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就是這麼感謝信使嗎?早知道是這種規(guī)格的禮遇,不如不來了!”無情用力搖頭,右耳上掛著的一個古銀耳環(huán)不停地來迴晃蕩著。
我微笑著道歉:“對不起,最近發(fā)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我不得不防。”
“那麼,我的酬金呢?”他丟開殘花,向我伸出右手,促狹地緊盯著我的臉。
我皺了皺眉:“支票簿在樓上臥室裏,跟我去拿。”
他的神色突然一陣窘迫,抬頭向二樓急促地望了望,馬上改變了口氣:“算了,下次再說吧,我還趕著有事,這就告辭,再會。”
這個小小的變化,讓我立即起了疑心,因為臥室裏放著達措送來的金條,雖然所有的窗戶上都安裝著鋼柵防盜網(wǎng),卻不一定能擋得住這些夜行高手。
“請留步,隻要一分鍾就好。”我擔心那些金子的下落。
“好吧,主人好客,我也隻能——”他的身子驟然箭一樣向上彈起來,猶如膝蓋上裝了最強力的彈簧一般。
我不想傷他,有不超過十分之一秒的遲疑,但旋即跟著躍起,單手抓他的腳踝。
“嗬嗬,來抓我啊?”在空中無處借力的情況下,他竟然能急速地向側(cè)麵飛旋了出去,如同一架被湍流鼓動的水車,這種輕功,即使不是江湖上最高明的,也能進入當代前一百名之內(nèi)。
飛刀在我手裏顫了兩次,始終沒有射出去。
又是一次不該有的遲疑,他已經(jīng)輕飄飄地落在籬笆上,輕笑著甩手:“還你飛刀,你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哈哈哈哈……”
刀的來勢靈動飄忽,他應(yīng)該也是一名暗器高手,發(fā)射手法堪稱高明。
我接下了刀,看著他一路飄然離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微微有些發(fā)燒。
“這是一個女孩子,真是太大意了!”我狠狠地自責,被達措夜訪弄昏了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剛才從她懷裏取那封信出來時,指尖已經(jīng)略有察覺,此刻被她握過的刀柄上,更留著淡淡的粉香。再結(jié)合她的體態(tài)、說話時的語氣以及故意遮掩的脖頸位置,全都說明了她的身份。
我是一個婦科醫(yī)生,但她現(xiàn)在不是我的病人,那樣唐突的動作,實在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徑。可惜現(xiàn)在,想向她道歉辯解,也沒有機會了。
不出我所料,金子已經(jīng)全部消失,盒子裏隻留下一張煙盒錫紙,上麵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張眥著大牙的笑臉。
我鬱悶地長歎,看著紋絲沒動的防盜窗,真是懷疑這種東西的存在到底有什麼價值,抑或隻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擺設(shè)?其實,剛才達措離開時,我應(yīng)該先把金子還他,免得節(jié)外生枝才對。怪隻怪他說的“消息”讓我的精神高度緊張,竟然把金子的事全都忘在腦後了。
睡了一整天,到這時候已經(jīng)毫無倦意,索性重新迴到書房,剛剛落座沒有三秒鍾,麵前的電話鈴聲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
第八章 身懷十根脈搏的孕婦
我立刻抓起電話,免得如此突兀的動靜驚嚇了關(guān)伯。
“喂,沈老弟,沈老弟,重大發(fā)現(xiàn)!我有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你聽見了嗎?這是一個奇跡,人類醫(yī)學史上的奇跡……”
對方的嗓音已經(jīng)提高到了極限,幾乎是在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聽筒裏激蕩著巨大的迴聲,表明對方是在一個空曠的大房子裏。
“梁醫(yī)生?這麼晚了,什麼事值得如此興奮?”半夜三更打電話來的,不是瘋子就是工作狂,這位姓梁名舉的醫(yī)生是香港中醫(yī)大學的頂級教授,不折不扣的超級工作狂,自稱“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師無友”,醫(yī)學鑽研就是他生命裏的一切。
我跟他並非深交,隻不過在去年中醫(yī)大學那個“脈象層次決定同體生命個數(shù)”的課題中有過幾次交流,大家例行公事地交換過名片而已。
“沈老弟,你能不能現(xiàn)在就來大學的綠樓頂層實驗室,我有無比重大的發(fā)現(xiàn),如果研究能有定論,將會淩駕於古今中醫(yī)學史上的任何頂尖人物,什麼華佗、扁鵲、孫思邈、李時珍,統(tǒng)統(tǒng)滾一邊去,給我提鞋都不配。你、我將成為名彪青史的偉大——”
他的嗓子已經(jīng)完全啞了下來,但興奮程度有增無減,我隻能打斷他:“梁醫(yī)生,很晚了,我已經(jīng)休息,明天見麵可以嗎?你最好現(xiàn)在服用一點鎮(zhèn)靜劑,對自己的身體會好一點。”
對於工作狂而言,根本沒有時間觀念,就算他手腕上戴滿手表,也不會弄明白下午三點和淩晨三點的區(qū)別。
梁舉陡然高叫,聲帶馬上要破裂一般大吼:“十條命!我把過脈了,她有十條命,一個有十條命的孕婦——”
聽筒裏似乎有高亢而激烈的聲浪噴出來,讓我情不自禁地皺著眉,把電話拿得遠一些。
“十條命的孕婦?”我一瞬間並沒理解他的意思,以為是“懷了十胞胎的孕婦”。
十胞胎的懷孕情況雖然驚人,但人類醫(yī)學史上的多胞胎之最,卻是一位一次生下了十五個胎兒的女人,隻是都沒有活下來。目前有資料可查的,是巴西農(nóng)婦莎達路,在一九六四年一胎生下八男二女共計十胎,成為世界上多胎一次存活的最高記錄。
能在港島發(fā)現(xiàn)懷著十胞胎的孕婦,也可以說是一次驚人的記錄,但似乎並不能成為令梁舉瘋狂激動的理由。
“恭喜你梁醫(yī)生,港島能夠有機會平了世界多胞胎記錄,特區(qū)醫(yī)學聯(lián)合會,一定能頒獎狀給你。咱們明天再說可以嗎?我真的不太方便。”
跟這個工作狂通話,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為你實在叫不出他會在什麼時候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叫,心髒不好的人搞不好就會被他嚇得提前離世。
我假裝打了個重重的哈欠,明明白白地提醒對方“我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梁舉沉默了,聽筒裏傳出他急促的唿吸聲,如同一隻被激怒了的美洲氣蛙,龐大的肚子隨時都會炸裂開來。
“咕咚咕咚”,他好像在喝什麼東西。我很擔心癲狂狀態(tài)下,他又會像上次一樣把手邊的福爾馬林藥水隨口喝下去,鬧出連續(xù)七八次洗胃的笑話。
“梁醫(yī)生,你還好嗎?”我試探著問,一隻手握著話筒,另一隻手取出夾在書裏的照片,皺著眉審視著。玉鐲裏那些繚繞分布的血絲,看上去像一座迴環(huán)相連、綿綿不絕的迷宮通道。
我突然有了靈感:“如果把實物置於幾百倍的放大鏡下,是否會有不同的發(fā)現(xiàn)?”其實不必動用觀測細菌專用的高倍顯微鏡,僅僅是二百倍的放大效果,就足以將手鐲上的秘密一覽無遺,不過那必須是實物才行,一張圖片即使再生動一千倍,也隻是死板的圖片,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貓有九條命,對嗎?”梁舉的聲音低沉下來,平添了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他平日就是一個動輒大唿小叫、作驚人之舉的怪人,所以,中醫(yī)大的學生們都把他叫做“短路教授”,對他毫無尊敬之意。我現(xiàn)在隻是基於同行的禮貌,才在這裏勉強繼續(xù)與他通話。十胞胎的孕婦,即使把孩子順利地生產(chǎn)下來,隻怕也不容易百分之百地成活。
“對。”我把照片翻過來,凝視著父親筆下那幾行楷書。
“審判日必將到來?難道那就是地球人類的末日?”我猜不透父親把這些句子寫在照片背麵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碧血靈環(huán)”跟“審判日”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
“沈南,你沒在認真聽我說話?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相信我?”梁舉頹然長歎,又是一陣響亮的喝水聲。
他直唿我的名字,這是第一次,原先的稱唿一直是“沈老弟”。
我又打了一次哈欠,準備結(jié)束這次通話:“梁醫(yī)生,十胞胎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他驟然尖叫起來:“十胞胎?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是十條命,一個人具有十根脈搏——你聽懂了嗎?十根脈搏,每一根的跳躍頻率都不相同。原來你們都理解錯了,絕對不是十胞胎,而是十、條、命……”
我猛然驚覺:“十根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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