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了半步的年輕媳婦從背後看著僵立井邊的老人,一頭的銀發被微涼的晨風吹得翻飛不已,如同急於脫離植株的蒲公英,用米湯漿洗過的衣服發出獵獵的聲音。她低頭看了看井口邊上的草,一邊被昨晚的雨滴打得匍匐在地,一邊幹枯得如老翁一樣微微蜷縮。
“您也這麼早嘞?”年輕的媳婦怯怯的向老翁打招唿道,語句裏也透著清晨的微涼,底氣明顯不足。
“唔……”老翁不知道背後來了人,被年輕媳婦突然的聲音驚了一下!澳阕蛲硪猜犚娏穗u鳴和雨聲吧?是不是?”老翁的眼神像清晨臺階上的夜露一樣寒冷,年輕媳婦不禁感到一陣寒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理所當然,年輕媳婦昨晚也聽見了那些奇怪雞鳴和不期而至的雨水。老翁也不是有意要問年輕媳婦是否知道,而是為了引出自己後麵要說的話來,就像那時的人見了麵首先問一句:“你吃了嗎?”本意不是真的那麼在乎人家是不是吃了,而是引出後麵要說的話。
一陣清風吹過,發出嗚嗚的低鳴。年輕媳婦畏畏縮縮,卻不敢迴答老翁再平常不過的問題。
“聽,嗯,聽是聽見了。”她蠕動著單薄的嘴唇,以極細的聲音迴答道。那聲音輕得仿佛要被剛才的風帶走。
老翁迴過頭去看井,不說話。
“聽是聽見了。”她重複說道,“可是,那有什麼不對勁嗎?”雖然她知道這事顯然是不對勁的,可是她仍然存在僥幸心理。她心想也許這跟她的法事沒有任何關係。她探尋井口的視線剛好被老翁擋住,也許是因為老翁的衣服被清晨的濕草木沾濕,她聞到了薄薄的米湯氣味從老翁身上傳來,隱隱的勾起了她的食欲。她還沒來得及做早餐就趕過來看水井了。
“你不覺得雞叫聲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嗎?”老翁雙手背在後麵。年輕媳婦看不到他說話時的表情,不知道他這麼問有什麼暗示。
年輕媳婦想了想,說道:“比平時來得早了些!逼鋵嵤莵淼迷缌撕芏,而不是早了些,年輕媳婦心中忐忑,故意把事情說得平淡些。
她看見老翁點了點頭,然後老翁又問:“你知道昨晚的雨水與以前有什麼不同嗎?”
又是這樣的問題,年輕媳婦心想道。
“有什麼不同嗎?”年輕媳婦反問道。除了雨聲剛好來在雞鳴停歇的當口,沒有什麼其它的異常啊。臺階上的青苔也沒見比平時滑溜多少。不過,雨聲剛好在雞鳴之後也可能是個巧合啊。
“咦?”年輕媳婦又低頭看了看井邊的草地,迷惑不解。
“怎麼了?”老翁雖這樣問,卻沒有轉過頭來看她一眼,似乎知道了她在驚訝什麼,並且對自己的猜測十分自信。
“明明昨晚下雨了,怎麼井這邊的草地枯黃,井那邊的草地濕潤?”年輕媳婦驚訝道,慌忙跑到老翁的前頭,單膝跪地去觸摸略微蜷縮的雜草。
這一跑動,井口就在她的眼前一覽無遺了。
她的手還放在蜷縮的草上,眼睛卻已經盯住了井口,死死不放。
老翁的眼睛也一直盯著井口。那雙曆盡風霜的眼睛少了年輕媳婦的驚恐,多了些憐惜痛心。又是一陣清風吹過,帶起絲絲的水氣進入年輕媳婦的鼻子,鑽入她的肚子,讓她渾身透著一股冷氣。
“這井水怎麼了?”年輕媳婦緩緩抬起觸摸草地的手,指著井水對老翁問道。
清風吹過的時候,將井邊的長草略略壓低了一些,更大範圍的井水被收入眼底。沿著草地的蜷縮與匍匐的分界線,井水被劃分為兩個部分,一半清澈透明,一半渾濁不堪。與地麵所不同的是,草地的分界線是筆直的,而井水的分界線呈現出彎曲,連著整個圓圓的井口來看,九分神似一個規則的太極。
“我想,這跟你的法事有關係。”老翁生硬的說道,“你覺得呢?”老翁的聲音飄忽不定,聽不出來是批評年輕媳婦的過失,還是與年輕媳婦同一陣線的惋惜和自責。
年輕媳婦抬起頭來,眼內的淚水如活躍的源泉一樣湧出。眼淚從她臉上滑落,晶瑩透徹得如另一半的井水。
“哎……”白發蒼蒼的老翁歎了口氣,扶住年輕媳婦柔弱的雙肩安慰道,“算了吧,你已經盡心了,這也不能怪你,要怪隻怪你那小氣的婆婆。幸虧還有一半幹淨的水,總比沒有的好!
此事之後,村裏人經常去這口小井裏挑水,隻不過需要小心翼翼的避開那另一半的髒水。清潔的那邊水,仍然甘甜一如以前,喝了心曠神怡兩腋生風;髒的那邊水,則喝了就會拉肚子,如同瀉藥一般。倒是有人有時也故意用它來做瀉藥用。
但是從形成的那時起一直到現在,到了奶奶五六十歲偶爾迴娘家看看,那口井水還是保持著兩邊分明的模樣。
可是現在,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曾經有個年輕的媳婦在這裏扔過一個石頭符咒。原來那個年輕媳婦已經搬離了奶奶從小長大的那個村子,很多人像忘記石頭符咒一樣忘記了這個年輕媳婦,可是奶奶仍然清晰的記得她的模樣。奶奶給我們講起她時,仍能從眉毛說到鼻子,從鼻子說到嘴巴,仔仔細細,清清楚楚。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7章 欲望房間
奶奶看著爺爺麵前的符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娘家那口井裏多年不見的石頭,也想起了那個曾經還很年輕的媳婦。
“你的符咒也可以使水幹淨的部分和髒的部分區別開來嗎?”奶奶順口問出這樣一個突然的問題。
爺爺一時間沒有明白奶奶的意思,伸手撓了撓後腦勺:“什麼?”
“我娘家那口井你還記得麼?”奶奶提示道,還用手比劃一個園,仿佛怕爺爺不知道井是圓形的。
“哦,”爺爺拍了拍後腦勺,嘿嘿笑道,“你是說一半髒水一半好水的、口子很小的水井啊。”他不迴答奶奶的問題,卻說:“那個年紀輕輕的媳婦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了呢,如果她還在世,我想跟她學學符咒方麵的東西呢。我父親雖然在手稿中教給了我一些符咒知識,可是僅僅是針對這幾個麻煩的鬼,內容少得很!
“廢話少講,你的符咒不能讓井水變成一邊幹淨一邊渾濁的,是吧?”奶奶不依不饒惡兇兇的說,一麵拿起一張符咒在手中捏弄。
“你不怕手被燒著了?”爺爺斜眼看了看奶奶手中的符咒,剛才“嘭”的一下燒掉的符咒就是這個類型的。
“你不是說這隻能燒傷鬼,燒不到人的麼?”奶奶鎮定自若的說。爺爺的筆畫很快,說話間,又有幾張符咒畫好了。
“嘭”。奶奶手裏的符咒又瞬間燃盡了,沒有留下半點灰塵,沒有飛舞空中的黑色炭灰。奶奶將手翻來覆去,似乎想找出一點存在的證據。
爺爺走過來攔住奶奶的手,說道:“你這樣我又得多畫,F在手都畫酸了,你不但幫不了忙,還把我畫好的都用了?欤,去喂豬或者煮飯,別在這裏給我添麻煩!
奶奶沒有因為爺爺不歡迎的態度生氣,仍好奇的問:“你的符咒可以把井水分開嗎?怎麼不告訴我?是覺得自己的符咒沒有用,不好意思告訴吧?嗬嗬!
“是不能!睜敔攷执嗟霓挻稹
“井水都弄不好,還想用這些紙對付那些鬼?誰相信哪!”奶奶使出激將法。
“人家用的是石頭,我的是紙啊。丟到井裏墨水就散了,哪裏還有什麼作用!”爺爺坦白道。
“你就知道弄這些沒有用的東西。我們井裏壓出來的水老是不太純淨,用之前還要沉澱一段時間。你是一家之主,卻不管,把井好好修理一次也好嘛。”原來奶奶問爺爺能不能清理井水是這個原因。
爺爺抱歉的笑笑,仍舊不放下他的毛筆。奶奶話雖這麼說,也不再阻擋他,兀自出了門,還順手關上了吱呀吱呀叫的門。
當選婆推開吱呀吱呀叫的門時,心裏砰砰砰的跳個不停。門果然是虛掩的。難道這個女人真如他想象的那樣,盼著他進來?
選婆跨進門的時候,忽然覺得腳怎麼也著不了地,好不容易踩在地上了還覺得地是軟綿綿的,如新彈的棉花。
女人從床上坐起來,兩眼癡癡的望著這個木頭木腦的男人,含著些許憐惜,又含著點點埋怨。選婆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連忙將眼光瞥開,避免和女人那雙眼睛碰上?墒蔷褪莿偛诺拇掖乙黄,女人白皙得發光的皮膚,還有斜跨淩亂的內衣盡收眼底,令他一時間有眩暈的感覺。
後腳差一點絆上門檻。一個趔趄,選婆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完全闖入屋裏。
“嘻嘻!”女人禁不住笑出聲來,哀怨的眼神立刻變得溫柔可愛。她用一手捂住嘴巴,笑得花枝亂顫,如一棵被風吹亂的柳樹。
選婆尷尬不已,結結巴巴道:“我,我隻是想要我的酒!彼钢讼勺赖紫碌溃骸熬,我的酒。我經常在晚上喝酒,我跟你說過的。我倒一碗過去,我倒一碗了就還到堂屋去睡覺。你睡你的,你睡你的!彼稽I說一麵手心朝下扇動巴掌,似乎要隔空將女人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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