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跟著一起大笑，看到鮮血，不由悲從中來，眼淚一熱，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古秀連道：“蕭寧，我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扶我出去看看大海……”


    我用毛巾擦掉古秀連手上的鮮血，扶著古秀連走出船艙，海麵十分地平靜，隻有徐徐地微風吹來。古秀連站在甲板上，任由夜風吹拂，許久都沒有說話。


    忽然，百米開外的海麵上，躍出了一條鯨魚，翻出了巨大的浪花，船艙上的燈光照耀過去，那景觀甚為壯美。令人難以忘懷。


    古秀連嘴巴翕動，道：“飛翔的巨鯨，沒料到我古秀連可以看到這等壯美的場景。”古秀連頓了一會，接著說道：“巨鯨在夜晚跳躍，無人察覺，若不是我們出來走走。怕是無人看到；想我這一生起起伏伏，又會有什麼人記在心中呢？”


    古秀連觸景傷情，悲從中來，淚水順著滄桑的臉龐留下。


    茫茫滄海，漆黑一片，遙遠的海麵上隻有一片巨大的空虛。


    我道：“你的故事肯定會在蟲門流傳開來。我阿媽以前就想過寫爺爺的故事，也會把你故事寫下來的。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人看到的。”


    古秀連看著漆黑的夜色，道：“蕭寧，我古秀連一生瀟灑，卻有兩件憾事。”


    我問道：“古爺爺，你還有時間，有什麼遺憾事咱們一起去完成吧。”


    古秀連扭頭看著我，道：“來不及了！我負了一個人，沒有辦法彌補了。”


    我眼睛眨了眨，道：“怎麼無法彌補呢……”


    我忽地明白過來，古秀連年事已高，或許那個女子早已不在人世了，的確是沒有辦法彌補了。原來在古秀連的心中。早已情根深種啊。


    古秀連笑了笑，道：“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年輕時候身邊有很多女孩子，卻唯獨喜歡她一個，喜歡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她的名字很好聽，叫做鳳凰。”


    我念叨著“鳳凰”的名字，道：“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想必她一定有些迷人之處，一定是個很驕傲的女子吧。”


    能令古秀連著迷女子，一定有獨特的迷人之處。而他們兩人最終沒有在一起，拋卻種種原因，想必是因為那女子十分地驕傲。因為古秀連就是個很驕傲的人，而兩個驕傲的人，是很難在一起的。


    “驕傲！說得沒錯啊。”古秀連道，“她的確很驕傲！我也很驕傲！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古秀連在三清山上就念出過這句詩詞。


    這句“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是一種極其落寞的感覺，講的是少年時候意氣用事，不願意改變自己，不願意隨波逐流，到了晚年，四周無人，隻有一人孤獨地麵對著落日。乃是一種十分悲涼的感覺。


    用在古秀連身上，也甚為恰當。如果當初古秀連不那麼驕傲，或許就能和那個叫做鳳凰的女子在一起了啊，我心中感觸地想道。


    古秀連沉默了許久，道：“我另外一件遺憾的事情，就是人世匆忙。沒能給自己找一個傳人，死後下了地府……對，我這樣人一定是下地府的……下了地府之後，怕是沒臉見我師父他老人家了……”


    第三百零八章、迴憶之夜


    古秀連說出這話，無限地傷感，完全不像那個瀟灑的古秀連。


    我心中暗想，古秀連想過收阮小虎為徒弟，卻被阮小虎拒絕了，他或許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想他一生，都在奔波之中，根本沒有合適的機會尋找一個合適的徒弟，到了現在，難免會覺得遺憾。到了今日，的確沒有機會去尋找一個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徒弟了。


    我強作笑顏，說道：“古爺爺，你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迴去之後，讓古驚風幫你選一個徒弟，你好好調教下。”


    古秀連擺擺手道：“這個事情。看的是定數，如果我勉強去找一個徒弟，反而會不合我的心意……”


    古秀連看著遠處的夜色，過了一會，說道：“人這一生，如果沒有幾件遺憾的事情，那就不叫做人生了。遺憾，本來就是人生的組成部分。”


    我道：“古爺爺，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夜色深了，咱們要不先迴去吧，免得海風吹來。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情。”


    望風懷想，能不依依嘛！


    古秀連揮揮手道：“蕭寧，我看看今夜的風景，過了今天就不會再有機會了。我看看今夜的夜色，看看夜色朦朧的寂寞，過了今天就沒有機會再去領悟。”


    我站在一旁。點點頭，說道：“好啊，那就看看這風景。”終我一生，都不曾像今晚這樣看著茫茫大海，今晚的風從遠處傳來，難以忘記，它輕輕地吹來，像情人的一隻小手，慢慢地撫摸著我們的心傷。世人都在今夜的微風中慢慢沉睡，但還是會有人和我一樣，站在風中，迴憶過去的事情。


    過了一會，我問道：“古爺爺，如果世上有長生術，你願意長生嗎？”


    古秀連迴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的思想境界不夠高，長生不了。如果真的可以長生的話，我肯定願意長生的。這樣子的話，我就可以花上一千年的時間，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我可以去嚐試世上一切的職業，去見所有的人。可惜這世上沒有長生術，也修不到長生。”


    我接著說道：“我在三清山上，看到一本《大羅神仙道》，按照上麵的辦法修行，好像可以把自己變成僵屍……古爺爺，你願意嚐試一下嗎？”


    古秀連搖搖頭道：“不會取嚐試的。我本來就是對付僵屍的，再變成僵屍，那該多麼不好啊。咳咳……我還是當道士最好。我年輕時候，當道士還是很瀟灑的，後來遇到了你爺爺蕭棋，就變得不瀟灑了。”


    我笑了起來，問道：“古爺爺，你與我爺爺是怎麼認識的，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何建立了你們的友誼的？”


    古秀連道：“哈哈，這說起來就話長了。不過今夜風景正好。溫度正好合適。那我就跟你講一講吧。若是你阿媽要寫故事，你可以替我傳達的。”


    我點點頭說道：“我一直想聽你們的故事，你慢慢講，我慢慢聽。”


    古秀連又咳嗽了兩聲，扶著甲板上，我找了兩把躺椅過來。古爺爺躺在椅子上。開始講起，說道：“那是多年前，我有個師哥叫做飛天蜈蚣。我師哥當時品性不太好，做了很多有違道義的事情。在江城遇到了蕭棋，他們打了起來。我師哥飛天蜈蚣擺在蕭寧手下，還被餓死鬼蟲害了……”


    我道：“然後呢……”


    古秀連說道：“那時候我初出茅廬，聽到這個消息，便去找蕭棋報仇的。蕭棋有謝靈玉的幫助，又加上修行了鬼派的風水術。我一時之間奈何不得。之後我們鬥了很長時間……”


    古秀連講了很久很久，講他與日本安倍家合作對付爺爺，又講他被毀去了半張臉的故事，又講了如何改頭換麵。最後與爺爺鬥得天翻地覆，最後痛哭一場，兩人變成了好朋友。


    時間慢慢地流逝，夜色更深了。


    我聽著他們的故事，如同聽一場傳奇故事一般，聽到緊張之處，手心隻冒汗水。我萬萬沒有想到，古秀連與爺爺之間，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們能夠成為好朋友，完全是不打不相識。可能他們最開始相遇的時候，誰也不會料到會變成好朋友。


    我問道：“古爺爺，那你的左臉毀掉了之後。又是怎麼變迴來的，我看你依舊是帥氣逼人啊。”


    古秀連笑道：“我找醫生幫我治好了臉，因為我受不了那個醜醜的樣子，你是知道的，我古秀連英俊瀟灑，乃是玄門第一大帥哥。現在第一大帥哥。應該就是阿九了。”


    我哈哈笑道：“當時你是第一大帥哥，那我爺爺是第幾大帥哥呢？”


    古秀連道：“我想想啊，你爺爺可能要排到一百多開外吧。畢竟他那種靠女鬼照顧的風水師，帥不帥都不重要的，他又不是靠臉吃飯的。可惜的是，你爺爺桃花運真的挺旺。比我旺多了，氣死我了啊。”


    我哈哈笑道：“或許太帥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女子都不敢靠近你，怕配不上你吧。”


    古秀連笑道：“蕭寧，你嘴巴可以啊。這話我愛聽，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我桃花運比不上蕭棋，原來是因為我太帥了啊！哈哈哈……咳咳咳……”


    我拍了拍古秀連的背部，說道：“古爺爺，你最帥，最瀟灑……”


    古秀連道：“不過我看阿九那小子桃花運也不錯，桃花劫也不少。走到哪裏都有女孩子喜歡的。看來鬼派風水師都是有些吸引女孩子的魅惑之術……”


    我哈哈大笑：“阿九沒接風水師衣缽的時候，就很招女孩子喜歡的。沈靜啊，湘瑤啊，古葵啊，都是在接風水師衣缽之前就認識了的。不過他的確很了不得，謝姑娘、金腦袋、銀腦袋都要收他當徒弟……最後反而被我爺爺撿了個大便宜。古爺爺。你說我爺爺是不是撿了個大便宜……”


    微弱的鼾聲傳來，古秀連靠在躺椅上慢慢地睡了過去，嘴角微微翹起，帶著淡淡的笑容，他體力本來就不太好，花了那麼多時間講述自己的往事。自然會有些疲憊，說著說著便睡了過去。


    古秀連心裏有太多的話，如果不說話的話，怕是走得也不會安心的。我把小蠱蟲放在他肩膀上，找了大衣蓋在他身上，任憑海風吹來，安撫這個勞碌一生的老人。


    古秀連沉睡之後，我卻格外地清醒，思緒飛動，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抬頭看了看高處，隻見燕尾服坐在高高的架上，點了一根香煙。很優雅地吐著眼圈，一雙眼睛深邃而憂傷地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走到桅桿下麵，喊道：“燕先生，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啊？”燕尾服從高處跳了下來，說道：“我聽到有人在講故事。就出來聽聽哦。沒想到古秀連這小子一生還挺精彩了，還居然當過臥底，還是兩次臥底！他要是不入玄門，或許可以當一個優秀的演員，拿遍各種大獎。”


    燕尾服遞給一根香煙給我，道：“要不要來一支香煙？”


    我接過香煙，發現是一種老的香煙牌子，價格不貴。我點了起來，抽了兩口，不由地咳嗽起來，問道：“怎麼這麼嗆人啊？這煙多少錢一包？”


    燕尾服笑道：“這是老的白沙煙，幾塊錢一包的。我比較喜歡這個味道，所以抽了好多年了。在我心中，這種煙絲是最好的。”


    有了感情，就難以忘記，這便是人之常情吧。


    我問道：“燕先生，你之前一直隱瞞著自己的身份，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孟家內部的人。我們去孟家古宅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你的蹤影啊。”


    燕尾服道：“不要試著追蹤我的身份！因為你找不到任何線索的。我與孟家有著很重大的關係，這一點你可以確定無疑。好了，抽完煙，就迴去吧。煙這東西，對身體不好，你還是少抽一些。”


    燕尾服說完話，順著桅桿快速爬動，重新落在高處，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與黑色融為一體，若不是手上的香煙閃爍著火光，幾乎看不出他坐在那裏。


    我並沒有丟掉香煙，夾在手中，猛地吸了幾口，終於是受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才把煙蒂踩滅。丟到垃圾桶裏。


    古秀連完全熟睡了，我走上前，把他背了起來。


    這一夜並不漫長，卻令人難忘。


    第二天一早，風光明媚，陽光灑落下來。古秀連不願意出去，在船艙裏麵睡了一夜，昨晚說了一晚上話之後，古秀連似乎把話都說完了，整個白天都少有話語。


    我讓孟毀照料古秀連，又弄了可口的飯菜。古秀連隻是吃了兩口，便丟下筷子。閉眼睡了過去。


    孟毀悄悄地告訴我：“少主，寒毒發作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之前預料有半個月的性命。現在看來，看來隻剩下一個星期了。他既然是三清山道士，還是早些送他迴去，最後看一看三清山風光吧。”


    我淚水漣漣，點頭道：“一下船，咱們就連夜啟程，早些迴三清山……”


    第三百零九章、古家第一人


    孟毀又囑咐了兩句，我全部記了下來。但古秀連體內的寒毒還是在一夜之間，就大大損害了他的身體。


    古秀連幾乎在一天之間就老去了，在床上躺了一天之後，下地走動之後，步路蹣跚，走幾步就大口地喘氣。古秀連是個脾氣倔強的老頭，越是走不動，越是要拚力去走。我看著著急，連忙上前扶著古秀連。


    古秀連叫道：“蕭寧，我隻是受了些輕傷，賀茂廣的屍氣奈何不了我的，你放開我，不要扶著我。”我隻好訕訕地退到一旁。


    輪船經過漫長的海上行駛，終於到達大上海。天色剛剛亮，我們扶著古秀連下了船，重新踏上了祖國大地，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距離我們離開上海。已經快過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我們並未在大上海逗留，而是選擇即日返迴三清山。阮小虎感恩古秀連的搭救之恩，也沒有急著迴阮家村。好在阮家村在湖南境內，可以順路走上一段。孟毀與燕尾服跟著我，也沒有離去。


    一行人稍作休息之後，便啟程迴三清山。


    古秀連寒毒發作，身子控製不住地發抖。我不懼怕寒毒這種東西，留在古秀連身邊，照顧他。車子從上海出發，經過鎮江，到杭州，而後到衢州。過了浙江之後便進入江西地區。


    古秀連受不住顛簸，路上走得並不是很快。我們在路上休息一晚，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到達了古家鎮，迴到三清山腳下。


    古家鎮經過一番波折之後，廢棄倒塌的房屋開始重修。


    古驚風更是派人把入鎮子的道路拓寬了不少。穿過鎮子的路也在拓寬之中。按照古驚風的設想，古家鎮封閉多年，對自己發展並不好，還不如徹底打開古家鎮，與外麵的鎮子多多聯係。


    我們一行人到達了古家鎮，古驚風迎了出來，見到古秀連臉色異樣，甚為著急，道：“前輩，古家下一代人才的培養，還需要你多多費心的，您老人家可要好好地休養啊。”


    古秀連很微弱地說著話，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轉過來。我很少住在古家鎮，還是迴飛仙穀吧，那裏才是我真正的家。”


    古驚風道：“一切都聽前輩的，但蕭寧是我的朋友，我們許久沒見，煩勞前輩許我們一晚上的時間，大家一起聚聚。等到明天一早，再迴飛仙穀吧。”


    古秀連點頭道：“好，那就住一晚上吧。”


    我們從島國扶桑出發後，一路上顛簸五六天的時間，早已是疲憊不已。古驚風安排了住宿，又安排的豐盛的晚宴。我們飽餐了一頓，休息了一個下午。


    我找到了古驚風，說道：“驚風，古爺爺的時間不多了。他對古家忠心耿耿，從未背叛過古家山門。我希望你們帶他們給他磕磕頭，也算了卻他多年來的心願。”


    古秀連當年叛出古家，是為了對付玄門中的黑煞，後來迴歸古家，族人一直不肯原諒古秀連。古秀連性情灑脫，雖然不會計較這件事情，但是若能徹底說清楚，古家後背能給他磕磕頭，古秀連的心情一定會好很多的。


    古驚風思索了一會。道：“我清楚前輩的為人，對他的舉止甚為佩服。這些年來，他的確忍受很多不公平。我今晚就安排宴席，讓古家眾人給他磕頭，承認他所做的一切。”


    我感激地握著古驚風的手，道：“謝謝你。驚風！”


    古驚風道：“這本是我應該做的，何談感謝我呢。我應該感謝你，是你提醒我了。蕭寧，此次去往扶桑，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吧。”


    我一時之間頗為感懷，把事情經過講給古驚風。古驚風聽過之後，對古秀連的崇拜更深了幾分，道：“你放心，今晚我一定安排妥妥當當的。”古驚風很快就跑了出去，張羅眾人準備菜肴美酒，要在晚上辦一場大的酒宴。


    到了晚上，古驚風在古家家主宅子前安排了隆盛的宴席。幾十張桌子擺上，眾人安坐。古秀連被請了出來，坐在最為中間最為尊貴的位置上。


    眾人入座之後，古驚風大聲說道：“這個地方，在幾十天前的晚上，發生過打鬥，那時候古長空和他旗下的鬼影控製著古家，那一晚上殺得天昏地暗。可現在，酒香四溢，大家平平安安無所顧慮地坐在這裏，該是何等地幸福啊。”


    古驚風這話並沒有誇張，古長空上位控製古家的時候。古家眾人都受到鬼影的威脅，朝不保夕，隨時都有可能丟了性命。


    古驚風接著說道：“我們能有今日，是先祖的庇佑，也是大家的努力。在這裏，我要感謝一個人。一個我們古家百十年最為優秀傑出的人物。”


    古驚風喊出之後，整個宴席不由地喧嘩起來，眾人麵麵相覷，各自議論，不知道到底要感謝什麼人。


    古驚風道：“我要感謝的人便是飛仙穀藥廬裏的古秀連前輩！他兩次親身進入危險的經曆，保護了我們古家的安危！”古驚風話說到這裏。古秀連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杯打翻在地，酒香四溢。古秀連目光掃了我一眼，我聳聳肩膀，表示這事情跟我沒關係。


    古驚風說完之後，不遠處一個漢子站了起來，喊道：“這事情怕是有些不妥吧。古秀連是我族內最為優秀傑出的人物？那麼前任家主古劍仇又算什麼啊？”


    我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好，古秀連太過耀眼，肯定刺激了不少人脆弱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