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一口氣,風拂過,花瓣顫動。
是你。
是你。
他高興地什麼似的。
哎……你還記得嗎?我還記得。
你還記得嗎?最好你已經忘掉。
他蹦上躥下,高興地什麼似的。
哎呀呀,小乙官見此一枝花,如夢相似。
第二章 曾幾何時夢還非
引言
妖之將死,其言仍惑。追逐多年,竟是為最終喪於法海之手?為什麼?欲甚深。僭越本分,是謂“無禮”,故此佛祖要法海“替天行道”。替天行道的“道”,正是指:縱然情有可原,亦罪無可逭。
記憶如同潰決長堤,一經撩撥,剎那間漫過前世今生。
人世的滄海桑田,曾幾何時夢還非,昔日容顏今不見……
西湖水幹,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冤孽,宿怨,苦苦糾纏,怎奈還願與你相隨。
1.靈修洞
靈修洞,不比凡洞避卻塵氛。
藏於鏡湖向西處老槐樹遮掩下,洞口窄小,往裏探,別有洞天。
一隻兔子切切問道:“素貞姐這幾天發什麼神經,整天傻傻地看著山下幹嗎?”
青蛇最要不得有人問起,故沒好氣:“別問我,你自己問她。”
青蛇邊上,另有隻快盹著的烏龜,聽兔子如是問,也就奇附:“她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崖邊,天天望著山下,從日出霞勝火,看至月落烏啼霜滿天。”
“望著山下,想的該就是山下的事,山下有啥?”
小老鼠迴答:“有隻熊貓在練功夫。”說完,自己先吱吱亂笑起來。
兔子一蹦一跳來到白蛇身邊,給她出主意:“你有什麼想不通的,說出來,我跟龜仙幫你參詳參詳。”
“我想去一趟人間。”白蛇幽幽地說,聽得眾妖心神一蕩。人間。眾妖修煉多年,也是向往已久。
“姐姐,難道你真要去找那個吃花的呆子啦?”
“我隻是,想去看一看他。”看看就迴來的吧……
洞內群妖,嘰嘰喳喳。
懶得去聽,懶得去想。白蛇心中隻有一件事,迫切需要去做。
龜仙一針見血:“你,思凡了。”烏龜老兒被戲稱為龜仙,和仙並無關係,修行的時間長,未必就得道。所謂得道有先後,大抵就是那個意思。他還是一個妖,沒有什麼大誌,早點得道和晚點得道,也沒大差別。
不是每個妖啊,都像她。
像她佇立在中宵,夜夜為誰?
白蛇被他的話灼到,拉扯青青道:“你跟我走。”
她們幻化作青煙一縷,去到她們想去的地方。
“青青啊,我們也是被天地揀選的,哪裏比同他們,他們以凡人精氣修煉,到底有限。畢竟凡體汙穢甚多,甲患痤瘡,乙有心疾,即便懂得去蕪存菁,材質欠妥,先天不足,便食一萬,亦自損三千。我們吸取天地之精華,日月之神韻,等級比他們高。”
仗著比同類多幾百年行修,白蛇不忘好為人師。
青蛇不語,難得清淨。
眼下心躁氣盛,隻顧把話撂明,哪裏知道日後有用到同胞之時。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話雖如此,此時此刻,白蛇隻想見到他,顧不得其餘。
現在,馬上,立刻。見到他。
不能再等了,她已等足千年。
千年前的鐵樹都開了花,怎能怪她急吼吼地唿之欲出。
人間,她們來了。
輪迴,再次啟動。
2.法海 幻雪
能忍弱冠之年。我決心帶他下山捉妖。
其子跟我多年,所學甚廣。諸項皆能,反倒比幼時少提問了。也許生命循環正是如此,漸長漸世故,明知問無答案,也就不再問了,與其相問,不如趕路。
一如世尊問弟子,人生究竟有多長?弟子們互相猜測: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世尊搖頭:人生僅存於唿吸間。
一唿吸有,一唿吸無。
我的禪杖發出“鈴鈴”聲響,遇妖則靈。
大道無形,我們眼前表象是一座幽深荒宅。門開洞天,剎那間漫天飛雪降落。
冰雪華麗飄落,反射出宇宙間炫目的金白,讓人難以睜眼,它們不斷地飛旋,飛旋,像一個個漩渦盤裹住了人的雙腿,一時間,竟難邁開半步。
幻覺。幻覺使人耽溺。
幻境太美妙,感覺太美好,猶如叫不醒不願醒來之人。
差一點,便沉淪。
“師父,怎麼會是漫天飄雪?”
“不要輕易相信眼睛看到的。”
能忍功力尚薄,到底哆嗦起來,“可是我真的感覺好冷呀!”
“那就說明你已經中了妖術。”
此妖,能力不小。我腳踏雪地如踩浮雲。
收了她。
“我還沒出招就輸了?!”
琉璃世界雪妖紅襖,耀得萬物風流。
妖精總是把自己扮得美美,他們深知皮相之重要。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偽裝,昆蟲為了躲避天敵,將身形顏色變得跟樹葉綠一般,使難分辨。
這是天性,人也有,人的偽裝如麵具。有人戴著善良的麵具遮掩他的兇殘,有人戴著直爽的麵具遮掩暗箭,還有人戴著天真的麵具遮掩其老謀深算。
各類性格麵具純天然製造,綠色環保,用的時候自然換上,很少有換上卻不自然的情況,熟能生巧了,麵具與人形合二為一,撕不下了。
而我帶領能忍所要做的工作便是,撕下它!
我未及阻止,能忍已經出手。嗬斥一聲“妖怪,看我能忍的”,從兜裏拿出乾坤鏡備戰,然而腳尚未邁開,已化作一柱冰淩。
妖氣作祟。
勁敵狂嘯。
我道:“你不是她的對手,放著我來。”
“師父你不早說……”
“早說你聽嗎。”總要叫你吃點苦,不然哪裏肯聽為師的話。
雪妖忽隱忽現時露出一笑,那笑,簡直傾國傾城。
她溫柔嫵媚,輕言細語:“你千山萬水跑來找我,是否也想見識我今日的風情?”
“三番五次把男人凍成冰柱,你還不知收手。”
“要怪就怪那些臭男人,每一個,每一個我都對他們這麼好,這麼好……”她憂鬱地敘述,沉浸在自己甜蜜的迴憶裏,猝然話音奇峰突轉,立時發狠道,“他們卻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朝三暮四,是他們活該!”
“你為妖,他們是人,本就不該在一起的。這就把你收了,剪除後患。”
一把嬌笑自雪女那邊散漾開來,真的不應怪世人無知,誰能抗拒美?但天地有大美,大美應屬無形,她罪在有形,妄圖僭越本分。
“說得那麼好聽,和尚,你是否想把我據為己有,那就來吧!”
3.雪女
雪滾滾,煙濤濤。
美輪美奐身姿下,比拚的是道法。
我金剛怒目,喚乾坤來助。
手起缽落,金罩覆妖,原形畢露。
太無懈可擊,宛如一門除妖的藝術。
任何工作與感情,說到底,狀如除妖,日久有功罷了。
我注視缽盂內漸漸消弭的雪女:“雪妖,當年你僭越為人,我已再三警告,不忍你多年修為功虧一簣,才放過了你。你卻不知好歹,變本加厲,傷害多少無辜性命。”
遠處飄蕩著雪妖最後的夭矯,徐徐緩緩,虛虛幻幻:“我不過是想尋一個如你這般的好男人……這很奢侈麼……”
“阿彌陀佛。”
太奢侈了。太可笑了。
感情對於我,是太奢侈又可笑的一件事。
我有愛但無愛情。
菩提樹下,未種情根。
“你每次見我,最終還是放了我。我常常想起,想起的時候就吃吃笑了,我有些糊塗……也許我是為了想你再一次放過我,而去招惹別的男人吧……如果不這樣,你又怎會來找我,我又怎能再次見到你……即便你每次來,都是為了……收我。”缽盂裏雪妖的麵容漸漸模糊,似被車轍碾過的雪路,分裂而醜陋。
原形醜,仍貪愛。
“法師啊,若能被你降伏,我也不枉做一迴妖了。”
“無禮!”我叱。
“嗬嗬,你信嗎……法師……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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