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道。


    「他可能遭遇了某種極為悲傷的事，晴明啊，如果用你的說法來形容，他那個所謂『自己』的容器應(yīng)該盛不下過大的悲傷，所以隻能往外流溢吧。在外人看來，他那種往外流溢的悲傷感情，或許就像發(fā)瘋一樣……」


    聽著博雅說的話，微微頷首的蟬丸喃喃自語：


    「大概眞是這樣吧。」


    「博雅，其實今天蟬丸大人也是為了類似的事而來。」晴明說。


    「蟬丸大人也是？」


    「可以這麼說吧。」


    「是什麼事呢？如果方便，能否告訴我？」


    「是。」


    蟬丸用力點著細長脖子，開始遊說。


    「那降事發(fā)生在三年前的秋天……」


    蟬丸應(yīng)邀造訪一位名叫橘諸忠的武士宅邸。


    二


    橘諸忠的宅邸位於西京。


    他和蟬丸是老相識，蟬丸經(jīng)常受諸忠之托，前往西京宅邸彈奏琵琶。


    那天，蟬丸以為諸忠又想聽琵琶而造訪西京宅邸，結(jié)果不是。


    「老實說，我有事相托。」諸忠說，「希望您能教一名女子彈琵琶。」


    一問之下，原來是這麼迴事。


    那年夏末——


    有名女子站在諸忠宅邸前。


    諸忠有事去了趟仁和寺，騎馬歸來時，看到那名女子站在大門前。


    那女子衣著髒亂，頭發(fā)也看似沒梳過的樣子，但如果洗淨(jìng)汙垢，換上衣服，應(yīng)該相當(dāng)美。


    不過，她的眼神和臉上均沒有表情。隻是果然站著。貌似靈魂出竅了。


    直接視而不見置之不顧也無所謂，但諸忠放不下心，騎在馬上問道：


    「這位女子，你從哪兒來的？」


    但是，女子不答話。隻是佇立在原地。


    「我問你從哪兒來的？」


    諸忠再度問，女子依舊沒有反應(yīng)。


    諸忠本來打算不再理睬對方，直接進宅邸，卻因為問了話，反倒對那女子更放不下心。大概覺得那女子素而不飾很美，竟產(chǎn)生一股莫名的好感。


    「跟我來。」


    諸忠對女子說，進了大門。女子似乎聽懂了諸忠的話，怯生生地跟在諸忠身後進門。


    命侍女幫忙沐浴更衣後，果然如想像中一樣，那女子相當(dāng)美。


    不過，女子依舊不開口，隻是精神恍惚地望著某處。


    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呢？


    究竟她之前住在哪兒，又為何站在那地方——這些問題都一無所知。


    雖然不能說諸忠毫無醉翁之意，但他也沒有想對女子怎樣的明確打算。


    隻知道這女子似乎視力不佳。即便看得見，也隻是在一片模糊中勉強可以分辨出明暗的程度。


    「你眼睛看不見？」


    諸忠如此詢問，但女子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沒有心。


    女子宛如失去靈魂的生物。


    事情有點詭異，隻是諸忠自己帶女子進來，總不能再趕走她，恰好庭院一角有間既非獨立房舍也非草庵的空屋，於是就讓女子住進去。


    諸忠讓女子落發(fā)，並替她取名為春陽尼，為的是防止身分不明的男子來訪，另一方麵是女子沒有名字實在不方便。


    他安排了一名侍女跟在女子身邊。


    女子的眼睛雖看不見，住習(xí)慣了後，也能在小庵或宅邸內(nèi)自由走動。不但能自己吃飯，也能自己如廁。


    然而，女子沒有心。


    不知是不是也失了聲，她從不開口說話。


    耳朵似乎還能聽見，也大致能聽懂別人說的話，不過，若放任不管，她就終日什麼都不做，隻是呆呆坐著或站著。


    當(dāng)初為何讓這女子住進家裏呢？


    說勢不得已也確實是勢不得已，可是，失落了心的春陽尼的確很可憐，令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