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德魯興奮地迴到家中時,幾乎全村人都憤怒地舉著火把,站在他家門口等著他。
“你們……你們……”德魯有些慌亂,可是他沒有意識到危險,很快又笑了,因為他相信,一旦說出一件事情,全村人都會高興。
好久沒有聽到莎拉的歌聲了!
“嘭!”一條粗大的木棍砸在他的頭上應聲而斷。他晃了晃身體,腦袋嗡嗡作響。
“殺了他!”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村民們瘋狂地叫著,饑餓已經把他們變成了鬼!德魯根本沒有來得及說話,也沒來得及掙紮,隻能下意識地保護住醜陋的牛頭,任由棍子雨點般砸下。
“你們……你們到底怎麼了?”德魯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低聲呻吟著。終於,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嘭!”木棍落下,砸裂了他畸形的鼻子。
他再也說不出話,隻覺得眼睛越來越沉重。模糊中,他看到村民從他的屋裏拖出了無數人的骸骨,還有一個死去的嬰兒。
“啊!”琪娜披頭散發地撲向他,狠狠地撕著,抓著,咬著!
“這個怪物,竟然吃屍體!竟然吃人!”旺度揮舞著火把,“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牛頭妖怪!吃了他!”
瘋了的琪娜嘴角還掛著一綹德魯的肉,也許是新鮮的血肉勾起了她的食欲,竟然咀嚼著咽下,喉間發出“咕嚕”一聲。
村民們“嗷”的一聲,如同狼群撲向德魯!
遲鈍善良的德魯仍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就要被已經餓瘋的村民吃掉。
“如果這樣能讓村民活下去,那麼我死得也是有意義的。”德魯閉上了眼睛,嘴角掛著笑容。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莎拉的歌聲,還有她那張饑瘦得像骷髏、曾經美麗的臉。
我不能死!起碼我要告訴莎拉那件事情再死!求生的欲望讓德魯猛地爬起,跌跌撞撞向莎拉家跑去。
人群如同狼群,嘶叫著追去!
德魯的心髒幾乎要炸裂,雙腿像是被沸水澆過,滾燙得根本邁不動。強忍著全身的傷痛,德魯終於衝到了莎拉家,不由分說地推開門,闖進內室!
“啊!”莎拉一聲尖叫!
德魯看到了屋裏的一切,愣住了!
當村民追來時,發現德魯盤坐在莎拉家門口,雙眼已經被挖去,巨大的眼球平放在掌心裏。
“吃了我吧。”德魯昂首向天,一片黑暗中,他再也看不見漫天星星。
狂躁的村民撲向德魯,撕扯著他的肉,掏出熱氣騰騰的內髒,拚命往嘴裏塞。
一片烏雲,遮住了淒惶的月光。
地上,隻剩下一副牛頭人骨。
幾天後,旺度在牛首山最偏僻的山溝裏發現了一汪泉水。全村得救了,為了感謝旺度,村民推舉他為村長。整個村莊又恢複了歡樂祥和的寧靜。不過人們對吃掉德魯這件事情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緘默,仿佛這個村子從來沒有過長著牛頭的怪物,隻是在每天清晨來到農田時,有幾個村民會不由自主地歎口氣。
德魯的骸骨在混亂中不知所蹤,人們似乎刻意地遺忘了。
過了一個多月,村中又丟了一個嬰兒!熟睡的媽媽驚醒時,看到戴著頭套,腦袋異常巨大的黑影剛從屋中跑出。
兩天後,嬰兒被啃食幹淨的骨骸完整地堆放在村口。
這一恐怖事件,徹底喚醒了村民對那天晚上野獸般行徑的記憶。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地說著同樣一句話:“德魯的鬼魂迴來複仇了!”
搶食德魯之肉最兇的猜塔在上山打獵時失蹤,幾天後,他的骨骼出現在村口!
全村陷入了無比的恐慌,甚至有一家村民,連夜卷鋪蓋逃跑了!
七
旺度陰沉著臉迴到家中,莎拉的內室被德魯闖進,盡管他按照古法把德魯的眼球混在雞血、大米裏麵搗爛,糊在床底,可是女兒不潔的傳聞卻無論如何都平息不了。甚至有人說德魯早和莎拉暗中好上了,否則為什麼在生死關頭時要逃到莎拉家裏。
如果不是因為旺度發現了水泉,可能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家了。誰能知道一群餓瘋了的人能做出什麼事情!
莎拉乖巧地泡上薑茶。旺度一口一口抿著,瞥著眼打量著女兒。
“那天德魯做了什麼?”旺度冷森森地問道。
莎拉撇了撇嘴:“還能做什麼,就是把泉水的位置告訴我了。”
“他看到了?”旺度的目光越過莎拉,鑽進了內室。
莎拉嘴角不自然地抽動,臉有些扭曲:“肯定看到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愛我那麼深,情願幫我守住這個秘密,那天晚上他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
“應該是我們的下場。”旺度摸著濃密的胡須,神色陰晴不定,“那個傻瓜,真的以為你會愛上他?你給他唱首歌,摸摸他的腦袋,他就會興衝衝把咱家的田地打理得最好。就在最饑餓的時候,他都會偷偷把不知從哪裏搜來的食物放在窗戶上。哈哈,可是人怎麼會愛上一個牛頭怪物呢?”
“不用多說了。”莎拉語氣冰冷,迴到內室,“如果他說出了我們的秘密,你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毫不猶豫地把我殺掉。對嗎?”
旺度眼角跳了跳:“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你的父親呢?”
“因為我了解你。一個吃人的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
旺度拍著桌子站起,臉色鐵青,頭頂冒出了奇怪的凸起:“我們的祖先因為褻瀆了牛,被下了每一代都會有一個嬰兒長出牛臉的詛咒,隻能靠吃人肉控製住相貌,一旦被發現,隻能被活活燒死。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我再也不想過了。”
“那天德魯闖進來看見我正在埋散碎的骸骨,真把我嚇死了!還好父親你聰明,被發現後立刻挖出骸骨堆在德魯家,才把村民的仇恨嫁禍到他身上。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既然隻有咱們家族受到了詛咒,為什麼德魯也是牛頭相貌呢?”莎拉光滑富有彈性的皮膚出現了波紋狀的褶皺,越來越粗糙,汗毛孔逐漸變大,長出了一層細密的黃褐色粗毛。
旺度頭頂咯咯作響,兩根彎彎曲曲的角從頭發中伸出,鼻子變得越來越粗大,鼻孔向外翻擴,噴出潮濕的氣息。
屋子裏,兩個長著牛頭的人麵對麵站著,暗灰色的牛眼互相對視。
“因為,他是你的哥哥。”旺度打了個響鼻,喉嚨裏“咕隆”一聲,反芻著晚飯吃的食物,不停地咀嚼,嘴角淌著白色的汁液。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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