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的身上氣息很怪。譚爺將血衣拿起來，在空中搖動，然後讓傻蛋穿上。傻蛋身形很高大，要把衣服穿上，很不容易，袖口都撐破。


    傻蛋的眼睛茫茫一片，似乎已經(jīng)沒有自主意識。


    譚爺叫道：“昭兒。進(jìn)來進(jìn)來……”我下意識地轉(zhuǎn)動，口袋裏麵小瓶子掉下來，落在地上。我勉強地伸手將瓶子打開，把牛眼淚擦在眼皮上。


    一雙奇怪的眼睛看著我。沒有轉(zhuǎn)動，血煞血煞地人。腦袋歪了，嘴巴裏麵還有一個舌頭。恐怖之極。這就是譚昭，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完全就是一隻厲鬼。


    剛才譚爺跟我說起的時候。譚昭是有一雙黑色的眼睛的。


    譚爺又說道：“昭兒，你到這個笨蛋身上來。”傻蛋問道：“爹，誰是笨蛋啊？”譚昭的身形稀薄，但是怨恨之力卻強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程度。


    我喉結(jié)在動。


    譚昭不知道要看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譚爺叫了幾遍。譚昭還是沒有反應(yīng)。最後好像發(fā)覺從肉球上麵看到了紅色的線條，忽然又了興趣。很快就順著紅線到了大肉球的麵前。譚爺?shù)溃骸笆沁@裏了。是這裏。你要乖。馬上就會好了。”譚爺連著咳嗽起來。譚昭的虛弱的手伸出去摸著肉球。肉球猛地張開了嘴巴，將譚昭的手給咬住。


    譚爺?shù)溃骸皶�很痛。但是很快就好了。�?br />

    肉球模樣怪異，居然慢慢地把譚昭給吃掉。譚昭十分不情願，發(fā)出尖細(xì)的聲音。譚爺強忍著譚昭的痛苦。慢慢地譚昭被肉球給吃下去。譚爺鬆了一口氣。


    我大聲罵道：“譚一指。這就是你的把戲。”譚爺?shù)溃骸拔摇�…隻不過是一個父親。”肉球吃掉了譚昭的魂魄之後，慢慢地變化，小手和雙腳深入了傻蛋的體內(nèi)。


    譚爺整個人迅速地凋謝，臉上的皮膚由烏青變成烏黑，很快就喪失了水分，似乎一下子就變成了人幹。


    風(fēng)很大，雨很大。


    門哐當(dāng)一聲被推開了。隻見狗爺衝了進(jìn)來，身上的灰色長袍已經(jīng)被雨水濕透。布鞋上麵全是黃泥。


    眼罩拉下來，露出了烏黑溜求黑狗狗眼，袋子裏麵的老鼠跳了出來。老鼠落下來，落在傻蛋頭上的肉球也嚇瘋了一樣落下來。


    狗爺衝上去，啪啪兩巴掌打在傻蛋臉上，叫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傻蛋很是疲憊地睜開眼睛，看著狗爺，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狗眼，嘴角無力地笑了。


    譚爺拍打著地麵罵道：“老狗。你怎麼來了啊？”狗爺上前，依舊是一巴掌打在譚爺臉上，罵道：“你個傻瓜。你以為用這肉球就能把你兒子的魂魄，轉(zhuǎn)到傻蛋身上嗎？它會魂魄吃得幹幹淨(jìng)淨(jìng)的。再說，你兒子恨的不是警察，他恨的是為什麼時間沒有公理：明明白的東西怎麼變成黑的？他要是活過來的話，會有很多人遭殃。”


    我想，白天傻蛋把黑炭洗白，和譚爺做的是一樣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譚爺體力的五隻毒蟲正在發(fā)作。譚爺抽搐不語，再也說不出話來。臨到最後，獨眼也瞎掉了。


    狗爺歎道：“你這蠱中得太深了。”譚爺這蠱中了十五年，他蠱便是他的兒子譚昭。隻是臨終的時候，譚爺死得悄無聲息。老鼠落在地上，將大肉球逼到了角落裏麵。狗爺把原本裝著壇子拿了過來，落在一旁的油紙上麵還畫著一朵血色的彼岸花。


    我想起了什麼，喊道：“譚爺……那……傻蛋是誰的兒子……他是哪裏人……”


    狗爺罵道：“賊東西，是你自己進(jìn)去，還是我?guī)湍惴胚M(jìn)去。”這肉球全身膩膩的，都是油汙血汙，比剛出來已經(jīng)膨脹了數(shù)倍，兩隻肉手和肉腳都有了形狀，要重新鑽迴壇子，卻很難。


    剛出來的時候是郭敬明，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姚明。大肉球不服輸，張開血盆大口不服輸。


    老鼠有些不高興，唧唧地叫了兩聲。大肉球似乎再也跋扈不起來。張開嘴巴，把一些東西吐出來。其中就有從七個警察那裏收來的每人一魂一魄。譚昭被吐出來的時候，被狗爺一個巴掌打碎。被風(fēng)吹散了。


    最後大肉球才變迴了原樣，跳迴壇子裏麵。狗爺把壇子用油紙蓋住。老鼠很靈敏地跳上去，就蹲在油紙上麵，然後在油紙上麵睡了過去。對於這樣的老鼠，我隻想說，鼠兄，咱們做朋友吧。


    狗爺走上來，看著嘴唇腫成火腿一樣的我，道：“起來吧。沒那麼容易死的。”我的蠱毒差不多剛剛被化解掉，不太好意思地站起來，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半邊身子已經(jīng)抹麻掉，半天才迴應(yīng)過來。


    傻蛋呆了許久，眼珠子的血絲很紅。他沒有說話，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喊道：“傻蛋。你還好吧。”傻蛋笑道：“你真笨，我好好站在你麵前，你問我還好吧！你神經(jīng)病啊。”傻蛋轉(zhuǎn)過身來，發(fā)現(xiàn)了譚爺躺在地上，他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脖子上麵胸口上麵都長滿了窟窿。


    七個警察也醒了過來。吳振和胡春來發(fā)現(xiàn)譚爺已經(jīng)死了。便求我給他們解開蠱毒。狗爺?shù)溃骸叭フ野耸畾q老太太的茅坑。每人喝一碗糞汁，就可以了。”


    傻蛋恨恨地看著我，幾乎要把我吃掉一樣。那一刻，我感覺一個新的譚爺重生了。傻蛋眼神之中所有的怨念在那一瞬間傳遞出來。傻蛋沒有哭，一句話也沒有說，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邊，將譚爺抱起來，走了兩步被胡春來給攔住。


    傻蛋道：“你要把死人帶迴去嗎？”胡春來有點理虧讓了道路。七人在生產(chǎn)隊隊長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家五保戶，老太太年過八十，七人在捏緊鼻子，下定決心……


    雨來得很急去的也很快。天邊出現(xiàn)了彩虹。傻蛋搬動木材搭成架子，一把火把譚爺燒了，裝了一攤子骨灰，放一把火把破屋燒了。房梁落下來，牆麵也垮了。


    傻蛋帶著骨灰離開了村子，往南而去。手裏麵拿著撥浪鼓。


    咚咚地?fù)u著……


    譚爺、小寶和陳富貴三個人加在一起，這年夏天一共走了三個。譚爺永遠(yuǎn)也想不到，這奇怪的詛咒以他的死來結(jié)束。


    ☆、第二十一章 《蟲經(jīng)》


    譚爺?shù)耐廖轃�成瓦礫。


    有個年長的老爺爺指著譚一指的土屋道：“這個屋子之前就鬧鬼。好像得罪了土地老爺。以前是住著工匠的。”我追上去問。老人家也沒說出個所以，傳言工匠坐船出門的時候，船翻了，就死了一個工匠。


    狗爺收拾殘局，跟我說起了譚爺?shù)墓适隆?br />

    原來譚爺是一個土性的蟲師，所有的蟲子和土有關(guān)係，自己喜歡玩蛇，拜了一個十分厲害的師父。年輕的時候，得罪了師父，師父讓他去找傳說之中的蟲尺。


    狗爺歎道：“據(jù)說蟲尺就藏在這湖北和江西交界的地方。譚一指曆經(jīng)千辛萬苦，老婆沒了，兒子死的死傻的傻，自己也被養(yǎng)的蟲子吸成人幹了。實在是人間少有的悲劇。歸根結(jié)底就是那尺子害的。”


    我一時好奇，問道：“譚爺?shù)膸煾甘钦l，他不可能沒有傳承吧。”


    狗爺?shù)哪樕�一下子白了：“蕭棋，永遠(yuǎn)不要去想這個問題。他……師父……有一隻蟲界……最毒……最狠……最陰……最滅絕人寰的蟲子……”


    狗爺如此瀟灑的一個人，居然對於這個麼一個人嚇到如此程度。他袋子裏麵的老鼠，似乎賊溜溜地轉(zhuǎn)動眼珠子，充滿了恐怖。


    轉(zhuǎn)念一想，我道：“那你跟我說說，譚爺這個秘法到底是怎麼操作的嗎？大肉球是幹什麼用？為什麼要用警察？”狗爺卻是搖頭。我便不再問了。


    我想，要形容這個夏天，有位詩人做了很好的總結(jié)：該得到的尚未得到，該喪失的早已喪失。


    狗爺和譚爺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甚至是多年的老對手。譚爺和外公龍遊水也認(rèn)識。譚爺莫名其妙地罵過我一句：“你和龍遊水一樣頑固不化。”或許當(dāng)年外公就死腦筋去做過什麼事情。


    譚爺?shù)乃溃�狗爺難過了半個小時。


    這一會就坐在我的院子，要了一條小板凳，沉默不語。老鼠就在他口袋裏麵，探出腦袋，看著遠(yuǎn)方的彩虹。我想，若是一個多年對手離開了人間，對於一個老人而言，肯定會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