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的路口，譚爺走得飛快，手上提了兩個罐子，裏麵傳來咕咕的叫喊聲，是土蛤蟆的叫聲。譚爺天殘，一隻眼珠子看來，轉(zhuǎn)身就往山上麵跑。土屋後麵就是群山。
譚爺做賊心虛，見了我就跑。我大喊一聲：“譚爺。我有事問你。”跟著就追了上去。譚爺年紀(jì)大，很快就被我追上了，等我走進(jìn)，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上麵的罐子，似乎就是土地廟裏麵那種樣式。沒有花紋，烏黑烏黑的。
裏麵傳來了蛤蟆咕咕的叫聲。
還差十米的時候，譚爺速度忽然快了起來。完全變了一個人。在山裏麵繞了半個小時，跳過一塊大石頭後。等我站到大石頭上麵，譚爺不見蹤影，好像憑空消失一樣。我看了時間，已經(jīng)是上午十一點。
此刻，陽光充沛，不是蠱蟲出動的時候。
咕咕……咕咕……五十米外的一簇茂密的竹林裏麵傳來了土蛤蟆的叫聲。我想也沒想就追了進(jìn)去。等我進(jìn)去，隻見一棵竹子下麵放下幾個陶罐子，卻不見了譚爺?shù)嫩櫽啊Ｖ窳謻|南方五米處，有一棺墳?zāi)埂?br />
☆、第十六章 欠債要還
上麵的墓碑寫著“故妣王母祁老妤人碑”。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故就是死了意思，考是表示父親，妣就是母親的意思。故妣就是死去的母親。墓碑的意思，這女人嫁給了王家，自己姓祁。我想到這裏，這……這不是王祁氏的墓穴。王祁氏的墓穴落在竹林中間，我拿出羅盤簡單地測量了一下方位，西北東南這個走向，遠(yuǎn)處的從墓穴上講，似乎朱雀方位有些渾濁。正暗合了風(fēng)水術(shù)上講的，應(yīng)該是“朱雀悲哭”的兇墳。
玄武藏頭、青龍無足、白虎銜屍、朱雀悲哭，都是風(fēng)水陰宅擇處的大忌。
王祁氏下葬的墳?zāi)梗囟ㄊ且粋�兇墳無疑。
再看竹林四周，風(fēng)動竹葉沙沙響，遠(yuǎn)處的土蛤蟆還在咕咕響。
這些竹子似乎古怪得很，好似有人專門種植過，竹子?xùn)|一簇，西一簇，隱隱有些奧秘在裏麵。似乎改變了這裏的風(fēng)向流動。
我忽然想起，前幾天抓百陰蟲，在爺爺蕭定天的墓穴旁小憩的時候。
看到遠(yuǎn)處冒出一股青煙，好像就是這裏。白日冒青煙，更是說明了王祁氏的墳?zāi)故莾磯灐?br />
我倒抽了一口冷汗，這譚爺費勁心思把我引到這裏來，自己不動手收拾我，讓這王祁氏跑出來對付我，就夠我喝一壺的。
我安慰自己，幸好現(xiàn)在是白天。那討厭老是送我蘋果吃的老太太不至於現(xiàn)在就跑出來。我喊道：“譚爺。你出來吧。我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情了？”譚爺?shù)穆曇魪纳磲醾鱽恚骸澳贻p人，我跟你說過，一次性死三個不是什麼壞事，可你偏偏死腦筋。”我轉(zhuǎn)身一看，根本沒有譚爺?shù)娜擞啊?br />
我道：“這事情肯定和我有關(guān)。十五年前，本來要死掉三個的。卻有一個活了下來，那個人就是我。我沒想到你是如此心狠手辣狠毒的人。你用死人養(yǎng)蟲倒也不傷天害理，可你為何要在你自己親身兒子傻蛋身上，種下了一隻蠱蟲，害他愚笨一輩子受人嘲笑。”
譚爺應(yīng)道：“居然被你看出來了。沒錯，我的確是借入殮之名，養(yǎng)蟲子。”頓了一會，譚爺?shù)穆曇糇兞耍骸吧档啊鹤印瓋鹤印羰锹斆魅耍缇退赖袅恕！?br />
“土地廟西南角的壇子是你埋的。”我問道。
譚爺?shù)溃骸爱?dāng)時木匠不高興放了三根釘子，被我看到。我沒戳穿，想著就在魘魅術(shù)上再加一重。弄個陶罐，放毒蛇和蜈蚣進(jìn)去，然後加上了棺材釘，準(zhǔn)備養(yǎng)十腿蛇蠱，沒曾料想被你提前挖出來。我可愛的兒子還沒長成，就被你弄死了。”
我道：“沒錯，你那寶貝兒子隻長出九條腿，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掉。如果它不死，我一家三口就全身臃腫中毒而死。到時候你再隨便在菜裏麵放兩朵毒蘑菇在飯菜裏。警察會認(rèn)為是食物中毒而死。對還是不對？”他居然把一條蛇蠱稱為自己的兒子。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讓蛇蠱長全了十條腿，小賤還能不能鎮(zhèn)得住他，我的家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蔓延遍野的棺木裏麵，都被他放了蟲卵進(jìn)去，以棺木為床，以死者肉身為糧食。
譚爺恨得牙癢癢：“你們一家三口都比不上我那可愛兒子。我兒子……我兒子……”說到最後，譚爺居然嗚嗚地痛哭起來，好似真的死了兒子一樣。
我氣得要命：“你自己兒子不當(dāng)兒子，被你弄成傻瓜。卻把山裏的蟲子當(dāng)成寶貝。你神經(jīng)病啊。”
譚爺忽然沒有聲音。我猜他躲在那塊石頭下麵，正盤算怎麼收拾我，把這個秘密藏住。
譚爺忽然道：“好了，時間到了。”
天色慢慢地發(fā)生了變化，原本豔陽高照的天氣不知何時多了烏雲(yún)。
竹林裏麵陰風(fēng)吹了起來，我的耳邊響起了嗩吶聲。汽車壓過小孩子，小孩子發(fā)出絕望的尖叫聲。還有油炸的聲音。甚至有人發(fā)出了獰笑的聲音。這聲音從我落水開始就一直縈繞在耳邊，後來吸陰百足蟲吸走之後，一度沒有了這個聲音了。忽然之間，又全部出現(xiàn)。
我出了一身冷汗，轉(zhuǎn)身就往竹林外麵跑去。
“乖孫。你來了。你來了。吃個蘋果。又紅又甜的大蘋果。”
背後傳來了聲音，我又想起晚上遇見的王祁氏。
跑了幾分鍾，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迴到了原地。我用牛眼淚擦在眼皮上麵，完全看清楚了王祁氏。看見墓碑裏麵一隻手慢慢地伸出來，手裏提了一個籃子。
我明白，世間萬般都是因果成。我、阿峰和阿銅本應(yīng)該一起死掉。後來多了二十年陽壽。王祁氏頂替我而死，事實上她是不甘心。不管我躲到哪裏去，這因一直都在，如果今日不完結(jié)了，永生都會帶著這個夢魘。
王祁氏爬了出來，然後一直爬著。爬一步，咳嗽一聲，然後把籃子往前麵拉。
她似乎還保全著死時候的樣子，顴骨高聳，手上麵餓得皮包骨，衣服鬆鬆垮垮，一雙老乳房要墜在胸前，她死前必定是受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磨難。
我把玉尺拿出來，捏了口訣結(jié)大手印。
“冤有頭債有主。你雖因我而死。但不能怪我。你兒孫不孝，讓你餓死是首要原因。譚爺在工匠魘魅術(shù)加了更毒辣的招術(shù)，譚爺是第二的兇手。”我盡量說服王祁氏。
王祁氏爬得不快，身邊的籃子依舊是放著一塊黑石頭，到了天黑就會變成紅蘋果，另外的石頭則是魚肉一類，放著黑色芝麻，和泥土，到了晚上就會邊長色澤不錯的砂糖。
王祁氏桀桀笑道：“奶奶請你吃蘋果。來，奶奶請你吃蘋果。”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耐著性子道：“你不要過來。不然……”王祁氏忽然變了語調(diào)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活著時候就見你虎頭虎腦，撅著小屁股，我歡喜的很。但我沒有辦法。我不殺你，我永遠(yuǎn)不能超生……”
我沉默不知道說什麼，手上麵的大手印也弱了不少。
王祁氏道：“我不管什麼因果。我殺了你，我才能超生，這邊是我的出路。十五年了，十五年了……”王祁氏聲音忽然暴漲，竹葉似乎受了影響，不知道落了多少。
我有一剎想，就站在那裏不動，不論如何，王祁氏的命運是因為而改變，或許在她快要餓死的最後一個小時，本應(yīng)該有個人去敲她的門，把她救活的，後來卻發(fā)生了細(xì)微的改變，那個人去幹了別的事情。
不知為何，我的眼淚落下淚水。
冥冥之中，人都是弱小，躲不過蒼冥之中那一股力量。
我把玉尺收起來：“也罷也罷。你若能殺了我。我就讓你殺死。還你一個重入輪迴的機(jī)會。”王祁氏一雙插滿了棺材釘?shù)氖郑K於爬到了我的麵前，順著我的身子就上來。耷拉著我的衣服。
我身子在發(fā)動，眼睛沒有逼住，她也在猶豫：“我……無頭可走。十五年暗無天日，我已經(jīng)受夠。”
兩枚釘子隻要順著我的太陽穴猛地用力戳進(jìn)去，就能在瞬間奪了我的性命。這樣能夠給她一次超生的機(jī)會。
我不是一個多麼善良的人。生死麵前，人都是自私的。但是欠的債就應(yīng)該還。王祁氏桀桀道：“你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王祁氏準(zhǔn)備下手，忽地一股疾風(fēng)吹來。王祁氏慘叫，滾落在地上，籃子的石頭也滾落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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