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湊得太近，因為我害怕我的遭遇會和胡宗仁一樣，雖然可以掙脫，但是無端端讓自己找一次驚嚇，這可不是我的作風(fēng)。而我也不敢把手機燈光或是臺燈湊近梁大爺?shù)淖彀筒榭矗�因為我實在很怕我正看著看著，這老家夥竟然突然睜眼或者伸手，那就扯蛋了。


    好在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胡宗仁，於是我退後了兩步，對胡宗仁說，你把那邊的窗簾輕輕拉開，不要一下子全打開啊，慢慢撩起一角，讓我能夠看見就行。於是胡宗仁摸到門邊的窗戶旁，伸手撥弄一下窗簾，發(fā)現(xiàn)能夠順利的揚起，於是衝著我點點頭。我再次貓著身子走到梁大爺身邊，反著手對胡宗仁向上揚了幾下，胡宗仁就開始慢慢的把窗簾的一腳卷起來。


    胡宗仁卷的速度很慢，但是因此而照射進來的光線讓房間裏明亮了不少，不過依舊不足以讓我看得很清楚，我也隻是看到梁大爺?shù)纳囝^上，好像卷著一個金屬還是亮片的東西，但能夠很明顯從顏色區(qū)分出，那並不是梁大爺口腔裏的一部分。


    於是我轉(zhuǎn)頭，用眼神示意胡宗仁可以再拉上去一點，胡宗仁照做以後，我再轉(zhuǎn)過頭來觀察，這才發(fā)現(xiàn)梁大爺嘴巴裏，舌頭卷著一個有著不少尖銳角的金屬薄片，至於是什麼質(zhì)地的我的確分辨不出，於是我想要湊近一點看看，這個舉動是非常危險的，因為我不僅是把自己最脆弱的頭部近距離暴露在梁大爺跟前，我還得忍受他因為張嘴唿吸而散發(fā)出來的陣陣口臭。


    那個金屬薄片，就好像很多尖角的橄欖形，以其中一個角為圓心朝著兩頭分散一樣，單從形狀來看，我的確區(qū)分不出那到底是什麼，不過上邊有細微的花紋，這樣的花紋必須是經(jīng)過精工打造才有可能出現(xiàn)，而且梁大爺是成年人，一輩子吃的鹽大概比我們吃的米還多，連我這樣的愣頭青都不會有事沒事放個金屬片到嘴巴裏，他自然也不會，所以我初步判斷，這個金屬薄片大概是這次整個事情的關(guān)鍵，而且並不是梁大爺自己放到嘴裏的，所以梁大爺這次幾乎可以確定，並不是因為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東西，而導(dǎo)致自己被鬼纏住，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而為，是故意放到他嘴裏，讓他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


    就在我還在思考的時候，梁大爺?shù)难劬ν蝗簧扉_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從被子裏伸出兩隻手來，一隻抓住了我撐住床沿的手腕，一隻則死死的抓扯住了我的衣服。由於我的衣服穿得厚，所以雖然我身體並未感覺到什麼疼痛，但是那種緊箍的感覺還是讓我非常害怕，最可怕的是，梁大爺自打我們進屋開始就一直是這副樣子，卻偏偏在此刻睜開了眼睛，準(zhǔn)確的說並不是睜著眼睛，而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但是頭卻沒有扭轉(zhuǎn)朝著我的方向，隻是眼仁偏移，死死的盯著我看。那個樣子就好像是一個正在熟睡的猛獸，突然看到身邊有一隻長得白白胖胖的兔子經(jīng)過一般。


    我大聲叫喊，胡宗仁！快來拉我一把！胡宗仁立刻衝到我身後，開始抱著我的腰往後拉，我自己也一隻腳蹬在了床沿上，使勁朝著後邊掙紮，按理說這個梁大爺，就算給他粗略的算，體重也不過一百來斤，我和胡宗仁兩個人的力量，恐怕連兩個梁大爺這樣體重的人，也能夠輕易的拉走，但是梁大爺?shù)纳眢w卻好像死死的粘在了床板上一樣，紋絲不動。他甚至在胡宗仁拉我的時候，開始機械的、緩緩的把頭扭到我這一側(cè)，奇怪的是他的眼神還是和之前一樣，隨著頭部的扭動而扭動，也就是說當(dāng)梁大爺?shù)哪X袋麵朝著我的時候，他的眼神卻是看向自己的枕頭的。而當(dāng)他的頭定下之後，他的眼神則迅速的賊溜的轉(zhuǎn)過來看著我。


    我一生算得上是經(jīng)曆過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鬼事，再荒誕離奇的，我也算都見識過。就算沒見識過，我起碼也是聽說過的。房間各個師傅對於鬼魂的描述都有些細微的差別，但這並不能影響我對鬼魂這種特有的東西的認知。可梁大爺不是鬼魂，因為他有唿吸，並且在睜眼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仁瞳孔並未渙散，這就說明這梁大爺此刻是個活生生的人，隻是出於某種特殊的理由，他才變成了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


    我們使勁拉，卻怎麼也拉不動。在我身體晃動的同事，從我身後射過來的、之前被胡宗仁撩起一角窗簾的窗戶的光線，越過我的身體，閃爍地照射在了梁大爺睡著的身體上。而我畢竟是在掙紮，這個掙紮的過程中，偶有幾束光線照射到梁大爺?shù)哪樕希�我注意到�?dāng)梁大爺看到光線的時候，眼睛趕緊微微虛了起來，並且因為皺眉的關(guān)係，導(dǎo)致我覺得他出現(xiàn)了一種特別痛苦的表情。


    難道他怕光？怪不得這大白天的卻要把這屋裏弄得跟晚上一樣。


    於是我大聲對胡宗仁說，你快先別管我了！你去把窗戶上的窗簾整個都給扯下來！快！胡宗仁聽到我的唿喊後，立刻一個後退到了窗戶旁邊，用蠻力一把把窗戶上的窗簾整個扯了下來，因為太過用力，他甚至連窗戶頂上用於固定窗簾的那些小暗扣都給扯了下來，一瞬間，屋子裏一片明亮，由於習(xí)慣了黑暗後，突然的光亮甚至讓我和胡宗仁都覺得有些不適應(yīng)，但是此刻，我卻明顯的看到，梁大爺非常痛苦的緊緊閉著眼睛，嘴巴奮力張大，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起來，開始發(fā)出那種低沉的，類似野獸受傷後的咆哮聲，但是卻依舊緊緊地抓住我不放。於是我又對著胡宗仁喊道，胡宗仁！把那門兒也打開！胡宗仁立刻開始開門，大概是這道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很長時間，或者因為熱脹冷縮的關(guān)係，有點被卡住，胡宗仁打開的時候還費了點力氣。當(dāng)門打開以後，光線其實隻是比先前稍微亮了一點點而已，而這個時候梁大爺那可怕的吼叫聲越來越大聲，起初一直非常機械的脖子，開始掙紮著左右扭動，痛苦不堪的模樣，我趁著這個時候再一次試探著想要從被他抓住我的手裏掙脫，但是使勁了好幾次，發(fā)現(xiàn)他依然抓得死死的。


    可是那接下來的一幕，是我從事這個行業(yè)這麼多年以來，從未料想過的場景。就算是放到如今來迴想，我也依舊覺得毛骨悚然，令我害怕的其實並不是眼前這個猙獰著咆哮的梁大爺，而是他接下來的一個動作。我們都知道，這人隻有兩隻手兩隻腳，而人之所以和動物有所區(qū)別，是因為人懂得直立行走，懂得用手勞作，此刻的手腳是一個互相合作的關(guān)係，一個是司機，一個則是技術(shù)員。我們不會用手去踢足球，也不會用腳來投籃，所以我在被梁大爺抓住的時候，我心裏曾經(jīng)試想過，現(xiàn)在梁大爺全身上下，還能夠?qū)ξ以斐晒�擊的地方，無非就是三個，一個是他的腦袋，如果他也和我一樣練過鐵頭功的話，我想他會用頭撞我。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在這個距離下，而且是我有所防範(fàn)的情況下，他想要用頭撞我，至少要先坐起身子才行，所以我可以輕易的防範(fàn)。另外一個可以攻擊我的地方，就是他的雙腳，不過因為我身體行動受限，所以他如果要踢我的話，我也隻能硬扛著，好在從我站立的角度來看，梁大爺頂多隻能踢到我的屁股，那恰好是我身上肉最多的地方，小時候也沒少挨打，踢了就踢了吧，反正也那堆肉存在的意義也隻是為了區(qū)分下我的正反麵而已。


    不過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伴隨著胡宗仁打開了房門，光線更加刺眼的時候，梁大爺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什麼東西給頂了起來，接著一雙手從杯子的邊緣伸了出來，直接捂住了梁大爺?shù)碾p眼，好像是在遮光一樣。我仔細看了下這一雙突然多出來，讓我絲毫沒有準(zhǔn)備的手，穿著朱紅色花格子的睡衣，而這睡衣和梁大爺領(lǐng)口的圖案是一樣的。於是我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雙捂住梁大爺眼睛的手，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手！蒼老，黝黑，布滿皺紋，因為瘦的關(guān)係，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我甚至看到了他指甲縫裏，因為很長時間沒有清理而留下的一些汙垢。


    那既然他的手好好的捂住了自己的眼鏡，那抓住我的這雙手，又是從哪兒來的。突然想到這裏，原本就是大冬天的環(huán)境下，我的背後從尾椎骨到後腦勺，順著脊梁的方向，密密麻麻的冒起了一陣冷汗，伴隨著這冷汗的刺激，我又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畢竟我也是屬雞的嘛，也就顯得名正言順了許多。我趕緊低下頭看著那雙抓住我的手，上一次看這雙手的時候，光線還很昏暗，所以我根本就分不清，甚至沒察覺到手是從哪個方向伸出來的。而現(xiàn)在再看，卻讓我過目難忘。


    這就是一雙死後多時發(fā)青的手，手腕的骨節(jié)因為太瘦的關(guān)係，已經(jīng)鼓起好像一個乒乓球，手指有些尖，指甲比皮膚白很多，其中一隻手的手背沿著手腕的方向，大約在小臂的三分之一處，有一朵蓮花狀的刺青。


    我這才醒悟，原來梁大爺嘴裏的那個金屬薄片，其實也是一朵蓮花的形狀，和這隻手上的蓮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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