足,杜買黃忠分不清是官是民。黃忠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貴人來自何處


    汝陽。汝陽屬汝南郡,離潁陰二百裏遠(yuǎn)近。


    可是因公事路過


    問這麼多作甚持矛的騎奴一臉不耐煩,不過還是迴答道,不是因公事路過。怎麼不為公事,你這裏便不能借宿麼


    亭舍不但要招待過往官吏,也允許百姓投宿。麵前這隊(duì)旅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黃忠哪敢兒說個(gè)不字,彎腰陪笑,說道:當(dāng)然不是。,隻是,舍中房屋有限,怕安頓不下來這麼多人。


    有多少房,打掃多少房。別的事兒,不用你管。


    諾。


    杜買黃忠把兩扇院門盡數(shù)打開,請他們進(jìn)來。


    那騎奴卻不肯,說道:爾等先將房舍清掃幹淨(jìng)。瞄了兩人一眼,問道,誰是亭長說了半天話,才想起問誰是主事人,可見根本就沒把這小小的亭看在眼裏。


    黃忠說道:小人亭父,他是求盜。不知貴人來到,亭長尚在後院。


    騎奴揮了揮手,說道:去,去,叫他來。


    杜買黃忠不敢多說,應(yīng)了聲是,倒退著迴入院中。剛才這隊(duì)旅人來時(shí),黃忠已叫陳褒快去通知荀貞了。荀貞正好從後院出來,三人碰上。


    聽得院外馬嘶人響,荀貞問道:是誰人路過來投宿的麼


    此時(shí)暮色漸深,入夜便要宵禁。潁陰離此地幾十裏,宵禁前肯定趕不到。這個(gè)時(shí)候來,顯然是為了投宿。


    沒有說。隻說是從汝陽來,姓周,不是為公事。,荀君,他們請你出去。


    荀貞才上任沒有幾天,這是頭迴接待投宿的客人,雖不知對方底細(xì),但聽這陣勢,不是官宦出身,也必為地方豪族。他略整衣袍,大步流星,從院中走出。


    出得院外,他張眼看去,隻見官道上停了幾輛輜車,皆雙轅單馬,車邊有禦者扶轅。車隊(duì)的周圍散布了二三十個(gè)或騎馬執(zhí)矛或步行帶刀的奴仆隨從,還有四五個(gè)婢女打扮的婦人少女,亦跟在車後。


    輜車與軺車不同。軺車賤,輜車貴。軺車多為敞篷,而輜車有帷蓋,兩邊可以開窗,四麵屏蔽,封閉較嚴(yán),可擋風(fēng)遮雨,車身也大,鋪陳設(shè)施,可臥可居可乘,較為舒適。這種車,最先隻用來載物,故名為輜,後也用來乘坐。


    爾即亭長


    是。請問貴人尊姓


    周。


    荀貞腦筋急轉(zhuǎn),想從籍貫姓氏判斷出對方的來曆,很快想到了:汝陽,周氏。周宣光的後人麼斂容作揖,問道,可是五經(jīng)縱橫的周氏麼


    咦,你這小小亭長,倒是有些見識。


    周宣光,名舉,其父為故陳留太守周防,其人姿貌短陋,而博學(xué)洽聞,為儒者所宗,京師號稱五經(jīng)縱橫周宣光,曆任兩千石的高官,曾被拜為侍中,與杜喬等七人分行天下,查處貪贓安撫百姓,天下稱之,號為時(shí)之八俊。三十年前亡故。


    他的兒子周勰,初以父蔭拜為郎中,後辭官歸家。當(dāng)時(shí)跋扈將軍梁冀貴盛,海內(nèi)從風(fēng),凡被其征命者,無不委質(zhì)從命,然而周勰卻接連推辭了三次,不肯降身;後又受太尉司徒州中的幾次辟舉,依然不就。延熹二年,在梁冀被誅後,他年終而卒,去世後,蔡邕為他寫了誄碑。


    從周舉的祖父周揚(yáng)到他的曾孫周恂,六世單傳,皆有名當(dāng)世。


    周勰早就去世了,現(xiàn)在周家的男子隻有兩個(gè),周恂和他的父親,來者必為其中之一。說起來,荀貞出身荀氏,也是名門,並且潁陰荀氏的名聲比汝陽周氏大得多,這個(gè)時(shí)候,他應(yīng)該自報(bào)家門,上前敘話。


    隻是,他現(xiàn)為亭長,身份不太恰當(dāng),因此閉口不提,隻道:不知貴客登門,有失遠(yuǎn)迎。看了看前唿後擁的車隊(duì),為難地說道:貴家從者人眾,舍中陋仄,怕屋舍不足。


    剛才已對你亭中的亭父說過了,隻管將屋舍盡數(shù)清掃幹淨(jìng)就是。


    荀貞站在亭舍門前,正能看到車隊(duì)全貌,見中間的一輛車打開窗,車內(nèi)有人伸出手招了招,車邊一錦衣人過去,垂手躬身,恭恭敬敬地聽裏邊說了幾句話,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諾,從車馬隊(duì)中走出,來到舍前,站直了腰,昂首挺胸,頤指氣使地對荀貞說道:你亭中有房舍多少


    小屋五間,大屋一處。


    這麼少來人大為不滿,舉頭打量舍院,問道,觀你亭舍規(guī)模,應(yīng)是前後兩進(jìn),怎麼隻有這麼點(diǎn)屋舍,你帶俺進(jìn)去看看


    荀貞又沒騙他,自無不可,帶著這人迴入院中,邊走邊介紹:前院此屋,是給求盜亭父以及亭卒住的。那人鞥了一聲,問道,後院呢


    後院現(xiàn)在住了三個(gè)人。一個(gè)是我,兩個(gè)是在逃案犯的親人。


    什麼在逃案犯


    前幾日,亭部出了樁賊殺案,在下奉令將案犯的母弟扣押亭中。


    這人不置可否,在前院略頓了頓足,便往後院走。


    兩人來入後院,這人瞧見了北邊的兩套屋,楞了下,指著問道:這不是兩套大屋麼你怎麼說隻有一套


    案犯的母親現(xiàn)在外邊這套居住。


    一個(gè)案犯的母親,有什麼資格住在這裏


    此屋本為我的住所,。


    不必說了,把那什麼案犯之母趕出去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快點(diǎn)收拾好,以供我家主人居住。,被褥臥具之類的也全都拿走,俺們隨行帶的有,不用你們的。


    案犯的母親年事已高,。


    這人再次打斷荀貞的話,斥道:你沒聽見俺說的話麼指著南邊,問道,這不是六間小屋麼你為甚說隻有五處


    ,我現(xiàn)在住了一處。


    騰出來


    騰出南邊的屋子沒問題,隻是北邊這個(gè),案犯的母親。


    這人勃然大怒,抬起右手,用下三指抓著袖子,指著荀貞的鼻子,罵道:你是耳聾的麼我家主人何等身份豈能與案犯之母住在一院還有你,你算個(gè)什麼東西小小亭長便是你,也沒資格與我家主人同住一院帶上你們的物事,全都滾去前院


    北邊空著的那套屋裏,探出一個(gè)腦袋,正是在打掃衛(wèi)生的黃忠。許季也從許母住的這套屋中走出,吃驚地望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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