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拎著一根鎖鏈，鐵鏈一端綴著一個布滿釘子的鐵球，鏽蝕斑斑，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阿南說的沒錯，他果真是對自己有企圖的，他果真是要害自己。


    因為恐懼，她本能地朝後退，腳下石頭絆倒，窈窕的身體摔倒在地，平時飄逸的長裙此刻顯得無比累贅。她幾次想要站起，都因為腳踩到自己的裙子而重新把自己絆倒。


    她雙手撐在地上，一點點往後麵退，仰頭看向前麵男人，眼神驚恐。


    “不，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哭泣著淚水滂沱，搖著頭哀哀懇求。


    男人眼中盡是冷意，還有輕蔑。


    “你想要的，你想從我這裏得到的，我都給你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免費的東西，現(xiàn)在該是你還我的時候了。”


    聲音低沉而清冷。


    “不，不是這樣的。你你說過你是真心愛我的，你說你會一輩子對我好……還有，那些東西，也也是自己自己願意給我的，我又沒有逼迫你一定要給我。”


    米雪哭著辯解。


    “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一開始就選擇毫無計較地付出嗎？”男人露出一抹苦澀地笑，自問自答“因為這樣我才能理所當(dāng)然地要迴來，而不會有一丁點兒的歉疚。”


    米雪哭的梨花帶雨，“你不是說真愛就是應(yīng)該無怨無悔地付出嗎？你如果真的愛我難道還會計較這些？隻能說明你也是一直都在騙我，都是在利用我而已。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你這個偽君子……”


    砰砰砰——


    阿南用自己的鬼身撞擊結(jié)界，每撞擊一下，他身上的魂魄就淡一些。


    米雪看向結(jié)界外麵那個鬼影，哭喊道：“阿南，救我，阿南快來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阿南就撞的更起勁，照這樣的速度，他遲早要灰飛煙滅。


    男人也看向那個瘋狂的男人，眼中有一絲不忍。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被靈蠱完全侵占了神魂後的人，竟是如此之瘋狂，太可怕了，而他，差點就成了阿南第二。


    造成阿南死亡的那次野外旅行，實際上那個陷阱真不是他布置的，他隻是偶然看到一個地下洞窟，算到地下河即將漲水，然後下意識的想要檢驗一下這個女人在他和他之間，是真情還是假意。


    結(jié)果卻令他非常寒心，於是他才想著將她培養(yǎng)成下一個負(fù)心魂靈。


    他隻是針對米雪，可是這個男人卻不管不顧一頭栽了進(jìn)去。


    不是他不救他，而是他自己作死為這個涼薄自私到骨髓的女人擋了一劫。


    沒想到他即便變成了鬼，仍舊成為這個女人身邊的守護(hù)靈。


    男人偏頭看向阿南，說道：“你再這樣下去的話，你會魂飛魄散的，連進(jìn)入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阿南，快來救我啊，他他要殺了我。嗚嗚，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不相信你，你快救我啊。”


    阿南繼續(xù)發(fā)瘋了似地撞著結(jié)界，鬼身愈發(fā)的虛弱了。


    男人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看，即便是知道你再撞下去會徹底魂飛魄散，她仍舊隻是想讓你救她，即便隻是虛假的讓你獨自好好兒的離去都沒有說，難道你就一點也不覺得心寒嗎？”


    阿南吼道：“俊生你就是個瘋子，你根本就不懂得愛，你不懂。既然你本來就對她懷疑，既然你本來要計較那些得失，不想付出，那你完全可以放了她自由。”


    “我是放手了啊，你難道沒看到一直都是她在找我嗎？讓我給她還信用卡，讓我給她父母買房子，給她買車子，買包……這些，就是你幾輩子都掙不到。如果她不愛我，為什麼要向我索要這麼多？為什麼？”


    “你……沒有誰要你一定要給她啊？別人要你就給，你這是不是傻……”阿南有些詞窮。


    的確，他沒有什麼可以給她，比起房子車子票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給她買早餐，雨天再遠(yuǎn)都給她送傘，甚至為她買衛(wèi)生巾……這是他能給她的所有。


    他也非常清楚米雪心裏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他知道自己給不起，所以他沒有阻止她去尋找她的真愛，隻是在旁邊默默地守護(hù)，幫她把關(guān)。


    他覺得這樣的無私付出這才是真正的愛。


    俊生看著他：“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和免費的東西，想要得到，就一定會有什麼東西去交換，愛也是一樣。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嗎？你難道到現(xiàn)在都沒覺察出來自己跟普通人有什麼不同嗎？如果一個男人對女人真正愛到了骨子裏，他是不會甘心看她和別人的男人在一起，甚至還去當(dāng)紅娘。除非，那根本就不是愛，而是……”


    “你胡說，你這個冷血的人，你快放了阿雪”


    阿南發(fā)出嗚嗚的鬼叫，打斷俊生的話。


    他的魂魄劇烈顫抖起來，在他意識深處，有一個聲音再掙紮著，吶喊著，想要衝破外麵那層禁錮。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的那些念頭嚇到了，他怕對方說出的話打破眼前這一切。


    米雪趁著兩人在爭執(zhí)的時候，爬向結(jié)界邊緣。


    竟是沒有任何阻攔就出去了，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這一點，微微有些錯愕。


    不過管不了許多了，離開這裏再說，這個男人已經(jīng)完全超出她的控製了。


    米雪出了結(jié)界，拎起裙子就跑。


    “米雪，他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難道就不想救他嗎？”一個帶著嘲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迴頭一看，卻見俊生手上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竟然把阿南禁錮住。


    鬼身上像是有無數(shù)電流竄動，每一次閃爍，他的魂魄就淡上幾分。


    阿南掙紮著，努力地朝米雪喊著什麼，卻什麼聲音都沒發(fā)出。


    米雪看了眼阿南，對俊生說道：“魯俊生，你永遠(yuǎn)都不懂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我詛咒你永遠(yuǎn)都找不到真愛，你也不配擁有真愛！”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真相


    “嗬，真愛，就憑你也配說這兩個字？”


    魯俊生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淡淡地說道：“我也從沒想過要從你身上找到真愛。”


    米雪神情羞憤，一掃剛才的嬌弱和楚楚可憐，“魯俊生，你活著就是一個悲哀，你心甘情願給別人的東西，卻冤別人不給你迴報，你為什麼去商店裏買個女朋友？！”


    “因為你阿南才會死，現(xiàn)在也是你要讓阿南魂飛魄散，你現(xiàn)在竟然問我救不救他？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我們心裏都非常清楚，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處心積慮想要害死我，你現(xiàn)在用他來要挾我，你以為你用這個方法就能瓦解我們之間的關(guān)係了嗎？不，你錯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米雪眼裏盡是決然的光芒，說完，頭也不迴地朝前麵跑去。


    他們原本是在一座郊外山坡上野營，山坡下麵就是一條公路，他們的車就停在那裏，剛才她在地上爬就是為了把鑰匙撿起來。


    米雪心中充滿疑惑：為什麼他突然間就變了，為什麼那個東西會失效，還是哪裏出了差錯？


    魯俊生看著她慌亂逃走，並沒有追趕，就像一切都在他預(yù)料中一樣。


    魯俊生看向阿南。


    其實那是他自製的電擊器，對鬼魂有一定影響，但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將對方消滅的程度。


    他說道：“看，我已經(jīng)按照你的要求，放她走了。那麼現(xiàn)在，你是不是也應(yīng)該遵守承諾，讓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


    阿南見對方果真放米雪離開，雖然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是既然已經(jīng)承諾了，姑且看他耍什麼花樣吧。


    他不屑地輕嗤一聲，“是什麼？”


    魯俊生手腕一翻，一顆龍眼大的紅色藥丸憑空出現(xiàn)在手掌心，“有沒有熟悉感？”


    阿南下意識說道：“這不是……”話說到一半就頓住，驚異地看向魯俊生，“你怎麼會有這個？哪裏來的？”


    魯俊生見對方神情，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捏，紅丸外麵的殼碎開，裏麵散落出白色的粉末……


    不對，粉末在空氣的催化下竟然開始慢慢動了起來。甚至能看出它們正拚命地往魯俊生的手心裏鑽。


    “這……”


    魯俊生說道：“她給你吃過這個對不對？”


    阿南完全是本能地?fù)u頭，“不，不是這樣的。你你在耍魔術(shù)。阿雪不是這樣的人……”


    “她是不是跟你說，如果對她的感情是真的，那就把這個吃下？”


    “你在說謊，你胡說，不是這樣的……”


    “嗬，都已經(jīng)到如今這地步了，我還有必要跟你撒謊嗎？你周圍所有人都說你癡情說你傻的時候，難道你就沒有一絲絲警覺的嗎？為什麼會那麼情有獨鍾一往而深？是，我不否認(rèn)這世上是真的有一往而深的愛，但是，任何愛都必定有一個出發(fā)點，也就是為什麼會愛，有什麼值得愛並且能讓愛長久地保持下去。”


    魯俊生循循善誘，繼續(xù)說道：“你仔細(xì)想想，你究竟愛她的什麼？是她的美貌嗎？即便是化妝和精心打扮後，也隻是普通的清秀之流，算不上傾國傾城。是愛她的善良嗎？如果我手上資料沒錯的話，你的父母也是因為她而死。因為你父母反對你和她在一起，突然間就發(fā)生了抓扯，然後失足摔下樓。她對你說的版本是你父母想害她，她隻避讓到一邊，是他們自己用力過猛摔下的，是不是……”


    阿南感覺所有意識突然變成一團(tuán)糨糊，上麵就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殼一樣，強烈的意識衝擊，讓這層殼有了一絲絲龜裂的痕跡……


    突然間，殼碎開，整個鬼影顯得無比茫然。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哀痛，即便是無比的痛和懊悔，也無法宣泄和表達(dá)出來。


    沒錯，當(dāng)他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帶她見自己父母的時候，父母就決然反對。他不明白，她明明就是一個很清秀溫婉的女孩兒，父母為什麼那麼不通情達(dá)理。


    米雪負(fù)氣離開，他去安慰她，於是她就拿出這顆紅丸，對他說“如果真愛，就把這個吃了。不要用牙齒咬。”


    他當(dāng)時隻以為這是一顆類似龍眼的糖丸，他壓根兒就沒想過她會害他，於是毫不猶豫地放進(jìn)嘴裏。


    藥丸入口，不等咀嚼，就自動地散開，然後像一啜棉厚的糖漿，無比順滑地順著食道進(jìn)了肚子。


    在那之後，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一切隻剩下她。即便是父母的死，他也覺得完全是因為父母不通情達(dá)理，是一場意外。


    還有自己和他同時被困在那個山澗裏，因為上遊降雨，水位上升，逐漸把整個山洞淹沒，他就托著她，讓她踩在自己肩膀，踩在自己頭頂，最後用兩隻手托著她的腳……讓魯俊生把她救了上去。


    原本以為那是一場不僅可以感動自己也能感動別人的絕愛，卻沒想到真相如此讓人難以接受。


    阿南的魂魄在扭曲，鬼音變得詭異起來：“這，是什麼？”


    魯俊生對他的變化絲毫不以為意，淡淡地說道：“你肯定想不到她是在什麼時候想要給我吃下這個的，就在那次聚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時你們還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係對不對？她說這是緣分糖果，她一顆我一顆，兩人同時吃下，如果有緣分，就會心有靈犀。她當(dāng)著我的麵吃下去，我……沒有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的習(xí)慣，我隻是做做樣子，並沒有真的吃下。然後，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她開始以各種借口，比如說家裏房子好小，人好多，於是我就給她買了兩棟房子。比如她說出門一點都不方便，經(jīng)常打不到的士，於是我就給她買了車……她從一開始的試探，到後來的肆無忌憚。”


    “這樣的場景，你有沒有覺得似曾相似？”


    魯俊生看著已經(jīng)跑出樹林，拉開車門，正要坐進(jìn)去的米雪，對阿南說道：“我在車上做了點手腳，你如果仍舊覺得自己對她是真愛的話，現(xiàn)在救她還來得及。”


    阿南魂魄突然望向魯俊生，然後倏地朝山坡下麵的車子掠去，倏忽及至。


    第二百七十九章 目的


    阿南的魂魄就飄在車子前麵，望向駕駛位上的米雪：“告訴我，他說的那一切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


    米雪見對方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自己，就知道他衝開了靈蠱的封印，說道：“我說那不是真的，你還相信我嗎？”


    “你……”


    “瞧，就連你都不信我了，還要我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方式的權(quán)力，我隻是努力地想要生活的更好而已，我有逼迫你或者他做過任何事情沒有？沒有。明明就是他自己心胸狹隘，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推到女人貪財?shù)拿�義上。”


    “那個藥丸是怎麼迴事？是不是……”


    米雪已經(jīng)把車子發(fā)動了，神情冷淡，她並不覺得他會害她。即便沒有了靈蠱的影響，但是她知道，他本性不是狠厲之輩。


    “阿南，我以為你承諾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即便不是天長地久，但至少會護(hù)我這短短的一生吧。你現(xiàn)在這樣子真的讓我很失望。好了，現(xiàn)在想來你也沒有那份執(zhí)念，所以，你投胎去吧，我不需要你的承諾和守護(hù)，你走吧。”


    言畢，車子啟動，直接穿過阿南的身體，向前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