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邁著小碎步跑到離亂墳崗還有二三十丈遠的時候,頭頂的雨雲一翻,緊跟著就開始刮風。風特別大,卷著墳地裏的沙土和殘枝敗葉,吹的人睜不開眼睛,連路都看不清了。倆人隻好蹲下來,拿衣服遮住頭臉。
“要是下雨,那就先迴去,下著雨是萬萬不行的……”鬥雞眼扯開嗓門在我耳朵邊喊了兩句。
我心裏不由的有點煩躁,就覺得幹什麼都不順,半夜來挖個墳,老天爺也要阻撓阻撓。
至少有兩刻時間,風才漸漸變小,不過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風,似乎把半空的雨雲給刮散了。鬥雞眼比我有經驗,貼著亂葬崗的邊緣找了一會兒,一下子就找到了一座新墳。
墳看上去的確很新,埋下去的時間肯定不長。我們一人一邊兒,掄著鋤頭和鐵鍬就開始挖。墳地裏有股陰氣,讓人覺得下意識的發冷,掄著鋤頭也感覺渾身寒意陣陣。
挖了一小會兒,消散的雨雲重新聚集到了一處,而且比之前有過之無不及,黑壓壓的連成一片,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得大雨傾盆。我和鬥雞眼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想要趕在下雨之前把事情辦妥。
好在亂葬崗的屍體都埋的淺,又挖了一小會兒,土層中就露出了一雙被破草席包裹著的腳。這墳果然時間不久,死者的腳完好無損,還沒有開始腐爛。
“你起開吧,剩下的活兒你不會幹。”鬥雞眼把手裏的鋤頭交給我,然後扒拉著浮土,把土下的破草席扒出來。這種埋在亂葬崗的人肯定沒有棺材,有草席裹身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草席一打開,立刻露出了被掩埋的屍體,那是個老太婆,雖然還沒有腐爛,但臉色黃不拉擦的,和土的顏色也差不多。
“唉!老子就說啊,這段日子時運太背了。”鬥雞眼歎了口氣:“到亂墳崗挖個屍首,還是個老婆子……”
我看著這具屍體,不知道為什麼,頭皮突然就麻了,這片亂墳崗我肯定是第一次來,陌生之極,但我們挖出來的這具屍體,看起來卻有些眼熟,越看越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第三百八十七章 行蹤不密
我一發現這屍體有些眼熟,立即湊到鬥雞眼身邊,想看的更仔細些。
“不要再看了,一個老太婆,有什麼好看的。”鬥雞眼戴上獐子皮的手套,說道:“趕緊朝後退退。”
“不是,我瞧著她,瞧著她有點眼熟……”
“你眼睛又花了吧,這個鬼地方,還能埋著你的熟人?”鬥雞眼呲牙咧嘴的笑了笑,剛想調笑我兩句,他的嘴巴,好像一下子就咧到耳朵根兒了:“這!?”
我和鬥雞眼說話也就是幾句,時間不長,可這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那個剛剛被挖出來的老太婆,好像突然睜開了眼睛。
頭頂都是雨雲,遮住了月光,黑乎乎的一片,不僅我看見了老太婆睜開眼睛,鬥雞眼肯定也看到了,把後麵想說的話全都咽了迴去。
“那老太婆睜眼了!”我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舉起手裏的鋤頭。
“不會吧……”鬥雞眼咕咚咽了口唾沫,說道:“老子和那麼多屍體打過交道,還沒見過尋常屍體能睜眼的……不要自己嚇自己,一定是看錯了,看錯了……”
其實,我並不是怕屍體會睜眼,走南闖北這兩年,見的風浪多了,膽子也不會那麼小。我隻是感覺這件事情有些奇怪,心裏就一個勁兒的發毛。
鬥雞眼為了給我壯膽,裝著一副老江湖的樣子,弓著腰,朝破涼席裏麵的老太婆望過去。他的腰都彎成蝦米了,臉幾乎貼到了屍體的臉上。
“瞧瞧,老子就說吧,一定是咱們看錯了……”
唰!!!
鬥雞眼的話說到一半兒,我在旁邊看到老太婆的眼睛似乎又睜開了,與此同時,她的一條胳膊飛快的抬起來,一把就抓住了鬥雞眼的手腕。
“我在這裏……睡的正香……你們把我挖出來做什麼……”
破草席裏的老太婆不僅把鬥雞眼的手腕抓住了,隨即還幽幽的說了一句話。
當這句話飄到耳邊的時候,一點險些被淡忘的往事,立刻鬼使神差般的浮現了出來。我頓時想到了很久之前,在山王莊所遇到的那些事,與此同時,我也一下子想起來為什麼看著這個老太婆有些眼熟。
花衣孟家!
“先退!!!”我一想到這些,馬上提醒鬥雞眼,孟花衣這個老太婆鬼氣森森,連碰都碰不得:“花衣孟家的人!”
鬥雞眼反應倒是不慢,聽到我的示警,抬腿就想撤迴。但孟花衣把他抓的很緊,鬥雞眼一退,孟花衣整個人就從墳坑裏被帶了出來。
“老太婆!你別亂來!”鬥雞眼一時半會甩不掉孟花衣,孟家的名頭,鬥雞眼肯定聽說過,一下子也慌了:“老子也是旁門的人,你不要亂來……”
“既然是旁門的人,跟七門的人混到一起,你怕是活的不耐煩了吧?”孟花衣在山王莊的時候被打斷了一隻手,如今隻剩下一條手臂,可是看上去更先的猙獰恐怖,她顯然沒把鬥雞眼當迴事,眼睛一轉,目光就投射到我身上:“小子,我知道你是陳六斤,我不想要你的命,可有人卻叫我殺了你,我沒法子啊。”
唰!!!
我又驚又怒,隻覺得這一次像是掉進了狼窩。可是我沒來得及和孟花衣說話,本來寂靜一片的亂墳崗,驟然像是飛沙走石,鬼哭狼嚎。一座一座墳塋之間的土地上飛快隆起了大大小小的土包,我的瞳孔猛一收縮,隨即就覺得腳踝一疼,顯然是被什麼東西啃了一口。
我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一眼就看見鬆軟的土層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半截身軀,正抱著我的腳踝。這顆腦袋看上去醜陋不堪,嘴巴大的嚇人,嘴裏兩排牙齒,如同鑲著鋼齒鐵皮,隱隱發黑。
腳踝被咬傷了,雖然隻是咬破了皮肉,但皮肉已經發黑,這就說明,對方的牙上帶毒。我體內有幽綠屍毒,對這樣尋常的毒並不畏懼,可眼前的一切讓我心如明鏡,我和鬥雞眼已經身陷重圍。
“小子,今天你是逃不掉的。”孟花衣咧嘴一笑:“賴藥婆,你還不動手?”
轟隆!!!
緊貼著被挖開的墳包那邊,土屑飛揚,一團影子從土下麵直接拱了出來。
吱呀……
我聽到了一陣車輪扭動的聲音,那團從土下麵拱出來的影子,好像是一架木頭的推車,車上麵坐著一個和孟花衣歲數差不多的老婆子。
孟花衣已經夠滲人的了,可是和這個木車上的老婆子一比,還算是慈祥可親的。木車上的老婆子稀稀拉拉的幾根頭發,臉上仿佛長了一片一片流著膿的創口,跟蛤蟆一樣,看一眼就要做三個月的噩夢。
“這個娃子,就是陳六斤麼?”木車上的老婆子大概就是孟花衣說的賴藥婆,牙都不剩幾顆了,一笑起來,滿臉膿瘡好像都擠到了一處:“看著細皮嫩肉的,可真不忍心殺他。”
“賴婆子!老子在這兒!你也想跟老子動手?”鬥雞眼使勁一甩手,把孟花衣給甩到一邊,噌噌幾步跑到我跟前,衝著木車上的賴藥婆擰眉瞪眼:“來啊!跟老子動手試試!”
這個賴藥婆,是三十六旁門裏麵一個叫做“藥仙堂”的派係,說起來,藥仙堂和藥神廟還沾著一點親。兩家的老祖宗,當年都是采藥人,精通藥性藥理。藥神廟怎麼說,做的也是藥鋪這樣的正經生意,但藥仙堂以毒藥見長,名聲比藥神廟差的多。
“楚二爺,你省省吧。”賴藥婆好像對鬥雞眼不屑一顧,坐在木車上吭哧吭哧的又笑了兩聲:“殺這個娃子,可是金爺的意思,你有什麼話,去跟金爺說去。”
轟隆……
這句話剛剛說完,墳地裏一個一個冒起的土包下,嗖嗖的鑽出來一道又一道靈動異常的小影子。
這些小小的影子,身子小,頭卻大,尖牙利嘴,牙齒泛著一股黑烏烏的色澤,一看就知道染了毒。我雖然不怕被它們咬傷,可歸根結底,落到這步田地,恐怕不死戰一場就無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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