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在內地走了一圈,到處都是大水,也沒什麼可看的,她重新迴到了青丘。
一晃幾年時間又過去了,九尾聽人說,中原的水患已經平息。她還想再去看看那個人,隻不過水患平息,那人不知身在何處了。
“若真的是這樣,彼此無緣,那就……那就沒有以後的事情了……”
再之後,越來越多的傳聞流向了四方,那個平定了水患的人開始在九州行走,看看水患是否被平定的很徹底。收到這個消息,九尾就立刻趕到半途,想去看看。最後,在鳳鳴山這個地方,九尾又見到了那個人。
這時候的大水被平定,這個人隻是巡視四方,見到了九尾之後,他沒有一點印象。九尾和他說了幾年前的事情,兩個人就此才算真正相識。九尾對鳳鳴附近很熟,帶著這個人走了不少路。
“其實,我的年齡比他大,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想,因為該想的事情,他都能想到。”九尾接著說道:“他不愛言語,總是我在說話,他在聽。我不問他是誰,因為沒有必要去問,我隻知道,我自己開心就好。”
那段時光,可能是九尾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在鳳鳴呆了幾個月,這人要離開了,九尾很不舍,可是沒有辦法。因為這個人此刻告訴她,自己叫禹,巡遊四方是受了當時舜帝的命令,總要迴去複命的。
禹王離開了鳳鳴,在他走了之後,九尾感覺到了孤單,好像這幾個月的時間,勝過了自己前半生那些碌碌的歲月。她知道禹王有大事要做,可是她抑製不住思念,過了兩年,她承受不住,前往中原。
當她走到一半兒的時候,一個消息傳遍了九州四方,天下的共主舜帝,因為禹王治水的功勞,把帝位禪讓給了他。從此之後,禹王就是九州的王,是天下之主。
聽到這個消息,九尾立刻有些沮喪,在此之前,她並不覺得對方的身份意味什麼,可是現在,禹王已經高高在上。
“我覺得,我和他,已經雲泥之別,我不敢再見他,可又不忍那樣離去……”
徘徊猶豫了許久,九尾決定還是要見禹王一麵,至少,把自己的心意說明。
“見他之前,我就想過了,哪怕他不認我,我也不怪他,當時隻是想著,一切種種,都是自己的命罷了。”
九尾見到了禹王,讓她意想不到的是,變成九州共主的禹王,依然還是從前的樣子,布衣草鞋,沉默卻和藹。他像是兩個人從未有過什麼變化,和過去在鳳鳴相處的時候,一般無二。
九尾終於放下了心,她覺得,這世上再沒有和禹王這樣值得依靠和托付的男人。
我聽的很仔細,把九尾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到了心裏。這原本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九尾千裏奔波,禹王初心未改。
然而,不管我怎麼想,都覺得九尾要講的故事,不會如此平淡平凡。
“那之後呢……”
“之後,還有之後的故事。”九尾走的非常慢,講到這裏,她又迴過頭,衝著我笑了笑,這笑容裏,滿滿的都是無奈:“就像我說的,一切種種,都是自己的命而已……”
第四百二十四章 情怨千年
“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我聽了九尾的話,就印證了自己的猜測,這件事,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
九尾再次見到禹王以後,就沒有離開的打算了。禹王接受了舜帝的禪讓,事務非常繁忙,不僅國事依靠他,自己的家事也依靠他。因為之前連續十三年治水,禹王顧大家而舍棄小家,自己的結發妻子病故。九尾在禹王身邊呆的久了,漸漸的接受了一些世俗的影響,她想要一個名分。
我心裏暗自想著,世俗,真的是一個大染缸,什麼人落了進來,總會迷失,即便九尾這樣從小生長在青丘的世外生靈,也不例外。
九尾想要一個名分,但禹王暫時沒有給。因為當時接受舜帝禪讓的時候,禹王曾經立下誓言,天下不定,何以為家。
“他這麼說了,我就等他。那時候,我很天真。”九尾說到這裏,本來沒有什麼波瀾的情緒,似乎開始波動了,她輕輕的扭過頭,說道:“我想著,我一個人孤獨了那麼久,如今遇到了他,即便等,又能等多久呢。”
禹王接位的時候,天下並不平靜,洪災雖然被降服,可是先後發生了幾次動亂,每次動亂,都要禹王親自平定。一年又一年,九尾倒是沒有著急,她習慣了忍耐。
那個時候的禹王,還在盛年,權高位重,為人又令人折服,不光九尾,垂青禹王的女人很多。
“我知道,不是我一個人想要依靠他,我心裏也難過,自己想要的,又怎麼願意和別人分享?”九尾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可是後來想想,他是九州的共主,天下的人那麼多,我怎麼管得了,我想了很久,他隻要還在我身邊,別的事情,我也不計較了。”
九尾知道有一個女人,對禹王情深意重,有一年,禹王平定了九黎之亂,然後順勢遠走西南,有人說,禹王是去見了那個女人。
為了這件事,九尾很生氣,收拾東西要迴青丘。可是她又不甘心,不想就這麼一走了之。想了幾想,忍了幾忍,最終還是留下來,等禹王迴歸。
禹王歸來,九尾說起了這件事,禹王隻是說,他的確是去找了一個女人,但找那個女人,並非私情,而是為了公理。
“他還說,天下勢必又有一場大亂,不可避免,要早做準備。”
禹王就是那個時候,鑄造了九州鼎,最開始的時候,九尾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鑄造九州鼎,因為別的人都說,那是禹王繼位之後,彰顯權勢與功績的象征。等九州鼎鑄造好了以後,禹王總是有些不滿。因為九州鼎等於國之重器,可是,鼎是銅鐵鑄造的,沒有一點靈性。
“我就跟他說,九州鼎的鼎身,雖然鑄造了天下萬方,可那畢竟都是死的,真正的靈性,是在大江大河,在山野林地之中。”
禹王受到了啟發,專程采集四方之靈,灌注到九州鼎內。自此,九州鼎才變成了真正擁有神性的上古神物。
九州鼎鑄造之後,禹王預感的大亂果然爆發,遷徙到極西的九黎始祖臥薪嚐膽,再一次和禹王逐鹿中原,那次戰亂持續了許久,等到戰亂平息的時候,禹王原本黑黝黝的頭發,已經夾雜了縷縷銀絲。
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九黎始祖和禹王逐鹿,戰敗身死,但他留下了天崩隱患,從那時候開始到現在,天崩之災都沒有消除,河鳧子七門的人世世代代也就是為此而奔波。
大敗蚩尤,禹王還是沒能閑下來,他要為解除天崩而努力。如此,又是年複一年,直到禹王的頭發全都花白了,九尾也沒能盼來自己想要的名分。
“我最終,也沒能等到他……”九尾停下腳步,雖然我隻能看到她的背影,可是我仿佛感應到,她流淚了,無聲無息的流著眼淚:“他死了,臨死之前,我見了他,他說對不住我,可是我不想聽,我等了他半生,最後沒能等到自己想要的,我曾經心裏怨過他,可你知道嗎,他死的時候,鬢發如霜,看著他的樣子,我心裏的那一點怨,立刻就沒有了……”
“你見到禹王過世……”我自己盤算了一下,九尾說的,應該是禹王最後一次死去的事情,那一次,是他真正告別世間的一次。
“他和我說,他對不住我,因為他是九州的王,他要為天下蒼生著想,哪怕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苦了,累了,也絕不能有半句怨言。我看著他就要……就要過世了,我還能再說什麼。”九尾躊躇了片刻,再次邁步向前,一邊走一邊說道:“他說了很多,仿佛要把這一輩子沒有說完的話,全都說出來,末了,他求我答應他一件事。我沒有問什麼事,直接就應允了,我已經等了他半輩子,還有什麼事,能比這更難熬,更心焦嗎?”
禹王在臨死之前托付了九尾一件事情,因為天崩的隱患,已經出現,禹王在世時,不能全力解除,隻能把這件事留給後人。九黎始祖留下天崩,禹王自然也會留下相應的對策,那九尊采收九牧之金而鑄造的大鼎,就是對策之一。
“九鼎,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這原本是絕密,但是,你身上有他的氣息,是他的傳人?”九尾迴頭看看我,眼睛裏好像還含著一滴已經轉動的成百上千年的淚水:“他和我說過,他那一次去找的女人,在很遠很遠的昆侖山,天崩的種子,就是那個女人種下的。那女人認得他,也認得九黎始祖,若不是她,九黎始祖也無法釀出天崩。”
“昆侖山……”我立刻覺得頭腦發暈,對於我這種半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大河灘的人來說,昆侖山,簡直是一生都不可觸及的地方,我不知道天崩的來由會扯的那麼遠。
“九黎始祖,在這條大河下麵,留了一幅畫。”九尾接著說道:“九州鼎,就是用來壓製這幅畫的。他臨死的時候,央求我守著一尊鼎。”
禹王的確是一個顧大家舍小家的人,守著一尊鼎,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又何其之難。九尾來自青丘,她的壽命比普通人長了不知道多少,一旦答應了禹王,那就意味著,她後半生漫長的歲月,都要伴隨這尊大鼎,伴隨這條大河度過。
我聽的頭皮發麻,我們河鳧子七門的人,一輩子最多七八十年,七八十年時間裏,要承受無數波折和煎熬,我才這麼大一點,就覺得難以忍受,我簡直不敢想,九尾從那個時候兌現承諾到現在,她所承受的,又該有多少?
“那你……那你應允之後……就一直和那尊大鼎在一起……”
“我應允了,就會做到,我知道,不管是誰,隨著那尊鼎在大河裏漂流,日子久了,總會疲憊,總會厭倦,或許就會半途而廢。我既然應允了他,就會讓他放心。”九尾說道:“我把自己的魂燈,和那尊九州鼎,連在了一起,鼎在我在,鼎亡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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