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學(xué)講，傳播分為三種：人際傳播、組織傳播和大眾傳播。


    千萬別以為，大眾傳播占了“大眾”二字就會高於其他兩種傳播途徑，曆史經(jīng)驗告訴我們，人際傳播的力量有時候非常強大，這種一傳十十傳百的傳播方式，會使傳播速度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


    昨天晚上，一個鼻青臉腫的中年男子來到《順寧都市報》，找到了社長陳偉，說了幾句話。但是這幾句話很快就傳開了，傳到何旋耳朵裏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手信息了，據(jù)說現(xiàn)在順寧新聞界的每個人都知道了。蘇鏡離開公安局的時候，興奮地說了這事，等他到了《順寧都市報》的時候，公檢法係統(tǒng)差不多每個幹警、法官、檢察官都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事，接著消息便向衛(wèi)生係統(tǒng)、城管係統(tǒng)、環(huán)保係統(tǒng)……蔓延。


    當(dāng)蘇鏡站在楊亮麵前的時候，這個風(fēng)韻猶存的半老徐娘苦笑了一聲，說道：“蘇警官的消息真是靈通啊！”


    蘇鏡嘿嘿一笑沒說話。


    楊亮說道：“我沒有殺人。”


    “你是什麼時候上了皮華明車的？”


    “晚上9：30。”


    “那是一個長發(fā)女人。”


    楊亮將發(fā)髻摘下來，頭一甩，酒紅色的長發(fā)如瀑布般滑瀉而下。


    皮華明上了車，發(fā)現(xiàn)座位上放了一張紙片，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他沒有細想隨手放在旁邊，然後說道：“好香啊！”


    後座傳來楊亮的聲音，她咯咯笑道：“迷迭香味的。”


    “老公不在家啊？”


    “他那個窩囊廢，管他幹什麼。”


    楊亮老公下崗待業(yè)一年多了，所謂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築，沒了經(jīng)濟來源，他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且還有繼續(xù)下探的趨勢。任誰攤上這樣的老公都會鬱悶，而當(dāng)老婆還是一個單位的領(lǐng)導(dǎo)的時候，這種矛盾就會更加激烈。楊亮說道：“我跟他說單位要開會。”


    “咱們?nèi)ツ膬耗兀砍渣c東西去？”


    “不，”楊亮嬌笑道，“我要吃你。”


    “那我今天就把你喂個飽。”


    皮華明說要去賓館開房，但是楊亮卻說要玩點新鮮的。當(dāng)皮華明聽到楊亮的主意後有點慌張，說道：“車裏麵啊？很多人都是死在車裏的。”


    2003年遼寧莊河市教育局長和一名女子裸死在車內(nèi)；2007，浙江一鎮(zhèn)黨委書記和婦聯(lián)幹部裸死於車內(nèi)；2008年，湖北省公安縣審計局一副局長和地稅局一工作人員裸死在車內(nèi)；2009年，河北一縣城的一主持人和一富商裸死在車內(nèi)……


    這都是血的教訓(xùn)，作為新聞工作者，皮華明自然知道這很危險。但是楊亮一邊摸著皮華明的胸口一邊撒嬌道：“隻要到一個空曠點的地方，把窗戶開一點就沒事啦。”


    皮華明被摸得欲火焚身，立即找到一公園停車場，然後兩人便幹柴烈火地奮戰(zhàn)起來。已經(jīng)很晚了，停車場本來也沒什麼人，可這天晚上卻偏偏來了一輛車停在他們旁邊，司機起初也沒在意，可是楊亮的聲音實在太大，他聽到了，然後便好奇地看著。不管是誰，被人盯著屁股看都會很冒火，當(dāng)這個人又是報社總編的時候，火氣就更大了，皮華明提起褲子拿出一瓶可樂下車衝那人潑了過去，偏偏那人車窗沒關(guān)，被淋了一身。他要下車理論，可是剛打開車門邁出一條腿，皮華明一腳頂住了車門，那人進不能進出不能出，就隻有挨打的份了。


    皮華明打完了氣也消了，便帶著楊亮揚長而去了。被打的司機記下了皮華明的車牌號碼，他報警了，但是派出所愛搭理不搭理，他隻好托人找交警幫忙，查到了車主信息，於是來到《順寧都市報》大鬧一場，哪怕得不到賠償，也要把這個報社總編的名聲搞臭。


    車震，打人，就是這樣一條信息，很快傳遍了順寧市的新聞係統(tǒng)，蘇鏡也由此來到了《順寧都市報》。很多人立即想到了江蘇太倉那個記者和女主持人，他們也是在搞“車震”，也被人看了，也打人了，也跑了，警察也是不管……曆史，何其相似啊！


    而這一幕，也正解釋了為什麼皮華明車裏會有那麼多楊亮的指紋。


    “你們是幾點分手的？”蘇鏡問道。


    “11：20，皮總先把我送迴家，然後就走了。”


    “然後你們沒有再聯(lián)係過？”


    “沒有。”


    楊亮說平時她都是把頭發(fā)挽起來的，所以一般員工不知道她的頭發(fā)燙過還是酒紅色也在情理之中。還有句話她其實沒有說，做這個發(fā)型，是因為皮華明喜歡。


    停車場裏紅衣女子的線索就此廢掉了。被皮華明打的男子姓黃，蘇鏡派人調(diào)查了，他昨天晚上被打之後就去醫(yī)院了，直到淩晨三點多才離開，急診科的醫(yī)生護士都可以證明。


    案件偵破就此停頓下來，三條人命，三宗血案，蘇鏡實在找不到任何頭緒。直到一個星期後，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


    第五章 第四權(quán)力


    蘇鏡本希望山頂上那人的畫像，能跟山腳下某人有幾分相符，可是他完全失算了，根據(jù)老劉的描述，畫像專家自然畫出一個渾身包裹的人來，隻是一隻耳朵露在了外麵，其他部位不是口罩就是衣領(lǐng)，還有一頂鴨舌帽。不過，這隻耳朵很有特點，右耳，耳廓上半部分有個黑色的痦子，很是顯眼。


    1、高空索道謀殺案


    鴿子嶺位於順寧市東北方，遠離市區(qū)，坐落於連綿起伏的群山中，海拔一千七百多米，半山腰以上經(jīng)常雲(yún)遮霧罩。由於其陡峭險峻，古時便成了很多仙人道士落魄文人的避世之所。山頂有座玉皇廟，山下有條玉泉河，修這座玉皇廟，據(jù)說是明朝時，順寧人為了在地勢、氣勢上壓製住河對岸的世仇。據(jù)說這方法還真有效，自從修了這座玉皇廟，對岸鄰居就沒幾天好日子過了，不是糧倉失火就是盜匪橫行。不過，這座玉皇廟最終還是倒掉了，史載：毀於兵火。


    全國旅遊熱之後，順寧人開始發(fā)掘旅遊資源，也曾跟人搶過屈原祖居、李白故裏、建文帝避難處等，但最終沒爭過人家，隻好關(guān)起門來想辦法，終於在縣誌裏找到了玉皇廟的記述，於是按照典籍記載，加上合理化想象，終於把這玉皇廟給修起來了。為了像那麼迴事，還在全國各地招聘了一批和尚，於是香火重新燃了起來。


    為了方便遊客登山，又建了一條高空索道，全長四千五百六十二米，落差一千五百二十一米，共有轎廂五十八個，索道支架三十七個，其中包括一個救護支架。


    宋君龍是高空索道的操作員，他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當(dāng)轎廂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扶住轎廂打開門讓遊客跳下來。看上去這是一份很無聊的工作，其實這還不是最無聊的，最無聊的是，他往往連這種無聊的事都做不了，因為遊客實在太少。盡管順寧市旅遊局打出了千年古剎的名號，但是這種紙糊的老虎是騙不了幾個人的，紅火了不到一年，立即被打迴了原形，投入的幾千萬就此打了水漂，不過管事的人不心疼，心疼的人管不了事。


    不過後來錢皓當(dāng)了市長，他還是想出了製勝的法寶，打出了“避暑勝地”的旗號，這下成了順寧及周邊城市人們的避暑熱選，因為這裏確實涼快。後來錢皓被抓了，順寧人說，錢皓擔(dān)任市長也就幹了這麼件實事。再後來，人們又聽說，“避暑勝地”這旗號是請專家想出來的，專家費是五百萬，然後順寧人又捶胸頓足了一氣。


    有時候，客人從轎廂裏出來，還會跟宋君龍聊兩句，首當(dāng)其衝的問題就是：“這裏為什麼叫鴿子嶺？一隻鴿子都沒有。”


    最初宋君龍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問的人多了，老說不知道，宋君龍也不好意思，就伸手胡亂一指：“你看到那片白石頭了嗎？就在那兒……那邊……就那邊……形狀就像一隻鴿子在飛……沒看到？哈哈，有緣的人才能看到。”


    這個問題後來驚動了高層，先把宋君龍表揚了一通，接著又給出了一個權(quán)威的說法，這是一個神話故事，說精衛(wèi)填海的時候，不少鴿子也幫忙了，其中有隻鴿子迷路了，一頭撞到了這裏，化作了一片鴿子形狀的白石，於是這座山便叫做鴿子嶺。


    於是，皆大歡喜。


    避暑勝地，每年也隻能熱鬧幾個月，其他時間照樣冷冷清清。現(xiàn)在雖然是夏天，但這兩天陰雨連綿，上山的遊客並不多，一共隻有二十來個人。宋君龍也樂得清靜，拿出一份《順寧快報》看了起來，火車脫軌事故今天又上了頭版頭條，專家組在輿論壓力之下，再次進行了深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火車當(dāng)時確實超速了，而超速原因是調(diào)度失誤，目前相關(guān)責(zé)任人已經(jīng)被刑事拘留。鐵路部門也表態(tài)了，說今後要加強安全教育如何如何，然後宋君龍就不看了，因為此類表態(tài)他已經(jīng)看過多次了。


    就在這時候，索道突然停了下來，他也沒在意，沒有遊客的時候，調(diào)度室經(jīng)常關(guān)掉電源。如此過了兩個多小時，索道重新運行了，沒有遊客上山，自然是有遊客下山了。他站起來，走到所道旁做好了準備。


    一個個空轎廂滑了下來，終於後麵轎廂有人了。


    近了。


    那位遊客似乎一點不著急，鴨舌帽扣在頭上，蓋住了眼睛，他低著頭似乎睡著了。高空索道上風(fēng)很大，他竟然能睡著，宋君龍真是佩服此人。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