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秀連道：“給我！”


    我捏著鬼蜈蚣交給古秀連。古秀連道：“好了，是我迴來了，不要傷害人。”那鬼蜈蚣聽到古秀連的聲音，身子也安靜了下來。我從暗格裏找出了一袋子的黃金，還有一個木匣子。袋子還挺沉的，看來黃金的數量不少。


    古秀連道：“我攢的這麼多金子，本想留著，等我老了，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的，現在用不上了。你取出十八根跟交給阮小虎，十根交給古驚風，剩下的送給你阿媽吧，也算是我對蕭棋的一點迴報吧……咳咳咳。蕭棋是我見過最窮的風水師，沒什麼給你阿媽，虧待了你阿媽的……”


    我一一記下來，點頭道：“這木匣子呢？怎麼處理啊？”


    古秀連道：“木匣子裏有我畢生的絕學，給你處理吧。若是遇到合適的人，就傳給他。你是蕭棋的後代。不適合修煉，給你保管是最好的。”我掂量著木匣子，點點頭道：“那什麼才是合適的傳人呢？”


    古秀連道：“帥氣的，英俊的，善良的，總之留給你了，找不到傳人也就算了，遺憾就遺憾吧。”


    我點點頭，覺得胸口堵得慌，沒想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前幾天在大海上迴憶自己的一生，轉眼就到了三清山上。


    我說道：“我一定盡力的。”


    古秀連道：“我死了之後。先用火燒一燒，免得被人利用養成僵屍了……我看之前的假墳墓就很好的，燒好之後，就挖開假墳，打開那棺木，把我丟進去就可以了。”


    我心中暗想，從未想過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隻能不斷地點頭，除了點頭之外，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道：“古爺爺，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要交代我嗎？”


    古秀連笑道：“你也不要難過，我沒死在外麵能活著迴來。就是老天對我的眷顧，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咳咳……咳咳……”


    我道：“我知道你說的，但我還是忍不住會傷心的。”


    古秀連道：“好了，咱們這幾天說了太多話，我也累了。不想再跟你說話了。你扶著我打坐，我休息一會。太陽出來你，你來喊我，我再看看三清山上的日出。”我看了一眼燕尾服，他點點頭示意我答應古秀連。


    我咬咬牙，扶著古秀連靠在石壁上做好。古秀連的臉色似乎恢複了不少。打坐入定之後，唿吸也變得有力起來。可我心中清楚，這是迴光返照。古秀連是道士，奔波了一輩子，臨終前，想著寂滅而去，安安靜靜地離開這裏。


    古秀連打坐入定之後，我與燕尾服走出了洞穴，距離太陽出來，還有一個多時辰。我長途奔襲出來，到此刻才有些疲憊。我找了一塊石頭，也吐納起來。漸漸地進入了入定的狀態。


    燕尾服則跳上了一棵大樹，點起了香煙，看著寂靜的山林。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尾服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蕭寧，太陽快要出來。你去把古先生帶出來看日出吧。如果他還能醒過來的話。”


    東方漸漸地變亮，雲層翻滾，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


    我從石頭上跳了下來，飛快地跑了進去。古秀連靠在石壁上，盤腿而坐。


    “古爺爺，太陽出來。我們去看日出吧。”我大聲叫道。古秀連紋絲未動。我心中一慌，走過去，用力搖動古秀連。他的身子往旁邊一摔，整個人倒在地上。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感應了他的脈搏。我的淚水奪眶而去，古秀連離開了人世，結束了自己傳奇的一生。


    我抱著他走出了山洞，一縷陽光從東方照射下來，落在古秀連的身上。他的頭發斑白，他的一生落寞。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他還是離開了人世，把這個複雜的人間留給了我們。


    我把古秀連放在石頭上。任由陽光照射下來。


    燕尾服躲在樹蔭下，道：“蕭寧，他走了嗎？”


    我點點頭，說道：“走了，安安靜靜地走了，留下了遺憾走了啊。”


    燕尾服道：“人生總是有些遺憾的。”


    我聽著燕尾服的話。坐在石頭上發呆，時間漸漸地推移，太陽也慢慢地變好了。


    我想了許久，想了很多事情，有一些想通了，還有很多想不通。


    我從石頭上跳下來，砍了不少樹枝。金錢豹咬了一隻野兔子放在邊上，我生火烤了兔子，吃過之後，又砍了些樹枝。把這些樹枝依次擺在向陽的石頭上，曬後之後用來燒化古秀連。


    我又割了一些茅草，放在一旁擺好，昨晚這一些，已經是中午時分。我一句話也不想說，靠在石頭上睡了一覺，等待阿九他們的到來。迷迷糊糊之間，我好像看到了古秀連站了起來，又看到走去。


    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看著不遠處的燕尾服，喊道：“燕先生，你說人這一生忙忙碌碌，到底是為了什麼？”


    燕尾服看了過來，一雙魅惑的眼珠子轉動，搖搖頭說道：“我迴答不了這個問題。因為我不是一個人。”燕尾服說話的態度不像是開玩。


    我問道：“你就算不是人，可你看了那麼多人，總該得出一些感悟之類的。我心裏迷惑得很，你說一說他人的人生感悟，或許能解開我心中的困惑。”


    燕尾服道：“別人的人生感悟對你有什麼作用的。那些雞湯式的感悟對你半點用處都沒有。活來活去，都是你自己活的。每一天都是具體的，有些困惑是好事！”


    我瞪大眼睛看著燕尾服，說道：“你不願意替我解答嗎？”


    燕尾服道：“蕭寧啊！知識可以不斷地積累，我也可以把我知道的知識傳給你。但是關於人生的智慧，關於人生的經驗，卻無法直接傳授，需要你自己去領悟的。你真是難為我了。畢竟我沒有你們人類的感悟，迴答不了你任何關於人生方麵的問題。”


    我噢了一生，道：“那就留著慢慢想通吧。我還年輕，未來還有種種可能性的，有些困惑也無所謂了。”


    風吹來，雲朵飄來，風吹走，雲朵飄散。此刻的飛仙穀，多麼地安靜，多麼地暗想。樹枝經過陽光照曬，慢慢地便幹了。


    我預計阿九和張玄薇他們會在傍晚時分到達這裏，將曬幹搭成架子。鋪上長長的茅草，又折了一些鮮花擺在茅草周圍。古秀連沒有任何生命特征，也不是入定龜息的狀態，是時候送他離開了。


    我下了很大的決心，抱起來古秀連，把他放在架子上，睡在青青的茅草上……


    第三百一十二章、最後的打賭


    告別總是會讓人難過，好在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感受不到大家的悲傷，而我自己的悲傷好像被風給吹走了。我安置好古秀連之後，便靜靜地等著，等到大家過來，與古秀連做最後的告別，而後點上火，送走古秀連。


    下午四點鍾的時候，飛仙穀對麵傳來了聲音。阿九、古葵、張玄薇、阮小虎、古驚風以及古家一行人出現在山穀的對麵。阿九站在石頭上，大聲喊道：“蕭寧，怎麼樣了？”


    我應道：“古爺爺已經走了。”


    阿九忙從石頭上跳下來，快速跑動。飛仙穀道路異常難走，眾人行進的速度很慢。我站在風中等了很長時間，到了五點鍾的時候。阿九才帶著古葵與張玄薇一行人過來。


    眾人見到架子上白發蒼蒼的古秀連，皆是傷感不已。


    古驚風雙眼通紅，叫道：“前輩，本想請你帶一帶年輕的一輩。沒想到你就這樣離開人世了。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就這樣離開我們了。”


    古驚風撲通一聲跪在架子前，淚水滴答滴答地流下來。


    阿九雖然挨了古秀連一刀，但兩人也有共赴日本的淵源，看著一代傳說落幕，阿九的眼睛也紅了起來。


    阿九很難過地說道：“幾天前還看到前輩大展神威，不料今日前輩卻睡了過去。人生真是無常啊，願前輩能夠安心地離去。”阿九心中敬佩古秀連，也跪在地上，磕頭行大禮。


    阮小虎亦是性情中人，跪在地上，靜默不語。任憑淚水留下，肩膀上的紅竹蛇也溜了下來，趴在地上，也覺得十分地不安。


    古葵、張玄薇與古秀連相處大半個月的時間，心中也甚是喜愛古秀連，看著架子上睡在茅草上的古秀連。不由地傷心痛苦，淚水如溪水般潺潺流淌。


    我大聲說道：“古爺爺離去之時，囑咐我安置他的遺產，而後打坐寂滅而去，並沒有什麼痛苦。你們不要難過，也不要哭泣。他告訴我，不願意屍身留下來，囑咐我盡快火化。各位，都後退一些，莫讓火苗傷到你們。”


    我取出火把，用火折子點亮火把。


    下午的風吹來，火把上的火苗隨風搖晃，一下子就燒得很旺了。


    眾人後退了一些，我看了一眼火中的古秀連，心中說道：“古爺爺，一路走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便把火把丟了出去。火把落到茅草邊上，一下子燒了起來。一股白煙冒了起來，很快彌散開來，樹枝也跟著燒了起來。熊熊烈火之中，古秀連隱沒在烈火之中。


    古葵與張玄薇哭聲漸漸變大，眾人臉上籠罩著一股悲傷的情緒。阿九站了起來，道：“這火可能不夠大，再去弄些幹柴過來。”


    阿九縱身跳了出去，半個小時後，就抱了一捆柴火迴來，又從藥廬邊上找出了一些火油，有了火油的幫助，火勢更大，風越來越大，吹襲火苗衝天而上。一時之間，山林寂靜，隻聽到火苗吹動的聲音。


    我的心時而平靜，時而躁動，腦袋暈乎乎地，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什麼。這把火一直燒了幾個小時。從下午燒到了天黑，方才漸漸地熄滅過去。古秀連也歸於塵土，隻剩下白骨。


    我道：“古爺爺說了，之前的舊墳挖開，開了棺木，把骨殖收在裏麵就可以了。”


    阿九上前幫忙。我們將假墳的墳頭鏟平，露出一口黑漆的棺木，想必當年古秀連做假墳的時候，已經想好了多年後，自己還會睡在這裏麵的。


    光線越來越暗，天黑了，一輪圓月浮在東邊的天空，更多的火把點了起來，照亮了藥廬。


    我與阿九挖出了棺木後，便將棺木蓋子打開。裏麵空蕩蕩的，保存得很好，應該是放了某種特質的藥丸。驅趕蟲蟻的撕咬。


    棺木裏擺著一些衣服，還有一個信封，信封上寫著“開”字。估計是怕後人忽視了這封信，所以在封麵上寫了這麼一個字。


    我連忙開了信封，上麵寫著幾行文字，正是古秀連的字跡：蕭棋酒後推演，我古秀連與他死後相隔五米，有人看到這封信就說明蕭棋猜對了。其實我可以托付開信之人幫我再換個墓穴，不過既然是蕭棋推演，那就不破壞他的威名了。


    看到這裏，我不由地笑了起來，將信封遞給阿九。道：“他們兩人還真是有點意思啊。”


    原來爺爺早前就推算過，兩人死後會挨在一起，相距五米。古秀連就在棺木之中留下信件，表明自己可以改變這個結局，但是為了保全蕭棋的威名，不改變罷了。自己其實是贏了蕭棋的。


    阿九看過之後，搖頭道：“或許風水師蕭大人料到，古秀連就算可以改變這種布局，也不會改變的。所以歸根到底啊，還是蕭大人勝過了古秀連。”


    阿九這麼一說，從情理上也說得通。不管怎麼說。兩人最後還要相互較量一下，誰贏誰輸也就無所謂了。


    我笑道：“當時爺爺讓我在古秀連墳墓邊上修一處衣冠塚，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爺爺一直隱藏著不說，就是要跟古秀連打賭的。古秀連臨終前也是隻言不提，反而是早早就在棺木留下這麼一封信啊。”


    這封信的出現，衝淡了籠罩在我心頭的愁雲。


    生死在爺爺與古秀連看來，沒有太凝重的意味，反而是一場很好玩的打賭遊戲罷了。古秀連也好，爺爺也好，從未覺得生死有多麼可怕。


    生死並不可怕，可怕是對生死的恐懼。


    阿九道：“這麼說來，古先生沒有輸。蕭大人也沒有輸。他們鬥了一輩子，最後再來這麼一下子，是向世人傳達了他們的友誼。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阿九佩服的人向來不多，他們這種態度值得我佩服。等下我要給他們多磕幾個頭！”


    爺爺有過很多朋友，而堅持了一輩子友誼的人，是個道士。他們最開始相識的時候，是生死對頭，誰能想到最後成為了過命的朋友，可以生死相托。可以開一輩子玩笑。


    能開一輩子玩笑的朋友，這輩子又能遇上幾個呢。


    我脫下外套，從火灰中撿出古秀連的骨殖，抱到棺木邊上。


    最後準確地擺在黑漆棺木裏，用棺木裏放好的衣服蓋住，一切處理好之後，釘上棺木蓋，確定一切妥當之後，便蓋上了泥土。很快，墳頭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幾隻黑色蜈蚣快速地爬動，鑽入泥土之中。很快就不見蹤影了。


    古秀連徹底地沉睡在這裏，與五米開外的爺爺的衣冠塚遙相唿應。上一個時代遙相唿應的雙子星，都沉睡在這裏了。不管人世間經曆多少變化，上個時代發生的故事都在不斷地傳頌，而新的故事，新的人物又會重新出現。


    阿九言出必行。跪在兩處墳塋中間，磕頭行禮，道：“你們才是了不起的人物，你們的故事值得傳頌。”


    藥廬倒塌，菜地荒蕪，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住在這裏。遠處寂寞的鳥兒開始鳴叫，山上空蕩的夜風開始吹拂。


    古驚風本要給古秀連安排一場法事。


    我道：“古爺爺說，他不喜歡熱鬧，既然已經落葬了，就不需要什麼法事。走就走了，你們都不要搞得太隆重，免得打擾了古爺爺的清靜。”


    古驚風點點頭道：“既然前輩有這樣的吩咐，那我就不再安排了。似前輩這種高風亮節之人，我此生怕是再也難以預見了。”


    我找出了袋子，數出了金條，這種金條是古秀連年輕時候賺下來的，後來化成金條。每一條都是純度很高的黃金，而且每一根的重量也不小。


    我數出十根交給古驚風，道：“依照古爺爺的安排，十根金子交給你，你且用在古家的重建上。這也是古爺爺的一點心意了。”


    古家雖然破敗，受到了重創，但是多年積攢下來的家底還是很豐厚的，十根金子對古家來說，算不了什麼，可也是古秀連的一份心意。


    古驚風並沒有拒絕，接過了金條。


    我又數出了十八根金條，交給阮小虎，道：“古爺爺之前就說好，破壞了你賺錢娶麻勝雪的事宜，這十八根金條是給你的，你不要拒絕，拒絕了就沒有意思了。”


    阮小虎臉上肌肉抽動了兩下，雙手接過金條。道：“好，多謝古前輩。”


    送出二十八根金條後，整個袋子空嘮嘮的還剩下一根。


    我道：“最後一根是古先生安排，要交付給我阿媽的。說是替我爺爺表份心思。”


    燕尾服笑道：“哈哈，蕭寧，自古黃金動人心，你把金子都送出去，隻留下一根給你阿媽，你真是個傻孩子。我看以後張小姐跟著你，要過苦日子了啊。”


    我白了一眼燕尾服，道：“我是按照古爺爺的安排，這金條是給我阿媽。也不是給我的。我還年輕，以後賺錢的機會多得是。”燕尾服又笑了起來，道：“你放心，孟家的錢財都可以供你支配！”


    夜色漸晚，古驚風早已安排了人通知三清觀，到了半夜送來了食物與清水。眾人將草廬收拾了一下，尋找了空地休息，兩個女眷則進入附近的山洞休息。


    第三百一十三章、去武當


    次日一早，古驚風便趕著離去。我心中多有不舍，決定在飛仙穀附近住上七天，也算是替古秀連守孝的意思，過了頭七再離開這裏。古秀連沒有後代沒有傳人，我留在這裏，也算是盡一份心意。


    古驚風道：“蕭寧，你這樣做，古前輩一定很高興的。我門中還是許多事情，必須迴去處理。我會讓你再送些食物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