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跪下!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紙人,就是那種用竹子和白紙紮成的人型模具。它們往往色彩鮮豔,可是一張臉卻是唰白唰白。然而就是在這唰白的臉上會塗上兩抹腮紅。形成鮮明額對比。紙人不能做的太逼真,老一輩說做的太逼真會被精怪附身。紙人也不能貼上眼珠,隻能在燒之前貼上去或者紮上兩個小孔代替眼珠。所以大多數在市麵上賣的紙人,一對眼睛隻有瞳仁。沒有眼珠。
而我眼前的這個紙人,不僅有眼珠。這眼珠還能隨著我的身體移動而轉動----我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的眼珠就跟著在動!
我被長源爺爺重新領進屋子,然後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這一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我往外看了一眼,想要看看陳先生在不在。我突然發現我對陳先生似乎有些依賴,遇到危險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他。
可是我並沒有看到陳先生。反倒是聽到長源爺爺的話。他講,院子裏頭有個陣。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你哈是操心哈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滴。
這個時候,白天在屋子外麵聽過的那個嘶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聽的很仔細,是從那個紙人身上發出來的。她講,莫黑我小娃娃。
長源爺爺聽到這話嘿嘿一笑,不再講話。
然後,我又聽到她講,小娃娃,你走近點兒,我好好看哈你。
我心裏已經開始咚咚打鼓了,說實話,你讓我去看一個紙人,我或許還能忍住別扭去看幾秒鍾?墒悄阋胰タ匆粋會說話的紙人,很抱歉,我真的控製不住我的恐懼。
我呆立在原地,沒有轉身。
“難道你不想曉得你奶奶滴事麼?”身後傳來紙人的沙啞聲音。
我現在終於明白她的聲音為什麼會這麼沙啞,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嘴巴!
可是當我聽到我奶奶的時候,我身體不受控製的轉身,看著紙人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查我奶奶的事?
確實,這件事,我隻問過我爸媽和我大伯,就連陳先生都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還有,為什麼長源爺爺手裏有我奶奶的照片?而且那張照片明顯有剪過的痕跡,他們把什麼人從照片上剪掉了?
紙人沒有馬上迴答我,而是僵硬的抬起她的右手,指了指她對麵的小凳子。
她的這個動作,差點把我嚇暈過去。因為紙人的裏麵是篾條做的,所以沒有關節,動作很是詭異。
我哆嗦著走過去坐下。等我坐實後,我才發現,我的雙腿其實一直都是在顫抖著的。
我剛坐下,我就看見紙人原本看著門口的頭慢慢轉過來看著我,因為篾條的關係,還會發出哢哢的聲音。我強忍著恐懼,用雙手不斷的掐著自己的大腿,並告訴自己,這是個夢,這是個夢,一會兒就會醒,一會就會醒----可是大腿肉都快被揪下來了,我還是在原地,而不是躺在我的**。
紙人把頭轉過來之後,眼珠子上下轉動了一下,應該是在打量我,然後才對我講,我不僅曉得你到問你奶奶滴事,我哈曉得你和外頭那個家夥瞞了村子人五體投地滴事。
這一下,我驚訝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如果說她知道我在調查我奶奶的事隻是一個偶然,那麼這五體投地的事,絕對不是偶然。可是她是一個紙人,不可能走到外麵去,就算走到外麵去了,這些天我都一直在外麵轉悠,並沒有看到過她。難道,是長源爺爺告訴她的?
紙人沒有在乎我的驚訝,繼續對我講,村子裏滴事,每一件,我都曉得。小娃娃,你曉得為麼子不?
我機械般的搖搖頭,我動作不敢太大,怕破壞現在暫時安全的詭異氛圍。
然後我看見她的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沒多久,一隻小雞仔就從門外頭跳了進來,是我之前看到過的陰雞!
那隻陰雞在紙人的腳邊蹭了蹭,然後又出去了。這個時候,紙人講,啟南是個好娃兒,他過來找你咯。
我瞬間看明白了,這些陰雞,就是這個紙人老婆婆布在村子裏的眼線!村子裏幾乎家家戶戶都養雞,這麼說,她就有無數個監視器,在監視著整個村子的一舉一動!
一想到我從小到大一直沒有隱私的活在這個村子裏,我身上的寒毛就根根豎起。
紙人婆婆又講,王二狗那個瓜娃子,他壞了村尾劉寡婦的名聲,又想偷王青鬆的給村子裏領的低保錢,斷他一隻手,算是便宜他咯。
村尾的劉寡婦我知道,兩年前老公上山砍柴,摔死了。後來一直沒嫁,去年卻突然在家上吊死了。那時候大家夥都還以為她是過不下去了,所以尋了短見,現在看來,是被王二狗汙了身子,所以才上吊自殺。哼,這種人,確實死不足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對紙人婆婆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不過也隻是相對而言,心裏還是怕的要死。
我壯著膽子問,那我奶奶呢?為什麼我家裏人從來沒有提起過她?
我聽見紙人婆婆一聲冷哼,是真的“冷”,即便是大夏天的,我都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接躥到頭頂。她講,你屋裏人肯定不會提起小姐,因為他們根本就沒得臉提起小姐!他們根本就不配提起小姐!
說著說著,我看見她的臉上竟然有兩行黑色的**從圓鼓鼓的眼睛裏流出來,那是畫眼眶用的墨汁。
墨汁順著她蒼白的臉往下流,在光線不足的房間裏,顯得是那麼的詭異恐怖。
我盡力不去看她的臉,而是在思索她說的話。
沒臉?不配?為什麼紙人婆婆會這麼說?難道是我家裏人對奶奶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嗎?
另外,為什麼她叫我奶奶為小姐?那她是我奶奶什麼人?
我想到木箱底下壓著的那張照片,奶奶穿的是旗袍,看上去知書達理,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所以,這位紙人婆婆曾經是我奶奶的丫鬟?
我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可是還沒等我問出口,紙人奶奶突然抬起頭看著窗外。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紙照在她臉上,紅白黑三種顏色異常刺眼。
長源爺爺起身就要出去,卻被紙人婆婆叫住。她沙啞的聲音講,他是來找小娃娃滴,算了,讓小娃娃隨他去吧。
我以為是我二伯來了,所以雖然還有一大堆問題沒問,但是我還是覺得先離開這個地方比較靠譜,坐在一個紙人麵前聽她講話,我估計到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絕對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可是,等我走出堂屋我才發現我錯了,來找我的人不是我二伯。因為我二伯此時和陳先生正站在院子中央,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一樣。而來找我的人,他一身黑袍,頭上罩著鬥篷,關鍵是,他的背,是駝著的。
我以為我剛脫離虎口,沒想到又進了狼群,駝背人身邊的那群黑貓連陳先生都害怕,更何況是我?
“小娃娃,放心跟他去,他要是敢打你,老婆子給你出氣!鄙磲醾鱽砑埲似牌诺穆曇簟
我聽到那駝背人哼了一聲,轉身出了院子。二伯和陳先生都在“睡覺”,我別無選擇,隻好跟上。
駝背人一直沒有說話,我也不會主動開口,隻是在默默的記住路線,以便逃跑。
這條路我走過,被駝背人勾魂的時候走過一次,和我爸掰苞穀的時候走過一次。期間路過我屋苞穀地,地裏沒剩下多少還沒掰的苞穀了,估計隻要明天一個上午,我爸和我媽就能掰完了?墒悄莻時候,他們還能看的著他們的兒子嗎?
我看了一眼身後,考慮著是不是逃走,可是我卻看到身後跟了幾百隻黑貓,於是放棄了這種以卵擊石的想法。
駝背人一直在前麵帶路,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走起路來很費勁。不過我現在沒心思去理會這個了。
過了苞穀地後,沿著一條小徑上山。這是上次他就要帶我去而沒去成的地方。我跟著他從開始有路,走到最後無路,就在草叢裏穿行。大概走了半個小時後,他停下來,指著草叢裏的一個小土包對我冷喝一聲,跪下!
我知道,這個小土包是一座墳,因為這種土包在農村太常見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作為大學生的傲骨,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原因,在他的喝聲下,我沒有跪,而是反問他,憑什麼要我跪?
我看見他身上的那件鬥篷在輕微顫抖,我知道他這是在生氣。他的聲音很嘶啞,但是他還是提高了音調衝我吼道,因為是你爺爺殺了她。
我很震驚,但是我並不相信我那個慈祥的爺爺會殺人,再說了,就算是我爺爺殺的,那和我也沒關係,有本事你去找我爺爺啊!
我表達了我的立場,他的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他一巴掌拍在我臉上,但是一點都不疼,我反而聽到他手掌類似骨折的聲音。可他沒有絲毫在意,而是伸出另一隻手指著那小土包講,你必須跪下,因為,她是你奶奶!
一陣寒風莫名吹起,吹落駝背人頭上的那件黑色鬥篷,在暗淡的月光下,我終於看清他的臉,他,也是一個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