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出宮,帶了海量的賞賜之物。
金、銀、新製銅錢,布帛彩鍛、珍珠如意、文房四寶等等,應(yīng)有盡有。
從賈母而下,賈家兩府六七百號人丁,皆有賞賜。
一時謝恩畢,元春坐於正殿禦案,將目光掃過賈母等人,而後放眼整個大殿的富貴與繁華,眼中流露出極致的不舍來。
怕惹得賈母等人落淚,又勉強堆笑於臉上,複看向姐妹一方,清聲道:“鳳丫頭、黛玉上前來。”
鳳姐兒、黛玉二人不意元春忽然宣召,相視一眼,然後在賈母等人的眼神催促下,一起以後走至中間,垂首問安。
元春打眼看著眼前二女,心歎一聲賈璉著實是好福氣,然後方道:“我素居深宮,卻也知道璉兄弟乃是不世出的英傑,連陛下和皇後,都經(jīng)常誇讚於他,言其有先祖遺風(fēng),假以時日,未必不能重現(xiàn)先祖榮光。
你二人既有緣與他結(jié)為連理,便當(dāng)好好珍惜,用心輔佐,萬勿因些許微嗔薄怨而耿耿於懷,徒然傷及這緣分。”
元春說著,特意看了一眼王夫人等人。
雖然此前就提醒過祖母和母親,善待賈璉,但是此番迴家一趟,讓她越發(fā)清晰的認(rèn)識到,賈璉對於整個賈家的重要性。
最難得的是,賈璉對她如此親近,如今信任,她就擔(dān)心因為母親等人疏忽、短視之故,寒了賈璉一腔熱血。
因知道母親等人最敬畏皇權(quán),是以特意當(dāng)著眾人的麵,點出賈璉在帝、後心目中的地位,如此能夠有有效的避免,母親等人因為一些家族小事與賈璉生嫌隙。
除此之外嘛,自然也是投桃報李,幫賈璉穩(wěn)固一下後宅。
齊人之福並非好享,特別是她瞧著,鳳姐兒和黛玉這兩個表妹,都不是愚頑、逆來順受之輩,因此借著自己長姐、貴妃之尊,教戒她們一二。
鳳姐兒是習(xí)慣了教戒奴才的,因此第一時間就反應(yīng)過來元春之意,連忙跪下道:“多謝娘娘教誨,妾身謹(jǐn)記。”
黛玉跟在鳳姐兒身邊,心內(nèi)卻十分不讚同元春的話。
心說,她認(rèn)定璉二哥哥,既不因為他是當(dāng)世英傑,也不是因為他有能力重現(xiàn)先祖榮光,隻是因為他是璉二哥哥,是能護(hù)著我,關(guān)心、疼愛我的璉二哥哥而已。
心裏如何想,聰明的黛玉卻也不會這個時候反應(yīng)出來。見鳳姐兒跪了,她也連忙跪下,口稱:“臣女,謹(jǐn)遵娘娘旨意。”
“都起來吧。”
元春虛手一抬,又給旁邊的昭容一個眼神,然後從其手中拿過一個錦盒,打開看了看之後交給抱琴。
先看著鳳姐兒道:“當(dāng)初你嫁過來之時,我不在府裏,因此連改口禮都沒有給你……”
鳳姐兒連道“不用”雲(yún)雲(yún)。
元春又瞧向黛玉:“待伱將來與璉兄弟完婚之時,想必我也不能親至府中與你二人為賀。
正好我早年得到一對兒碧玉手鐲,乃是一塊玉石中所出,內(nèi)鐫‘吉祥’‘如意’字樣。
今日我便將之賜給你二人,望爾等如這玉石一般,質(zhì)地?zé)o暇,內(nèi)外相合。”
抱琴將來到鳳姐兒二人跟前,將“吉祥”賜給鳳姐兒,“如意”賜給黛玉。
二人接過一看,果然是碧綠無暇,十分好看的玉鐲,而且兩隻鐲子,外形和結(jié)構(gòu),甚至連紋理都幾乎一模一樣。
抱琴笑道:“這對鐲子是我們娘娘平素最喜歡的東西,兩個還能合成一個,也很好看呢。”
說著,抱琴拿過兩個鐲子,雙手一合,果然貼合在了一起。原來兩個鐲子側(cè)麵皆有拋光的平麵,可以鑲貼成一體,合成後的形體,也十分美觀。
由此不難看出,這手鐲原本就該是“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兒,它們誕生的用意,應(yīng)該是賜給一對兒有情人做紀(jì)念物的才是!
元春卻將其給了她們……
這讓本來就因為元春說及她和賈璉的婚事而害羞的黛玉,越發(fā)小臉泛紅,卻也不敢不接這份賞賜。
旁邊,賈寶玉看著這一幕,心涼如秋水。
原本之前看元春如此疼愛他,他還想過,是不是可以求助元春,以挽迴黛玉之事?
他知道,元春比賈母還厲害,那些人不是都畏懼權(quán)勢,討好璉二哥哥的麼,要是姐姐發(fā)話,他們也會遵從的吧?
誰曾想,還不等他找到機會、想好怎麼開口,就在榮慶堂內(nèi),元春就當(dāng)眾表示出對賈璉和黛玉婚事的讚許,並當(dāng)眾從手腕上褪下念珠,賜予黛玉。
他當(dāng)時心就涼了一截。
誰知道,現(xiàn)在又當(dāng)著他麵來這麼一出!因此,看著她們上下和諧的畫麵,賈寶玉隻覺得是如此的惡心、目眩,心說自己為何要來到這個世界上,被她們這樣傷害,如此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不論賈寶玉怎麼想,鳳姐兒和黛玉齊齊謝過元春之後,複站迴位置去。
禮儀太監(jiān)見狀,就要上前。元春知其意,提前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後站了起來,朗聲道:“此番迴家,得見祖母及其他親人,於願足矣。
待迴去之後,必將今日之事,補撰《大觀園記》《省親頌》等文以記之,方不負(fù)府中為迎我歸家所付出的辛勞和努力。
另外,我走之後,此園亦不可深鎖,任由荒廢。
我觀家中姊妹眾多,且個個皆能吟詠,莫若讓她們搬入此園居住,一則她們有個寬敞安靜的地方讀書,二則也為此園增添活力,不至於冷清。
隻是切不要再像今日這般靡費便是。”
元春的囑咐,賈母等人立馬點頭應(yīng)下了。
黛玉一見如此,心下不由得納罕:曾記得以前璉二哥哥就多番問過自己,若能進(jìn)園子,最喜歡住哪處。
聽她表示最喜歡“有鳳來儀”(瀟湘館),便又問她喜歡怎麼布置,還專程給她在那館舍後麵的老梨花樹下,搭建了好看的秋千架……
璉二哥哥看起來,就像是早知道貴妃娘娘會讓她們住進(jìn)來似的。
可是看元春的樣子,倒像是臨時起意的啊?莫非,是璉二哥哥提前請示過元春的原因?
黛玉卻不知道,賈璉自然篤定她們可以搬得進(jìn)去。即便元春沒有這麼提,之後他也會上書提醒元春的。
……
寅時之後,元春擺駕迴宮。
因為再晚的話,就趕不迴宮了。朝臣們卯時就要入宮,準(zhǔn)備朝會,隻要宮門一開,便算是第二天。
元春身為皇妃,自然是不能在宮外過夜的,因此宮裏限定的迴宮時間,倒也不是完全的不合理。
也比原著裏麵好一些。
賈璉記得,原著中,元春戌初(晚上七點)才從宮裏出發(fā),到榮國府都不知道是幾時了,最後醜時三刻,就又?jǐn)[駕迴宮。
滿打滿算,也不過在家待了五六個小時而已。
此番省親的時間,卻是要長一點。元春是傍晚抵達(dá)榮國府的,此時離開,算起來,有九個小時左右。
不過不管是五六個小時,還是九個小時,對於十年才得到一次迴家機會的元春來說,都太短了。
這也是賈璉沒有刻意為元春謀取更多歸省時間的原因。因為他不可能讓元春在家裏待幾天,所以多兩個時辰,少兩個時辰,區(qū)別其實並不大。
元春離開了,海量的善後工作,還需要進(jìn)行。
賈母、王夫人等自然沒有精力管,元春的離開,讓她們都傷感不已,早已在眾人的勸慰下,迴屋休息去了。
賈政要上朝,也沒辦法留下來料理瑣事,因此園內(nèi)園外的一應(yīng)收拾工作,都得交給賈璉兩口子來負(fù)責(zé)。
當(dāng)然,尤氏、李紈、秦可卿等人從旁協(xié)助,也是免不了的。
然而鳳姐也不知道是想要逞能,還是認(rèn)真心疼賈璉,沒多久,就找到他,讓他先迴去休息。
“你明兒還得設(shè)宴答謝一家子親眷,沒精神怎麼能行,快迴去吧。”
這是鳳姐兒的話。
賈璉對鳳姐兒理事能力一向信任,又聽她說的在理懇切,便也不與她客氣,隻是交代她隻把要緊的先收拾了,剩下的留著以後再慢慢收拾也不遲。
為了迎接元春歸省,單是布置園子,就花了十天的時間,這還不提之前就準(zhǔn)備的那些,所用之物何其之多?
因此這兩府一園的料理善後,工作量也是巨大。
鳳姐兒對於賈璉的交代,倒是滿口答應(yīng),但是顯然沒有放在心上。
當(dāng)賈璉迴家睡了兩個時辰,醒來就剛好撞見,躡手躡腳準(zhǔn)備上床休息的鳳姐兒。
“你醒了啊,我去解個手……”
鳳姐兒看賈璉凝著眉頭瞅著她,心虛之下,竟想要瞞混過關(guān),因此將剛剛才掩上的被子掀開,作勢要下床去。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配上拙劣的演技,以及原本應(yīng)該明豔動人的嬌妻,臉上的那一絲掩藏不住的倦容,讓賈璉的不滿盡去。一把扯過她的手臂,將她摟在了懷裏,給她裹上了被子之後,賈璉就照著那被子的隆起,便是不重的一巴掌。
隻這麼簡單的動作,鳳姐兒就明白一切都被賈璉看穿。
看賈璉並沒有責(zé)怪她的意思,心裏既欣喜又不好意思,在賈璉臂彎內(nèi)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依偎著,然後解釋道:“園子裏麵的東西太多了,特別是娘娘行宮內(nèi)的那些,多數(shù)都名貴的很,要是不收撿好了,不論是丟了還是不小心碰壞了,豈不是可惜?所以,我就想著把那些事都料理好了再迴來,誰知道一不小心,天就亮了……”
鳳姐兒越說越心虛,因為若非發(fā)現(xiàn)天色大亮了,迴頭會被賈璉收拾,她還不想丟下事情迴來呢。
也不知道為什麼,分明兩夜沒睡覺了,但是隻要給她正事做,她就一點不覺得困。
賈璉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娘兒們了,哪怕他秉持寬容的態(tài)度,認(rèn)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喜好和追求,若非必要無需幹涉,但是他還是被鳳姐兒這種“敬業(yè)精神”給折服了。
就這態(tài)度,放在後世,妥妥的上市公司ceo的範(fàn)兒。
“你生氣了?”鳳姐兒看賈璉不說話,有些擔(dān)心的仰頭看向賈璉的臉。
“沒有。”
賈璉伸手插進(jìn)鳳姐兒的裏衣,摸著她平坦光潔的小腹,歎息道:“我隻是可憐我們的孩子,她娘親一點也不念著他,也不想早點接他到這花花世界看看……”
鳳姐兒聞言,臉紅道:“胡說什麼呢,這又和那個,沒什麼關(guān)係……再說,我真的不累,我就坐著,安排底下的奴才做事而已,又不是我親自動手~”
對此,賈璉隻是哼了一聲。
他不相信鳳姐兒不懂其中的道理,隻是要叫她長時間安心待在家裏楊身子備孕,對她來說,比殺了她還難受!
他也懶得勸了,因為他連對鳳姐兒來說最重要的子嗣問題都提出來說了,鳳姐兒還是記不住,說明她是真的改不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強求。
她既然享受這種受累的感覺,就讓她享受好了。
“睡吧,我給你揉揉肚子。”
賈璉如此說道,實則是突然發(fā)覺嬌妻的小肚肚揉起來,挺有意思的。
鳳姐兒卻認(rèn)真感動起來,身子往下躺了躺,麵帶笑容的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覺。
但是她卻完全睡不著,發(fā)覺精神格外的好。不怪賈璉的手,賈璉的手很規(guī)矩,很溫柔。
“那個,和你商議個事。”
“什麼?”
“我想在咱們的花園子裏麵,也修建一個浴池,就像,娘娘的行宮裏麵的那個一樣……不用那樣好,小一點就行了,你說可行不?”
鳳姐兒單手抱著賈璉的身子,頭枕著賈璉的臂彎,低聲商議道。
原來,自從昨晚看見元春沐浴時的那般美景之後,她就羨慕的很。
可恨她的院子太小,思前想後,也就花園裏還有後麵一塊地盤沒用,因此想問問賈璉,看是否可行。
“費那精神做什麼,反正那行宮內(nèi)的浴池大姐姐眼見也是用不上了,白放著也是浪費。你要是想使用,誰還能不讓你用不成?”
“那,那怎麼能行!畢竟是娘娘的東西,我要是隨便用了,豈不是僭越?”
鳳姐兒搖著頭,連聲道。
她的尊卑觀念還是很強的。
賈璉見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因為他忽然也覺得,在自家小院裏弄一個浴池,倒也不錯。
於是點頭道:“既如此,就用花廳後麵的那三間小房子吧,等我空閑的時候,就叫工匠進(jìn)來改造。”
“真的能行?”
鳳姐兒高興的撐起身來,“水從哪兒來呢,難道用一次,就要讓奴才們挑一次,那也太費事了吧?”
“無妨,咱們這邊離瀟湘館不遠(yuǎn),從那邊引一股活水,從牆根底下穿過來,也就是了。”
“這……擅動娘娘園子的風(fēng)水,會不會不太好……”
賈璉嗬嗬一聲,看著鳳姐兒,“那你要不要弄嘛?”
鳳姐兒語塞,終究還是想要享受的心思占主要,靦腆的點了點頭。
“這不就是了,這件事交給我吧,我來設(shè)計建造。不過,一應(yīng)花費,得你來出。”
“切,說這些,我出就我出咯。”
鳳姐兒無語的嗤笑一聲,自從有了幾萬兩黃金壓箱底,她覺得自己財大氣粗的很,哪會在乎這麼一點小小的花銷。
賈璉就捏了捏她的臉,翻身起了。
他是看出來了,他要是不走,這娘兒們還不想睡,還想嘮嗑!
“做什麼去?”
“去衙門裏點個卯。”
看著賈璉招丫鬟進(jìn)來更衣,鳳姐兒撇了撇嘴:還說她呢,自己不也是個勞碌命?
於是不再理會賈璉,蒙著被子,倒頭栽倒在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