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張玄薇聽到這話，驚叫一聲，“蕭寧，你快走，快離開這裏。”


    看來，我與張天師之間的談話是談崩了。他的觀念與我的觀念不一樣，兩種觀念發生了嚴重的衝突。他身在天師府中，聽到太多關於我的負麵消息。古家的人會送信責怪我，茅山道士也不會說我的好話。


    其中，最為要命的一點。也是張天師成見最深的一點。我的兩個師父乃是“違背天道”而存活在世的骷髏人。


    人與僵屍有著十分嚴格的分界線。


    我與僵屍們糾纏不清，在張天師的眼裏，自然就是邪魔外道。這一點沒有辦法改變，也幾乎不可能改變。


    我心中歎了一口氣，知道和解無望。我要與玄薇在一起，這當中的磨難一定不會少。


    張天師盛怒之下，道袍揮動，一旁木架子應聲倒向一側，隨即引發了一連串的反應，一個木架子接著另外一個木架子，齊齊傾倒，木架子上的書也紛紛落了下來，書頁嘩嘩地作響。


    書閣上，一下子寒意逼人。


    張天師的修為與一年之前相比，又強了幾分。他的道袍輕輕一揮，整個人就跟了上來。


    我與張天師之間相距不過三米的距離，張天師猛然出手。我下意識地往一旁閃開。張天師手掌落在牆麵上。阿九提著拳頭，一拳打了上去：“張天師，你是一代宗師，怎麼對一個孩子動手。”


    阿九隻用上三成力氣，拳頭打向張天師。張天師衣袖一揮，化解了阿九的拳頭，道：“我沒有對他動手，我隻是試一試他的本領。”


    張天師與阿九一個罩麵下來，雙方都沒有傷害到對方。但張天師的實力如何，我與阿九都沒有看出來。但他所帶來的強大壓力，我與阿九都感覺到了。


    張天師是修道之人，動作非常靈活飄逸，化解了阿九拳頭之後，身子飄動，從書架子跳了過來，躍過阿九，重新到了我的麵前。


    張玄薇喊道：“阿爸，不要傷害蕭寧。”


    張天師眼睛一眨，拳頭落下，順著我的耳畔落下，打在了牆麵上。牆麵上顯出了一個拳頭的印記。阿九伸手一拉，將我拉到一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兒，眼中無限柔情。


    張天師道：“蕭寧，你還要倔強下去嗎？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迴來。我不能讓你帶我女兒的……”張天師終究是心軟。


    我額頭上沁出密密的汗水，咬著牙關，僵持在原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張玄薇，心中浮現出萬種思緒，抬頭看著張天師，大聲說道：“不，我不會離開的，天師大人。我與玄薇之間的感情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我若離開，心就會死掉……你攔不住我的。我會帶著群屍來迎娶玄薇的……”


    張天師眼中的怒火再次燒起：“蕭寧，你千萬別耗盡我心底最後的耐心。張玄發，上來，把你妹妹拖走。”


    張天師聲調忽然變高，等在樓下的張玄放聽到了叫喊，帶著兩人快速跑了上來。


    張玄薇喊道：“蕭寧，你先走，先走。”


    我哈哈大笑：“玄薇，記住我說的話。”張玄薇點點頭，眼中滿是擔憂，又是歡喜。


    張玄放衝了上來，兩人上前，把張玄薇緊緊地拉住。土節呆弟。


    張天師道：“把你妹妹帶下去，我與蕭寧還有話要講，快。”張玄放也是一驚，從未見過自己父親這般生氣，連忙點頭：“好。”


    “二哥，你給我住手。你是我二哥，我是你妹子。難道你要看著我一輩子痛苦地活著，像行屍走肉一般活著嗎？”張玄薇站在書閣之中，淚眼紛飛。


    張玄放愣了一下，道：“你還小，時間還長。等嫁到古家去之後，過上幾年，就會習慣那邊的生活。也就會開開心心地生活，等你有了孩子，一切會更好的……如果古家有人欺負你，我帶人過去狠狠揍他們……”


    張玄薇搖搖頭：“你們……是我的父兄，卻逼我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讓我一生枯死過去。”


    張玄放雖然平時不太喜歡張玄薇，聽到張玄薇的叫喊，眼神之中，也有些自責，忽然想起了什麼，叫道：“玄薇，要聽阿爸的話，走吧。”


    張玄薇對身邊兩個天師府弟子，喊道：“你們鬆開，你們要敢拉著我走，我不會放過你們的。”這兩個弟子是跟著張玄放，但終究抵不住張玄薇的小姐威嚴，瞧了一眼張玄薇，悄然鬆開。


    張天師袖子一揮：“玄放，帶你妹子下去。”


    張玄薇喊道：“阿媽，阿媽，你出來。難道你願意看到這種情形嗎？他們答應過你要好好照顧我，卻如此逼迫我。你出來，跟女兒說說話。”


    張玄薇喊出了母親的名字，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我曾聽張玄衝張大哥講過，當年張玄薇出生的時候，母親難產而死。因為這件事情，張天師對女兒疼愛有加，而老二張玄衝則不喜歡張玄薇，認為是自己妹妹奪走母親的性命。


    張玄衝邁出的步子忽然加快，眼睛也紅了，叫道：“阿媽要是活著，也會讓你嫁到古家去的。古家是大家族，你的生活不會艱難。你要是嫁給蕭寧，以後就是貧賤夫妻百事哀的。聽我的話……”


    張玄薇後退一步，扶在書架邊上。書架本來就不穩定，張玄薇輕輕一靠，又倒下了一大片。


    “阿媽從來沒有離開，她就跟著我，就在我身邊。”張玄薇叫道，“阿媽，你出來看看我們，出來看看我們吧。”


    我忽然明白過來，我夢中的那個聲音，那個紅衣身影的女子，那個通讀道藏的人，應該就是張玄薇的生母。張天師告訴女兒，隻有一人通讀過道藏，那人自然就是張玄薇的生母了。


    張玄放道：“妹妹，阿媽過世十七年了，早就離開了人世，怎麼會來看我們呢。你隨我下去，蕭寧的事情交給阿爸來處理。”


    我喊道：“張玄放，你住手。我原本中了天狼之毒必死無疑，可銅鈴鐺中有個聲音告訴我解毒的辦法。那聲音告訴我，她讀完了書閣裏所有的書……那人是不是你的生母？”


    第七十六章、古驚風


    張玄薇的二哥張玄放也聽過父親講過：母親的記憶力超群，天資聰慧，是唯一一個讀完書閣裏藏書的女子。


    張玄放低頭查找，看到紅穗子綁著的銅鈴鐺，快速奔了過去，撿了起來。


    銅鈴鐺叮咚作響。聲音十分清脆。


    張玄放不由地看向了父親，問道：“父親，蕭寧這小子說得對不對。我阿媽的魂魄難道真的在人世間嗎？”


    張天師並沒馬上說話，移動腳步，走了上前，接過銅鈴鐺，道：“這鈴鐺的確是你阿媽用過的，後來又留給玄薇貼身使用的。”


    “鬆開手！”從銅鈴鐺裏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


    我心中一喜，正是夢中聽到那個聲音。


    張玄薇從書架邊上衝了上前，又從張天師手上奪過銅鈴鐺，捏著紅色的穗子，吊著銅鈴鐺。


    隻見銅鈴鐺裏冒出一股青煙，青煙散去，出現了一個紅衣影子。站在微弱燈光下，身形非常單薄，看來魂魄之力非常地微弱。


    我雙眼微微變紅。這才看得清楚一些。她的個子比張玄薇稍微高一些，臉龐蒼白，有著一種異樣的滄桑美。張玄薇站在她身邊，兩人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張玄薇青春朝氣，而幽魂憂鬱滄桑，一人一鬼氣質不太一樣。


    我心中想道，原來真的是張玄薇的生母，難怪入夢之後，問了那麼多關於張玄薇的問題。


    這麼看來，她之所以會救我。完全是因為張玄薇的出現。那天晚上，張玄薇趕來與我見麵，最後幾乎是傷心欲絕地離去。幽魂為了張玄薇，才出手救我的。


    看來，白師父說張玄薇是我命中的貴人，一點都不假。我數次性命垂危，都是因為張玄薇。才得以活過來。


    幽魂站在燈光後，離張玄薇與張玄放很有一段距離。兩人齊齊奔跑過去。張天師忙喊道：“不要過去。你們身上的陽氣太盛，靠得太近，會傷害……她的氣息……”


    張玄放與張玄薇跑到半途，連忙收住了腳步。


    張玄放看著眼前的幽魂，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眼睛。方才喊道：“阿媽，是你嗎？”


    幽魂道：“玄放，我不該拋下你的，你一定過得很難過吧。”


    張玄放猛地腦袋：“沒有，沒有。我過得很好，隻是有些想念阿媽。”


    幽魂道：“好好幫你大哥。好好照顧你妹妹，心中不要再怨恨阿媽，也不要怨恨你妹妹，好嗎？”


    張玄放性情向來耿直，也甚為堅強，聽到生母魂魄的話，不由地流出了淚水，哀聲地哭道：“阿媽，十七年過去了，你為何今日才出來見我呢？”


    幽魂沉默了一會，道：“孩子啊，不要怨恨我，不要怨恨我。命運捉弄我們，無常之力主宰我們的命運。如果可以選擇，我又怎麼舍得離開你們呢。”


    我聽到這裏，想起了阿媽，淚水流了出來。


    幽魂看著張玄薇，笑道：“玄薇，沒想到你出落成婷婷少女，時間過得真快啊。”


    張玄薇哭得更厲害，啜泣地說道：“阿媽，原來你一直都跟著我……我還以為我是個沒媽媽的孩子。我聽阿爸……講你的故事，講你博學聰慧，講你看完了書閣裏的藏書……我也要學你一樣，看完這裏的書……”


    張天師歎了一口氣，目光看向了窗外，歎了一口氣，問道：“之華，你要我怎麼辦？”


    幽魂看向張天師：“我要你怎麼辦，我要你聽聽女兒自己的決定，我要你為她一輩子的幸福負責。”土節莊才。


    張天師道：“依你所言，什麼叫做負責，什麼又是不負責！”


    幽魂道：“張天雲，不，張天師，張天師大人，你跟我叫嚷，你好大的架子啊！玄薇是我女兒，我見不得她掉眼淚。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要是女兒不願意，你偏要她嫁到古家，我要你好看。”


    張天師臉色沉了下來，喊道：“之華，你這不是逼我嗎？我也有我的苦衷的，難道你要我與天下道門作對，把女子嫁給一個邪魔外道身懷兇蟲的災星嗎？”


    看得出來，張天師很是疼愛自己的妻子，聽到妻子的叫喊後，口氣就軟了不少，心中有些猶豫不決。


    幽魂笑道：“你是天師大人，自然有辦法處理的。總之，我要我女兒過得幸福！你若是不聽我話，大不了，捏一張靈符打來，我魂飛魄散，自然不會再糾纏你。來吧，快取出你的天師靈符……”


    張天師袖子一甩，瞪了一眼幽魂：“你婦道人家知道什麼，盡說這些鬼話。我要是把你打散了，這兩個孩子非要怨恨我一聲。風之華，你果然是極聰明的女子，在兒女麵前這樣逼迫我，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眼前局麵變得有些僵持，張玄薇生母魂魄出現，掣肘了張天師的手腳，使得他暫時難以下決定。


    幽魂看了我一眼，道：“蕭寧，你快離開，留在這裏做什麼。你別以為玄薇聽你的話，我就會吃你這一套。你迴去好好考慮一下，該怎麼過我這一關。”


    我看了一眼張玄薇，她微微點頭，示意我聽她母親的話。


    阿九拉著我，穿過淩亂的書閣，張天師並沒有攔著我們。順著臺階下來，天師府弟子圍了上來，從書閣上傳來天師的命令。


    我與阿九得以脫身而出。


    離開天師府之後，我與阿九兩人皆是大口的喘氣，兩人背後皆是汗水濕透。張天師的道力實在是太厲害，如果要僵持下來，著實頂不住。


    “看樣子，張天師也是有軟肋的！這一家人今晚甭想睡覺了，非要吵個天翻地覆才有結果的。”阿九道，“張家三兄弟都是人中龍鳳，足見天師夫妻二人也是一雙了不得的伉儷。”


    我緩過氣來，道：“玄薇的母親的脾氣還挺大的，我差點以為天師大人會飛出一張靈符的。沒想到天師大人還是忍住了，希望他們吵了一架之後，能有個好結果。”


    我與阿九在天師府外圍等了半個小時，四個暗衛方才追了上來。四人身手靈敏，今天的任務隻是引開天師府的注意力，並沒有與任何人起衝突，都是全身而退。


    四個暗衛簡單地報告了一下情況，阿九皆是點頭，並沒有多說話。我們合在一起，順著道路折返迴去。


    此刻，月亮爬到了中天位置，高高掛在天上，眾人的影子隻是很小一團，落在腳邊位置。寒冷吹來，不由地打冷顫。


    我們走出十多分鍾後，阿九忽然擺了手勢，示意我們停下來。四個暗衛神情一變，其中一個道：“首領，對不起，有人跟上我們了。”


    阿九道：“無妨！”隨即大聲喊道：“刀劍無眼，哪裏來的朋友，請出現一見。”阿九的聲音很響亮，寒風吹來，把聲音吹向了更遠的位置。


    四個暗衛站在我與阿九兩邊，保持著防守戒備的態勢，看著附近高低起伏的小樹，與幾檔寒冰的小屋，手中已經摸出了刀劍。


    我心中暗想，追上來的人應該是從天師府追來的。張天師明令弟子放我們出來，自然不會再追上來，隻有可能是古家人與茅山派了。我喊道：“你們是古家道士還是茅山派弟子？”


    從暗處躍出了四個人影，皆是黑色道袍。從道袍的樣子來看，來人正是古家道士。而最前麵一人，個子敦厚，正是古驚風。


    數年不見，古驚風樣子成熟了不少，眉宇深鎖，氣質相比以前大為改觀，不再是以前那個憨厚淳樸的小道童。時間是一個殺豬刀，改變你我，改變了世界。


    古驚風站在最前麵，三個道士跟在身後。夜風吹來，道袍在寒風中招展。古驚風如同一桿長槍，穩穩地站在寒風之中。


    第七十七章、冬日裏的蜈蚣


    我喊道：“古驚風，你來天師府幹什麼，為什麼要暗地裏跟蹤我們？”


    古驚風道：“蕭寧，我來天師府做什麼，你自然清楚。如果方便，我想與你到一旁說幾句話。”


    月光灑落在古驚風身上。照得他格外地孤獨。


    我猶豫了一會，喊道：“好，我們到一邊去聊。”我在阿九耳旁說道：“若有變故，我喊你名字。”阿九點點頭。


    我便與古驚風走到一旁。跳到路邊的小土包上，兩人並排站立。距離我們第一次見麵，已過去了好幾年。兩人的個頭都長了不少。


    古驚風道：“蕭寧，有些話我不能講多講透。若是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些友誼，我想懇求你盡快離開龍虎山，越快越好。”


    我道：“我在三清山古家鎮，隻有你肯幫我，我們之間自然有著很深的友誼。我也知道，你勸我離開，是為了古家與張家聯姻的事情。你我立場不一樣，但也不會影響我們的情誼。”


    古驚風歎了一口氣：“可是你若不聽我的勸告，咱們之間僅存友誼也會蕩然無存。說實話，跟你說這麼多。已經違背了我的原則。你知道嗎？”


    古驚風說完這句話，不由地抬頭看著天空上的冷月，道：“這天氣真是寒冷……比三清山還要寒冷……”


    我道：“古驚風，我若害怕你們古家，也不會來到這裏。我與張玄薇乃是三生三世的緣分，是絕對不會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