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想了一會，說：“我會照顧好蕭寧，至於你對我的囑托。我會牢記在心中的，但有時候是身不由己的。”


    白師父一飲而盡，阿九也一飲而盡。


    白師父又倒了一碗，說：“世上的事情講究緣分。蕭寧，咱們師徒二人喝上一口，喝完這杯酒，你也該離開湘西了！”


    白師父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我問道：“你跟我一起走嗎？”


    白師父搖搖頭說：“我能教你的已經差不多教給你了。你要去地方，會有很多人，我不太方便去那裏。而且我留在這裏，還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人都是個體，都會有自己的事情去做。你有你的路，師父也有師父的道。你要把自己的路走下去，我不能一直陪著你的。”


    我雖然在六天就知道今天要發生的事情，但終究是忍不住地心裏難過。我看著白師父，眼中止不住地開始流淚，順著臉頰落到了桌子上，發出輕微的聲音。


    阿九說：“蕭寧，沒啥不開心，你必定是要自己出去看一看的。而且我還在身邊。”


    我平複了心情，想著白師父剛才說的話，每個人所走的路不一樣。白師父還有他的事情要去做，而我肯定是要離開這裏的。


    既然要分開了，何必愁眉苦臉，何必淚眼朦朧。


    我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淚水，道：“白師父，我很感激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被五毒怪毒死了，早就墜崖而死，早就被金腦袋抓走了。你的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我端起了米酒，一飲而盡，那惆悵的淚水，沒有從眼睛流出來，而是流向了我的內心深處。


    蕭寧啊，蕭寧啊，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跟一個小孩一樣愛哭，今年都十四歲了，要快快堅強起來才是的，我在心中告誡自己。


    白師父端著酒杯，哈哈笑了起來，說：“蕭寧。你真是個傻孩子。又不是不能再見麵了，我就在這裏，不會去別的地方。到時候你還可以迴來看我的。”


    我啄米一樣點頭，說：“我一定會迴來看你的。”


    我心中說道：“這裏太冷清，白師父你一個人住，肯定太過孤獨了。我一定會常迴來看你……”


    白師父滿意地點點頭，道：“蕭寧，你隨我到水晶棺材這邊來。我們去看看麻小巫，你這次出去，試著尋找救她的辦法……”


    第八十六章、七竅之心


    水晶棺材裏，麻小巫正躺在裏麵沉睡，如同安靜的石頭人。


    她開始入睡的時候，是冬天大雪紛飛、萬蟲沉睡的季節，而現在已經是酷熱的夏天了。萬蟲恢複生機。自由活動。


    時間飛快地往前流逝，從不停留！轉眼已經過去了那麼久。麻小巫還在沉睡，我依舊沒有找到喚醒她的辦法。扔序妖技。


    我心想，白師父蠱術過人，經過了漫長時間的琢磨，應該找出了喚醒麻小巫的辦法。此番我遠行，白師父必定會交代解救的辦法，或者囑咐我尋找神奇的靈草。


    我問道：“白師父，有什麼辦法可以喚醒麻小巫！你想出來了嗎？”


    我正說著，小僵屍從外麵跳了進來，跳躍得很快，落地之後，還帶來了一股微風。一雙紅色的眼珠子看著水晶棺材裏的人。


    他的眼神閃爍，透過棺木，依稀可以看到麻小巫的樣子。麻小巫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黑黑睫毛宛如一片羽毛落在她的臉上。隻是羽毛從鳥兒身上落下許久，已然沒有了生命力。


    白師父一般不讓我進來。怕我氣息傷害了棺木裏麻小巫。此番小僵屍忽然跳進來，全身散發濃黑的屍氣。白師父並未阻攔。


    小僵屍繞著水晶棺材跳動，伸手拍打棺木四周，嘴巴發出叫聲，偶爾還能聽到：“小巫……小巫……”


    看來白師父說德沒錯，沈平安和麻小巫在白龍峒的確有過一段快樂令人難忘的日子。


    麻小巫被茅仙吉、昆蟲三兄弟所傷，雖然她不喜歡我，但這事情終究和我有些關係。如果不能將她喚醒，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我看著小僵屍捶打棺木的樣子，更是揪心！


    我上前將小僵屍抓住，看著它的眼睛，說：“小僵屍。你想起了什麼了嗎？那些美好的事情，此番又想起來了嗎？你放心，她很快就會起來活動的。”


    白師父道：“麻小巫被屍氣所養的甲蟲所傷，耽擱了太久的時間，她的心被屍氣傷得太深。其實我想，她既然喜歡沈平安。沈平安疼愛麻小巫。麻小巫若是成了行屍，兩人倒可以在一起了。雙屍行走江湖，聽起來也蠻不錯！”


    我愣了一下，說道：“不！不能這樣！在我看來，沈平安如果喜歡麻小巫，是不願意麻小巫和他一樣變成僵屍的。她雖然比我大一歲，也才十六歲。人生剛剛開始的……”


    青春歲月長，變成躲在陽光下的僵屍，對麻小巫是不公平的。她的生命不能以僵屍的形勢延續下去。


    小僵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白師父歎道：“我也隻是說說而已。一個人可以活下去，又何必變成僵屍呢？如果要救她，必須找到一種叫做‘七竅玲瓏心’的東西，借此來喚醒她的生命力。我在書中看到這個辦法，但是不知道七竅玲瓏心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甚至不清楚是一種植物的名字，還是一種礦石的名字，什麼都不知道。”


    我心中安靜，“七竅玲瓏心”，那是什麼東西？以白師父淵博的學識，都不知道七竅玲瓏心是什麼，那世上到底有沒有這種東西呢？


    我問道：“什麼形狀，在哪裏生長，喜陰還是喜陽？”


    白師父搖搖頭說：“可能是一種石頭，可以激發人的能量，也可能……可能是一種植株的名字，生長在深山密林之中。”


    我半天都沒有再說話，難怪白師父會提議讓麻小巫站在沈平安身邊，成為行走的雙屍。因為如果十年沒有尋到“七竅玲瓏心”，麻小巫就要沉睡十年時間；三十年沒有找到，她就要睡三十年。倒不如現在讓她與沈平安一起了。


    我有些猶豫，人世間許多事情，都太過無力。那若隱若現的命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麻小巫的生命線已經斷了嗎？


    我歎了氣，問道：“白師父，如果三十年都找不到這東西。那怎麼辦？”


    白師父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蕭寧。萬事萬物都講求緣分。或許你和七竅玲瓏心之間有莫大的緣分，出門第一天就找到了呢。不要灰心嘛。”


    我看了小僵屍，又看了麻小巫，道：“我記住了！希望和七竅玲瓏心的緣分早些到來。”


    小僵屍紅色眼睛，露出了感激的神采。


    白師父喝一聲，小僵屍依依不舍地跳了出去。


    白師父道：“蕭寧，剛才你問我關於我和你黑師父的情況。我想如果我不說的話，你心中始終有個疙瘩。這件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我想白師父肯定是做過複雜的心理鬥爭，這才決定告訴我。


    我問道：“你和黑師父之間，真的有非死一個不可的仇恨嗎？”


    白師父笑道：“我叫白雨，你黑師父叫做黑魔。我們兩人拜在同一個師父的門下。一人學救人的蠱術，一人學殺人的蠱術。”


    白雨、黑魔，第一次聽全了兩人的名字，心中頗為震驚。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就是對立的。白雨是善良柔弱的，而黑魔則是霸道。


    不過白師父後來也顯然發生了變化，人也霸道起來，雖然心底依舊善良。


    我問道：“你們既然是同一個師門之下，應該就是師兄弟，為何最後反目成仇，一見麵就打了起來。”


    兩人之間，肯定發生過極其不愉快的事情。


    白師父沉默了一會，道：“我們二人反目成仇，是因為我們的師父死得很蹊蹺。”


    “師公？師公老人家能傳你們本領，一定很厲害的，怎麼會死得蹊蹺呢？”我不由地問道。


    在我眼中，白師父和黑師父都是神明一樣的人物，師公那就更不用說了，絕對是超級厲害的存在。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得蹊蹺呢。


    白師父道：“那年我師父過世的時候。我發現他身中了一種厲害的蠱蟲。這蠱毒隱藏甚久，在師父的身體裏麵藏了九九八十一天，忽然發難。根本就沒有辦法救迴來。”


    “然後呢？”我開始追問。師公如果罹難，兩人應該追查是何人對師公動手的，有怎麼會吵起來呢。


    白師父說：“我告訴你，蕭寧。你師公本領超強，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靠近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對他動手。能夠害他的人，就隻有你的黑師父黑魔了。他是一個大魔頭，連自己的師父也暗算了。”


    我聞言大驚，不由地叫喊出來：“怎麼可能！黑師父他……黑師父他怎麼會欺師滅祖呢……他如果真的欺師滅祖，見到你就該跑的。怎麼還敢跟你打起來……”


    白師父冷笑一聲：“因為他卑鄙無恥。竟然反咬一口。責怪我沒有盡全力去救師父他老人家，白白學了師父的本領。還說什麼，見不得師父教他殺人的蠱術，隻教我一些沒用的救人的蠱術！”


    白師父說這段話的時候，好像又迴到當初的情形，說出來都是咬牙切齒的。


    師公莫名地死去，白師父責怪黑師父殺死自己的師父；而黑師父則責怪白師父沒有用全力搭救師公。


    兩人一言不合，就打起來了，以至於誤會越來越深。兩人根本就沒有辦法相互解釋。誤會自然會越來越深。


    黑師父有沒有毒殺師公，暫時不知道，不過以黑師父的性格，他能坦然站在白師父麵前，說明他心中沒鬼；


    白師父言辭之中可以聽出，他要救師公，可是已經來不及，那蠱蟲潛藏極深，忽然發難，根本就沒有辦法拯救。


    兩人的誤會其實可以解決，隻是雙方成見太深，無法坐下來聊一聊。


    第八十七章、不帶走一片雲彩


    白師父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上次在龍虎山見到他，若不是看在你的份子上，我早就動手收拾他了。把他打成一條蟲子了！”


    我吐了吐舌頭，白師父和黑師父見麵之後，當即扭打在一起。後來兩人受傷。自然是打不起來了。哪是給我什麼麵子。


    我問道：“那黑師父他到處奔波，所謂何事？”


    白師父道：“他這些年一直都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去了很多地方，要找到那隻毒蟲的來源，都失敗了。他為了掩飾自己，可真是花費了苦心！我才不上他的當，他跑來跑去，是因為他腦子壞了，是被一隻蟲子吃壞了的。”


    白師父氣憤的樣子，還是有些可愛。


    我點點頭說：“原來如此啊！”


    事情其實很簡單，白師父藏在山洞裏麵，鑽研蠱術，是懊悔自己當初沒有能救下師公，責怪自己蠱術不精，不願離去。就藏在這裏練習了；而黑師父四處奔波，是尋找害死師公的蟲子。證明自己的清白，隻是找了這麼多年，一無所獲。


    以白師父目前的精神狀態來看，他未必相信我的推測，他們二人的成見太深，要等日後再慢慢化解了。


    如果黑師父能夠找到害死師公的蟲子，那就最好了！


    白師父見我沉思，拍拍我肩膀說：“這是我們這一代的事情，我告訴你，是不想你心中有疙瘩。現在你知道了，也不許分心來管這事情！”


    我點點頭，問道：“那我師公叫什麼名字？”


    白師父說：“我和大哥……呸……黑魔頭是師父養大的。師父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他是世上最神秘的人！”


    能教出白師父和黑師父。修為一定驚人，又精通驚人和殺人的蠱術，說他是最為神秘之人，並不過分，我心中不由地想道。


    白師父已經告知他的身份，是時候離開了！


    我說道：“白師父。此番離開之後。我一定會盡快馴服一隻蠱靈，然後找到我阿媽、爺爺他們，找到七竅玲瓏心。你和黑師父的事情，我也不好管了，你們都是我的前輩。隻是我這番離去，不能陪在師父身邊盡孝，請師父你老人家原諒。”


    想著我離去，把白師父一人留在這遠隔人間的山洞裏，我的心裏就不是滋味。


    說完之後，我撲通跪在白師父麵前，連著磕了九個響頭，整個石板都震響了，額頭前麵也映出了紅印子。


    白師父將我扶了起來，道：“蕭寧，外麵壞人多，你要當心。我跟你說過那些養蟲勢力，你盡量不要招惹，遇到也要遠遠躲開。一日三餐，都要吃飽飯。不管遇到了多麼困難的事情，先吃飽飯再去想辦法。如果……如果有空，就常迴來……”


    白師父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凝噎，他忽然一把推開了我，扭頭不再看過來，大聲叫道：“走……快點走……我不想看到這個討厭的孩子。等下又要淚眼嘩嘩，煩死人了。快走……”話說道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看了一眼白師父背影，知道他在說反話。


    我知道我不可能一輩子活在白師父的庇護下，總有一天要離開！扔樂頁劃。


    孩子離開母親的身體是要剪掉那根臍帶！白師父連在我身上的“臍帶”，也由他剪斷了。


    阿九將東西收拾好了，背著身上，走進來把我拉了出去。我將黑傘提起來，下了大決心，快速走了出去。


    阿九在洞口喊道：“白師父，你老人家保重！”


    我沒有迴頭，出了螢石洞穴後，就飛快地跑了起來。山鼠都都醉了過去，它們也沒有來送我，熟悉的道路很快就跑了出來。阿九跟在後麵，出了毒蟲洞。


    一輪明月掛在天空之上，清風吹來，叫人沉醉不忍離去。


    “嗷嗷啊！嗷嗷啊！”五毒怪站在月光下，發出了聲音。


    它曆經百年的蒼涼，幾乎和月光融為一體，它是孤獨的。這苗疆大山裏，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靈物存在呢。


    我喊道：“五毒怪，我會很快就迴來的！”


    月光照著山路，仿如白晝。


    我和阿九一前一後，順著山路離開茶花峒。我們經過茶花峒的外圍時，遠遠地眺望了一眼茶花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