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王和貓妖的戰鬥,存在於阿拉伯人的神話典籍裏數千年,那個故事的最終結局,毫無例外是正義戰勝了邪惡,無所不能的所羅門王將妖怪囚禁在銅瓶裏,親手貼上天神封印,然後投入大海。
“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吧,這一次,你將被投放到北極的冰海深處,不會有得救的機會,最終在銅瓶裏化為一滴水!便y盔銀甲的男人忽然有些感傷起來,慢慢地解開腰帶,從甲胄內部取出一個五彩斑斕的長頸瓶子。
“真的?”女人臉上不見絲毫驚慌。
“當然是真的,你的輪迴到此結束,一切都是定數,而埃及人對於神貓的恩寵也將在明天日出前結束。很可惜,你不會看到大群憤怒的奴隸趕到這裏來,把這座專門為黑貓之神建造的金字塔搗毀為一片廢墟。坦白說,黑貓禍亂埃及的曆史結束了,你隻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最終被人類遺忘。”男人伸手拔下了那個銀光閃閃的水滴形瓶塞,向瓶子裏輕輕吹了口氣,“好,就這樣結束吧?”
女人妖冶萬狀地一笑:“我們總共交手了六個五千年,假如這一次是真的分手,我會想你的,你呢?”她摘下了圍在脖頸上的一串細碎金鈴,攥在手心裏向男人伸過來,“這是唯一能送給你的,它代表了我的心。”
我站在兩人中間的地麵上,緩慢後退,免得被兩雙巨大的腳掌踩到。瓶子炸開後,我明顯地看到大團大團的透明絲線從碎屑裏飄浮起來,如同深海中的美麗水母。當狄薇向何東雷出手時,手裏撚著的也是這種東西,也即是她報告中反複提到的“空氣之蟲”。
男人遲疑著伸手去接,女人的五指驀的一張,金鈴變成了無數透明細絲,飛射入男人的胸膛。
“哈哈,我是不會死的,我的世界永遠不會結束。神典上說過,黑色的貓要站在天神的馬車頂上,親眼監督審判日的每一項工作。它將是最令天神讚許的公正監督者,曆數人類犯下的每一宗罪,然後將罪人帶入黑色的火窟裏。我忘了告訴你,翻遍神典,也沒看到過關於所羅門王在審判日將要做的工作,現在終於明白,那時候你早就不存在了,已經死在我的手裏。”
女人驕傲地挺起了裸露的胸膛,大步跨過那佝僂著腰痛苦倒地的男人,向著甬道盡頭的光明出口走去。
她剛剛說過的那句話,曾在一本比利時邪教的經書《天罪》裏出現過。黑貓的形像總是與邪惡、奸詐、陰險聯係在一起,所以才會被書寫教義的人當作毀滅日的標誌形像記錄下來,但那個邪教早就被當局毫不留情地斬草除根了,除了喜歡廣泛涉獵野史文字的人之外,很多讀者連經書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這就是……我要的結局……”男人仰麵向著大廳的青色屋頂,艱難地用漸漸僵硬的雙臂捂住胸口。他的頭盔已經滾到角落裏,那身明晃晃的銀色鎧甲似乎根本無法抵禦“空氣之蟲”的突襲。那隻斑斕的銅瓶也跌落在地,就在我身前不遠處,現在看來,它的體積要超過我十倍不止,是一個標準的龐然大物。
“所羅門王的封印銅瓶?”這東西如果讓司徒開撞到,早就驚喜得縱聲狂笑了,畢竟是僅僅在傳說中出現過的寶貝,世人絕對無從得見。
男人攤開左掌,湊到自己臉前,專注地凝視著。從我站立的角度,能夠看到那些縱橫交錯的掌紋中,有一條斷頭橫紋突兀地將天、地、人三才紋腰斬,把大好的“川紋”改寫成“卅紋”。
任何人的掌心裏突現“卅紋”,都表示他的生命裏出現了飛來橫禍,瞬間慘死。這男人是神,不知道會不會遭遇同樣的結局。
“她走了,你還不追出去?”我揚聲提醒。
任由貓妖橫行人間,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假如有人能夠收服她,是萬千百姓平民之福。
男人轉過頭,手掌一揮,把我托在手心裏,緩緩地搖頭:“追?她的宿命已經注定,我為什麼還要追出去?這隻銅瓶是專為她準備的,隻要獲知了她身上的氣味,便能一直追蹤下去,直到將她牢牢地禁錮起來。”
他有一雙深沉而明澈的眼睛,青色的眉挺拔修長,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感來。
“剛剛你說過,要把銅瓶丟在極寒的北極冰海中,令她永遠不能複生。這種結局,還會不會被什麼力量逆轉?”我想的問題更多,畢竟港島近期發生的許多事,似乎都跟毀滅日、貓妖有關。如果曆史上的所羅門王真的徹底消滅了貓妖,這東西又怎麼會再次危害人間?
“當然不會,銅瓶將會放在北極三大冰山環繞之下的一個冰窟裏,不會被暗流衝走,也不會被別人發現。瓶塞上的封印將貓妖的法力消彌殆盡,無法自救脫困,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瓶子裏,直到在時間的長河裏化為清水。這個世界很公平,她做了那麼多壞事,最終結果,就是要被死死地封閉起來,在狹窄的黑暗裏反省過去!彼拇鸢阜浅?隙。
阿拉伯世界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所羅門王的封印是妖魔鬼怪的克星,一旦被封,便是死路一條。
“你是誰?”他坐起來,伸手拿迴銅瓶,緊握在掌心裏,顯得躊躇不決。
“我是一個與此事無關的人,莫名其妙來到這裏的。”我老老實實地迴答。不管這裏是什麼地方、什麼年代,都是夢裏發生的情節,說什麼話都不會招致禍患。
“人?你是人類?”他吃驚地揚了揚長眉,死死地盯著我,突然從甲胄的前胸位置摳下一麵橢圓形的銀鏡,舉到我的麵前。鏡子又大又亮,但我卻急切間找不到自己,隻是茫然地對著鏡子張望。
“看到自己了嗎?就在鏡子的最下邊!彼瘟嘶午R子,終於讓我看到了裏麵映出的我自己的形像。
我被嚇了一大跳,忍不住要尖叫出聲,但又強自忍住,努力保持冷靜。
“看到了?那就是你!蹦腥吮У赝,無可奈何地宣布了真相。
我怔怔地站在他掌心裏,久久無法開口。雖然是夢,但夢到自己變成了“空氣之蟲”,總是過份可怕的情節,令人難以接受。
“那不是我——”我隻說了四個字,銀鏡一晃,又迴到他的鎧甲前心上。
“是不是你沒什麼奇怪的,現在,我要繼續去追趕貓妖了,要不要跟我走?”他站起來,撿迴自己的彎刀、頭盔和銅瓶。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一切都很正常,與那麵銀鏡裏照出來的完全不同,立刻在心裏一塊石頭落地。
“追到她,你又不肯殺她,這種遊戲還要玩多久?”我完全看出了他的心思。獵人與獵物之間一定是發生了某些非同尋常的事情,才會導致他失神地傷在“空氣之蟲”下。
男人大笑著轉身,把我托在掌心,一起踏出甬道。
穿過大廳時,男人身上的彎刀自動地激飛出鞘,把那張黃金椅自正中剖為兩半,轟然左右而倒。
“這一次,我們不會再迴來,她也將不再留有退路!彼恋榈榈乜嘈χ,昂然走向重重門戶之外。門外起風了,狂沙滿天,幾步之外便隻見沙粒,不見人影。那群衣衫襤褸的黑皮膚貧民仍然長跪在黃沙裏,任由沙粒堆積掩埋著,兀自一動不動。
“這群人都已經死了,又是貓妖做的,對嗎?”我無法弄清那女人殺生的理由,但她能出手暗算這個男人,足見心地之歹毒。
“對,這是她生存下去的必須手段,隻有吸取人類體內的生命力靈氣,她自己才能活下去。”男人邁開大步,迎著風沙向左前方走去,幾十步後便踏上了一條陡峭向上的階梯,穩穩地逐步攀登。
世界各地的沙漠都有自己的獨特味道,現在我聞到了埃及沙漠的味道,並且風沙裏還挾帶著來自尼羅河的鹹腥氣。
“我們去哪裏?”這個夢又亂又長,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去一個能夠俯瞰沙漠、俯瞰尼羅河的地方!彼麗灺晲灇獾剞拺。
我來過埃及,深知要想在沙漠裏看得更遠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人爬到某座金字塔的頂上去。連續向上攀登了許久之後,我們終於踏上了一個巨大的青色平臺,這裏的高度超出了風沙的影響範圍,極目遠眺,可以看見肆虐的風沙如同貼地翻滾的長蛇一樣東突西躥。
男人在臺階上坐下來,沉默地望著前麵漫卷的黃沙。
“我給過她很多時間、很多機會,這一次仍要多給她一些時間,但機會能不能掌握住,就要看天意安排了。你說,我這樣做,會不會對不起那些黃沙中艱難活著的人?她說過,再給她機會,她將會獲得無人可以阻止的永生不死。我暫且相信她這句話,等到她確信自己了卻了一切牽掛,再釋放銅瓶禁錮她。接下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這裏耐心地等著!彼跣踹哆兜刈匝宰哉Z,也不管我在不在聽。
風沙平靜了些,我恍然發覺環繞著這座高臺竟然矗立著數以千計的金字塔,隻不過塔身全部都是漆黑一片,與以前見過的土黃色金字塔迥然不同。遠處,一條銀白色的大河橫穿沙漠,一直向北,如同蜿蜒遊動的巨大銀蛇,蔚為壯觀。
“她說,一但‘五重鬼樓’建成,重生計劃便再沒有阻礙了。也許她能成功,畢竟之前她屢次從輪迴的裂縫中借機逃脫,超過了我之前遇到過的所有罪犯,希望這一次也會一樣。我老了、倦了,隻要她獲得成功,徹底逃脫銅瓶封印,我也就得到最大的滿足了。其實,封印是有弱點的,你要不要聽一聽?”他轉過臉,麵容異樣的嚴肅。
假如他一定要把秘密泄露給那女人知道,我就成了兩人間的唯一聯係通道。
我沉默地搖頭,遠眺尼羅河方向,竭盡全力地辨認著高臺所在的方位。貓妖是人類公敵,應當被牢牢地禁錮起來,免得為害人間。
“真的不想聽?其實破壞封印的方法非常簡單,隻要將人類的熱血塗在上麵,封印的力量就會自動消失——”
“沈南,沈南,快醒醒,快醒醒!”有人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把我從昏睡中喚醒。
那是何東雷的聲音,我慢慢睜開眼,他的臉那麼近地貼過來,五官麵目都被過度的焦灼弄得扭曲變形了。
“喂,你到底有沒有事?別妨礙我們工作好不好?”看到我醒過來,他臉上的表情一瞬間重新變得冷淡,身子也縮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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