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了阿九一包驅蟲的草藥，說：“阿九，頭骨應該就在下麵，我比你熟悉，在前麵走，你跟著我後麵，懸崖上可能有些毒蟲，你小心一些。”


    阿九說：“放心，一般蟲子殺不了我！”這話倒是真的，他身負血蜘蛛都能挺著不死，一般的毒蟲未必能殺死他。


    上一次來是冬天晚上，氣溫在零下攝氏度以下，這一迴是春末夏初的白天，氣溫相比之下會更加炎熱。這次下去，一些睡覺的毒蟲猛獸估計都會出來活動。我站在懸崖邊上，朝下看去，底下一片霧氣，隱隱發黑。


    極有可能是毒瘴氣！


    漸入夏天，動物的屍體、植物的葉子、枯萎的鮮花，它們腐爛的速度加快，腐氣聚集在一起，就容易形成瘴氣。這些瘴氣對人的傷害很大。傳說苗疆有一種極其厲害的桃花瘴，一隻健壯的馬匹衝進去，就沒有再出來的時候。等桃花瘴散掉，有人進去查看，發現馬匹隻剩下骨頭了。


    我暗暗有些擔心，擔心這些瘴氣會傷害到我，也傷害到阿九，不過見他的樣子，絲毫不顧及這些，我身體裏有兇蟲，未必會有事情。


    忽然山崖中起了一陣急風，瘴氣被吹動別的地方，時機到了。


    “下去！”我當即說道，抓著繩索，開始垂下去。這是我第二次下去，比上次熟練了不少，光線也比上一次，下降的速度極快。阿九並沒有半點畏懼，緊緊跟著我。


    我們到了崖底，有準備的麻繩長度還多了好幾米，不用和我上次一樣懸在半空，要靠藤條爬下來。


    我們落腳的崖底是一層黑色的泥土，還有淡淡熱量散發出來。中間位置似乎有些淺淺的溝壑，應該是下大雨的時候，有水流經過。


    不遠處就是沈金花的墳墓了，木頭做成的墓碑上，一隻黑色的肥蠍子正趴在上麵，懶洋洋的。墳墓四周已經長滿了雜草，生死的界限已經模糊，沈金花已經完全和崖底融為一體了。


    我四處巡視，確定位置。


    阿九問：“你看到的頭骨在哪裏？”


    我慢慢地迴憶，當初落下來之後，眼前幾米處就是沈金花，屍身長滿了食肉甲蟲，黑眶蟾蜍搞集體聚餐的位置。隔著不遠處就看到一個頭骨，那時候就有一隻肥蠍子從頭骨裏麵爬出來。


    我指了西邊茅草雜生的位置，說：“應該就在那邊了。”


    阿九連忙奔襲過去。我也追了過去。


    崖底長滿了蕨類，鋸子草，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野花野草中間倒是有極快大石頭。我們在這一塊草叢找了許久，還挖開了一些地方，根本就沒有找到頭骨。


    “那天晚上我的的確確看到了頭骨，絕對不會出錯。而且一個多年的頭骨，早已失去作為食物的價值！”我說道，不解地看著四周。


    阿九並沒有很激動，冷靜地問：“那頭骨去了哪裏？自己跑掉了？”


    頭骨沒有任何活力，絕對不會自己跑掉。我立在一塊石頭上，看著崖底，仔細看了一會，發現沈金花的墳墓似乎也低了不少，再看黑泥崖底中的溝壑。這麼一瞧，倒讓我瞧出了一些眉目！


    第五十四章、成群結隊的屍狗


    其實並沒有什麼猛獸咬走頭骨；頭骨自己也不會跑掉，而是水流將它往下衝走了！


    崖底低窪，一旦天降大雨，積水過多，崖底下就會形成水流。人頭骨經過長時間的風化，重量已經變輕，水流經過，形成的衝擊力，足夠移動頭骨了！


    我想清楚了這一點，指著東麵說：“前不久下了大雨，可能有水流把人頭骨衝到下麵去。咱們快去下麵找找。”崖底是東西走向，東邊地勢要低一下，人頭骨會跟著水流往低處流動。


    阿九點點頭，砍了兩個樹枝，一根給我，一根自己拿著。兩邊密林中傳來鳥叫聲，幾棵大樹上布滿了黑色的人麵妖蜘。草叢碎石裏還有一些毒蛇爬過，速度極快。


    有幾處密林裏更是散發著黑色的瘴氣，裏麵像是有綠色的眼珠子在閃動。那邊密林被高崖遮住了陽光，更是陰氣沉沉。我和阿九盡量走在陽光下麵，避免沾染到瘴氣。


    阿九走在前麵，用樹枝探路，尋找人頭骨。翻遍了草叢，把一些石頭都翻開了，仍然是一無所獲，再往前麵走去，兩邊大樹越來越高，已經把陽光給擋住了。


    我喊道：“阿九，先吃點東西，我感覺就在不遠處了。”我遞給他兩個飯團，是昨天煮好米飯，用葉子包好的。


    阿九隻接過一個，說：“我隻吃一個就可以了！”阿九小心吃著飯團，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對食物很很深的人，一粒米飯都不會浪費。


    嗷嗷！從密林中傳來了一聲奇怪的叫聲，有點像狗的叫聲，但是比狗更難聽，叫過之後又安靜下來，格外地瘮人！


    我喝了一口水，說：“馬上就要過中午了，太陽西沉，陽氣變弱了，那就不好辦了。再往前麵看看！”


    “好！”阿九惜字如金。


    我們順著崖底水流的痕跡往前麵走，這裏已經沒有了陽光。我忽然眼前一亮，瞧見一個石縫裏麵，有個淺白色的東西。


    “那裏！”我雀躍不已，跑了過去。


    阿九跟了上來，石頭縫隙極小。我身形瘦弱一些，可以鑽進去。阿九拉住我的後腳，我順著縫隙爬了進去，雙手觸摸到了頭骨，有一絲涼意，表麵上也沾了一些黑黑的泥土。


    “等一下……”我小聲叫道。我猛然發現，在石頭縫隙裏，除了沾滿灰塵的頭骨，還有七隻黑眶蟾蜍，它們正在這巖石下麵休息。


    我不敢再動彈了，這些黑眶蟾蜍可以吃食肉甲蟲，甚至可以消化屍氣，它的蟾酥毒性極強，落在我皮膚上，皮膚就要遭殃了。


    阿九問道：“怎麼了？”


    我道：“遇到冤家了，你慢慢地拉動我，不要太快了！”蛤蟆隻能看到飛動的蟲子，隻要我的速度放慢，它們是察覺不到。再加上它們晚上要出去抓蟲子，現在肯定要抓緊時間睡覺。


    阿九拉著我，花了好幾分鍾，才從這縫隙之中鑽了出來。我將頭骨遞給了阿九。


    阿九用衣袖擦幹淨，又準備劃開手臂的傷口，滴血入骨，看是不是自己的父親。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這個方法不可行，根本就沒有用，不要再浪費鮮血了，咱們先把頭骨帶迴去，看能不能拚在一起。再想別的辦法驗證……”


    阿九想了一會，將頭骨裝了起來，剛收好人頭圖，腦袋猛地一擺，右手快速將我推開。我踉蹌後退兩步，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感覺眼前一陣風，一道黑影劃過，我的頭發都被帶動。


    黑影劃過之後，空氣中還有薄薄的黑色屍氣。


    “嗷嗷！吼吼！”一聲叫聲傳來。我側目看去，是一隻毛發掉光、全身腐爛的爛皮狗，它的眼珠子發著綠光，嘴巴咧開，流出黑色的液體。腐爛的地方，散發著黑色的屍氣。兩隻前爪冒出來，指甲分外地鋒利。


    這種腐臭的爛皮狗，我見過！


    正是那天晚上，我下到懸崖下尋找黑狗時，就遇到了一隻猛獸怪物，當時被威風八麵的黑狗趕跑了。這迴它又跳了出來。


    “是一條屍狗！”我驚訝地叫了一聲。


    所謂屍狗，是野狗死後，落在某些地方，身體並沒有完全腐爛，漸漸淤積了屍氣，發生了屍變，變成了屍狗。和人死後發生屍變變成僵屍差不多。兇殘性和嗜血性比剛成形的僵屍還要厲害，而且跳躍能力搏殺能力，比一般的野狗要厲害數倍以上。


    我忙將柴刀提起來，立在胸前。那屍狗一擊撲空之後，再一次發動，廝殺上來，嘴巴張開，直接衝向了我。我已經準備好柴刀，照它頭門劈砍下去。


    咚地一聲！我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就看到屍狗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下，搖晃了一些腦袋，有點被打暈了感覺，身上的屍氣也打散了不少。


    阿九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拳頭還沒有放下。


    我愣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就在屍狗撲上來的一剎那，阿九的拳頭揮了出來，重擊在屍狗的身上，屍狗就被打飛了。


    整個速度之快，超過了我的想象！


    阿九平靜地說：“蕭寧，一隻狗而已，沒什麼好怕的！”這種語調，真叫人抓狂。


    我叫道：“阿九，這狗打不死的！”


    果然，屍狗落在地上，再一次站了起來。如果用拳頭打僵屍，沒有靈符，沒有桃木劍，累死的是自己。阿九拳頭雖然硬，光靠拳頭搞定屍狗，那是不可能。


    阿九立在我麵前，一點都驚慌，將手指包好的頭骨遞給了我。


    我急忙道：“這不是一般狗，是一隻僵屍狗，你是打不死的。但是它害怕陽光，咱們往前麵跑去，到了有陽光的地方！咱們就不怕……還有……你不要被屍氣傷害到了……”


    屍狗又一次發癲地衝上人。阿九嘴角微微一翹，一腳踢了出去。他不僅拳頭硬，腳法也不弱。


    屍狗被踢飛之後，下巴都掉了，但依舊有力氣站起來，全身的黑色屍氣更加濃厚，顯然，已經完全被激怒了。它嗷嗷地叫了起來，密林深處又有動靜，嗖嗖，嗖嗖兩聲，又兩隻屍狗跳了出來。合在一起，已經是三隻屍狗了！


    “走！”阿九喊道。


    我抱著人頭骨，轉身就往上遊跑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陽光下麵去。啪啪，阿九持著木棍，邊退邊打，躍上來的屍狗都被打飛了，紛紛撞在石頭上、樹枝上，落地之後，又再一次衝了上來。


    哢地一聲，他手中的木棍攔中折斷了。這個過程中，瘴氣中閃動的綠眼睛又跟了出來。起初三隻屍狗，已經變成十三隻了。整個崖底完全吵鬧起來，誰也不知道崖底密林中，到底有多少隻屍狗。


    屍狗一叫，原本沉睡的黑眶蟾蜍也都跟著醒了過來，鼓鼓，鼓鼓，整個叫聲傳遍了崖底。


    樹上的人麵妖蛛快速爬動，地上麵的肥蠍子、毒蜈蚣全部鬧騰起來，落腳處就能踩到兩隻。噗呲噗嗤，天上黑影閃動，一些個頭極大的豬臉大蝙蝠也受了驚嚇，從懸崖巖石下麵飛了出來，正在頭頂上麵盤旋，咧開嘴巴，發出難聽的叫聲。


    剎那之間，整個崖底的毒蟲怪獸都驚擾了過來。各種聲音交匯在一起，編成了一張巨大的死亡之網，慢慢地逼近過來。


    我和阿九唯一的辦法就是拚命地往前麵跑去。阿九守在我身後，衝上來的屍狗都被他踢飛掉。不過他的左腳和右手也吃了點虧，被屍狗咬開了一道口子。


    “咧咧！”一陣疾風掃過，一隻個頭肥大豬臉大蝙蝠從天而降。我抬起長刀，一刀劈過去。豬臉大蝙蝠“哐”地一聲，撞在樹枝上，腦袋也劃破了一道大口子，幾隻屍狗追上去，一陣亂咬，當即把這隻豬臉大蝙蝠給咬碎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散開。


    “到了！”我叫道。我和阿九終於落到了陽光下麵，我的背後已經完全濕透，體力消耗得厲害。阿九的神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雖然奔跑了許久，但唿吸並不沒有太過急促，足見他的體力和耐力都很厲害。


    “你被屍狗咬傷了啊……沒事吧……”我發現他手臂的傷口，已經隱隱有些發黑了。


    我和阿九到了陽光下，身後追擊來的屍狗收住了腳步，但它們並沒有放棄，嘴巴咧開，惡狠狠地看過來，它們動作靈敏，順著崖邊的陰涼處，緊緊地跟著我們，隻等太陽移動，陽光消失，就撲殺上來。


    阿九道：“我若不是身體沒有痊愈，一拳就把它們的腦袋打碎了……也不會被它們咬傷。”


    兩人順著崖底陽光往上遊走去，盡快往繩索垂下的地方而去。太陽也在漸漸移動，陽光也越來越弱了。兩邊的屍狗依舊緊追不舍。


    阿九邊走邊說：“蕭寧，你是為我下懸崖的！等下咱們移到繩索處，你先爬上去，我來對付這些狗屍……我不想欠你人情。”


    我愣了一下，道：“你比我大一些，但我還是要罵你。你之所以會幫你，是因為你在尋找你父親的頭骨，我也要去救我阿媽，咱們兩人做的是同樣的事情。你已經找到了頭骨，就要好好活下去。”


    我早已很不爽阿九某些作派，現在又整一句不想欠我的人情，簡直就是找罵，找不痛快了。


    阿九沉默不語，走了一會，才說道：“那我們拚了命一起活下去……”他目光多了一絲變化，有了生機，目光掃動，惡狠狠地看著追來的屍狗。


    終於，我看到了沈金花的墓碑，兩根繩索已經近在眼前了……


    第五十五章、不負苦心人


    身後的屍狗也近在咫尺。


    “阿九，咱們衝過去拉著繩子往上麵爬，隻要擺脫地麵三四米，它們就沒有辦法對付我們了！”我大聲叫道。腳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了，距離脫離危險越來越近了。


    忽然之間，一片雲彩飄動，完全遮住了太陽，整個山崖底下都失去了陽光。又是一片雲彩飄來，集聚在一起，雲朵越來越黑，變成了一朵烏雲，風也唿唿地刮了起來。


    不僅陽光沒了，很快就會有一場急雨降臨，情況會變得更糟糕。


    大雨降臨的話，繩子會變滑，往上爬的難度會增強。但現在已經是顧不上那麼多。


    我連忙收住了腳步，在崖壁繩索垂下來的地方，已經有兩條屍狗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沒有了陽光，它們已經是無所顧忌了，準備肆意衝殺。


    “差一點就可以脫離困境了！”我恨恨地叫道。


    “蕭寧，後退一步，讓我來！”阿九大聲叫道。單手持著柴刀，立在我麵前，伸手將我護住。


    身後追擊而來的屍狗也在這個時候圍攻而上，它們壓抑了許久，終於是等到機會了，叫聲交織在一起，屍氣更是在空中蔓延。


    阿九身上帶傷，傷口早就被屍氣腐蝕，力量已經減弱。這一群屍狗已經聚集了三十多隻，攢動著腦袋，尋找獵物的破綻。


    屍狗臭氣越來越濃，交織在一起，刺激著屍狗群。汪地一聲，狗群分開，一條狗頭爛掉一般露出白骨的黃毛狗衝了上來，它的個頭比一般的屍狗都要大，前爪更加鋒利。


    騰空而起之際，阿九柴刀一揮，劈在了它的脖子上，將它打到了一邊去。但是黃狗屍狗身上的肉異常堅硬，一刀下去，隻是開了個小口子，並沒有將狗腦袋劈下來。阿九的手卻震得發抖，虎口裂開了一道口子。


    另外兩隻黑屍狗左右繞了過來，發著綠光的眼睛看著我。嗖地一聲，跳了起來，我往後麵一退，兩隻屍狗撞在了一起。嗷嗷地叫著，又重新轉過身來，廝殺過來。


    咚！其中一隻將我撞到在地上，一雙前爪就壓在我的脖子上，嘴巴張開，發狠地咬來。我隻能用柴刀頂住它的嘴巴。餘光看著阿九，他已經和六隻屍狗鬥了起來，情形也不太樂觀。


    啊！我胸前一痛，狗爪子已經劃破了胸前衣服，爪子抓傷了皮膚，有部分屍氣已經滲透進去了，胸前更是一麻。


    阿九聽到我的叫喊，迴身來救，兩腳就把屍狗給踢開了，自己的左腳也被後麵追擊上來的黃毛屍狗咬中。阿九叫道：“該死的東西！”彎身抓起了屍狗，用力丟了出去，直接砸在遠處一塊石頭上，石頭被砸裂了一道口子。


    阿九暴喝了一聲：“嗷！啊！”這一聲暴喝後，阿九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殺氣，這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前麵，發著綠光的屍狗群竟然被這一雙眼睛給鎮住了，連連後撤。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大雨落了下來，一瞬間就變成了暴雨。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我們全身都淋濕了。屍狗群也跟被被淋成了落水狗。大雨落下，我們身上血跡被衝掉，血腥味也沒有那麼重了，屍狗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標。


    空中有數個黑影飛動而來，它們張開了黑色的翅膀，在雨中盤旋。忽然，急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