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雲(yún)溪性格十分豪爽,能夠把曾經(jīng)那段可能在普通女子眼中是一生恥辱,讓自己和家人蒙羞抬不起頭的事情,如此雲(yún)淡風輕地說出來,想來她早已釋懷。
卓雲(yún)溪說道:“……所以了然道人是我卓雲(yún)溪的大恩人,隻可惜我醒來後還從未見過她。這些年我也多方打聽,隻求有朝一日能當麵拜謝。”
素辛心中便不由得有些失落,敢情她也不知道啊。
卓雲(yún)溪想了想:“不過,我大概在兩個多月前聽說有人在飛雲(yún)道觀看到過了然大師,隻是後來我連忙追去的時候並沒有碰到,想來是我的緣分還每到啊……”
“飛雲(yún)道觀?”素辛心中一動,貌似那天在荒山上的時候,九娘和玉成兩人談話中也提到過飛雲(yún)道觀的名字。
卓雲(yún)溪點點頭:“沒錯,就是那裏。不過大家都說了然大師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切都要看緣分……哦,對了,你找了然大師做什麼?”
素辛:“我啊,我接了一件案子,牽扯到幾十年前的一樁舊事,聽說過了然大師,所以便想找她了解一下情況。”
“哦,是這樣啊……”卓雲(yún)溪沒有繼續(xù)追問。
聊著天,很快就到了飛雲(yún)城,素辛謝過卓雲(yún)溪,辭別之時,對方朝她喊道:“你若是真碰到了然大師的話記得告知我一聲哈,我在飛雲(yún)城的卓家莊。”
素辛笑著應下:“好的,一定一定。”
飛雲(yún)道觀在飛雲(yún)城往西南方向一百多裏。
這邊屬於淺丘陵,到處都是低矮的小山坡,長著稀疏的植被,看起來比較貧瘠。
沿途有一些村舍,偶爾灑落小的集鎮(zhèn),與飛雲(yún)城的繁榮相比實在太冷清太寥落了。
素辛沒有再騎馬,主要是自己這樣的行動一會進山一會下河,反而是個累贅。
索性走走看看,欣賞一下沿途風景也是好的。
第二天的時候,素辛在經(jīng)過一個小集市,照例一邊購買食物,一邊打聽一下這裏的風土民情,就看到一個挑著挑子的黝黑中年男人一副繪聲繪色的樣子講趣聞。
“嘖嘖,那張大娘子真是可憐啊……想當年張老大得病的時候,她可是磕著去的飛雲(yún)觀,從了然大師那裏求來靈丹,才把他的命救迴來,沒想到現(xiàn)在她自己得病了,這才剛剛倒床呢,就把棺材板給做好了……”
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接著道:“可不是麼,那年我親眼看到張大娘子三步一磕頭,腦袋都磕破了。對了,我記得上一次趕集的時候碰到她還好好的,怎麼這就不行了?”
這裏是每五天趕一次集。
另一個穿著皮褂子的男子說道:“沒錯了,就是趕集那天晚上出的事兒……”
其餘人都伸長了脖子,麵上表露出來的關切也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八卦,“快說快說,到底是怎麼迴事兒啊。”
“是這樣的,你們都知道張老大就好那兩口,那天天都黑了還沒有迴去,然後張大娘子就出來找……我聽我娘說,看到張大娘子把她男人從後山的亂葬崗裏背出來的,嘖嘖,老遠就有一股惡臭……”
“然後呢然後呢?”
皮褂子:“其實那天我和我娘們兒都在劉員外家做工,晚上主人家請吃大肉,所以這些都是我娘告訴我的。張大娘子把她男人背迴去沒多久,就傳來張大娘撕心裂肺的哭號,我娘這人也是好心,就連忙跑過去看看。然後就看到張大人事不知,口眼緊閉,聽說嘴裏啊還,還……”
人們都緊緊盯著皮褂子的嘴巴,“還什麼啊,你倒是快說啊。”
“要咬著一塊肉……”
“肉?”
“是死人肉……我娘說一看就是人胸口上的那一塊,那個玩意兒還在上麵了,肉黑紫黑紫臭烘烘的,還有蛆蟲在上麵蠕動。”
人群就發(fā)出“嘶”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婦人一副恍然,“哦,我倒是想起來了,就在十來天前村尾那家老瘸子死了,他五個兒子用爛席子一裹直接丟到後山的……”
皮褂子:“那應該就是了。他們用盡了辦法也敲不開張大的嘴,那張家老娘就埋怨兒媳婦沒有照顧好丈夫,說要是男人死了她就是個寡婦……你們也知道的,那張大娘的嘴可厲害了,給兒媳婦立的規(guī)矩大著呢,那張大娘子也是個軟弱的主,被拿捏的死死的,於是張大娘子就用自己的手扳開張大的嘴巴,用手指抵住才把咬著的那塊肉取下來,而她生生被咬斷了一根手指……”
“就在兩天前吧,來了一個道人,說張大是撞邪了,而且是有因果關係的,必死無疑。然後張大娘便慫恿張大娘子救自己的丈夫,那張大娘子也是個蠢的,果真就去求那道人,說隻要能救她丈夫她什麼都願意,還以死相逼,嘖嘖,你說人家已經(jīng)把情況說的很清楚了,說白了,那就是張大的報應。你卻拿性命威脅,人家若是不救的話豈不是又害了人?”
“那道人說道‘想要救你丈夫可以,但是要以命抵命’,那道人是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麵說的,原本也是想給張大娘子警醒一下的。可是她卻悶聲不吭。然後張大娘就一個勁兒地慫恿,把張大娘子推上去,說就是因為娶了這樣一個不旺夫不旺家的女人才會讓她兒子變成今天這樣……”
第1187章 閑事1
有人忍不住議論紛紛:“那張家老婆子倒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然後呢?張大娘子怎麼說?她不會就幹巴巴地被她婆婆推去送死吧?”
“我看這很有可能,要不怎麼聽說要給張大娘子準備後事呢?”
人們熱切地討論了一陣,便趕緊催促皮褂子:“桂生,你倒是快說了,後來怎樣了啊?”
皮褂子,也就是人們叫的桂生又繼續(xù)說道:“……我娘覺得這樣不好,還有另外幾個鄰居也認為怎麼能把一個好好的人的命去救一個……一個那樣的人呢?就紛紛上前勸說,那張大娘就把我娘一掌推倒在地上,兇狠地說‘這是我家的事,關你x事,要是你兒子要死了你就不會這樣爛好人了。’我娘就說‘我兒子才不會去做那些墮落事呢’”
人們雖然明白聽出來這是皮褂子故意標榜自己的意思,而且都知道桂生娘最會做人,怎麼可能當著人家的麵說那樣的話來?
肯定是桂生自己加上去的,都長長“籲——”了一聲,不過還是很買他的帳。
要說這桂生除了嘴皮一點外,其實為人挺踏實的,最奇葩的是他還很怕自己老婆,要不然也不會有“憨子”的稱唿。
這一點人們嘴上笑他耳根子軟,但私底下都很讚賞的。
桂生幹笑兩聲,接著道:“反正那張大娘說要是兒子死了她也不活了,又對張大娘子說,隻要她救了她兒子,她們張家會一輩子記著她的大恩大德……也不知道那張大娘子怎麼想的,竟然同意了用自己的命去換張老大的,也跟著鬧,說要是丈夫死了她也活不了……”
“唉——”人們也跟著歎氣。
桂生兩手一攤,道:“最後那道人歎著氣,還能怎麼辦?人家自個兒都要求死,那就開始施法吧。我娘說那道人手段非常高明,反正就是那些符籙啊銅錢劍什麼的弄的眼花繚亂,再然後,那張大娘子身體直挺挺地倒下,給張大喂了一碗符水下去便悠悠醒來,讓人喂了一大桶的皂角水,吐了一大灘黏糊糊臭烘烘的東西,沒過兩天就好了。而張大娘子倒下去後就再沒醒過來……”
“今天早上我娘說,那張大娘已經(jīng)讓人把像薄紙一樣的棺材抬了迴來,還說能給張大娘子打一副棺材已經(jīng)是對得起她了。說張大娘子的身體都在發(fā)臭了,還是早點弄上山比較好,免得把屋子弄臭了,影響兒子再娶媳婦……”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抗議的聲音:嘖嘖,以前隻是聽說那張大娘刻薄,卻沒想到是這麼歹毒的一個女人,都紛紛替張大娘子感到不值。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是人家的家事,而且也是張大娘子她自己願意的。
都紛紛歎息著,說張大娘子太傻了。
素辛心中也是一陣唏噓,之前聽了卓雲(yún)溪的故事,此時又看到一個不把“兒媳婦”當人的活生生的例子,感覺心塞塞的。
她想到那個道人,既然明明知道張大是遭了報應才被邪祟纏身,為什麼還要幫他?
忍不住問道:“對了,這位大哥,不知道那位道人的道號是什麼?可還在這裏啊?”
人們聽完了八卦,三三兩兩議論著散去,桂生瞄了素辛一眼,是一個有些麵生的小哥兒,隨口應道:“看你麵生的很,莫不是遇到什麼事情要找平道長?”
“平道長?”素辛驀地瞪大了眼睛,難道是攸平?
“可是三十來歲的清瘦男子,穿著灰白長衫,肩上斜跨一個黃布口袋?”
桂生:“你認識平道長啊?正好,他還沒走,去劉員外家了,說是幫忙看看風水,要遷墳什麼的,明天才動工,我明天也要去幫工……”
嗬,沒想到還真是他啊。
分別一年餘,沒成想竟然會在這裏遇上。
素辛道謝便準備去劉員外家看看,好難得遇上,總不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連招唿都不打一個吧。而且再次一別的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再遇上了。
這時,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婦人提著籃子急匆匆過來了。
桂生連忙喊道:“娘,你怎麼來了?秀呢?”
婦人應道:“秀好像感染了風寒,我去梁大夫那裏拿了一點藥給她熬了喝,讓她先睡下休息,免得等會出來透了風把病情加重了,來,趁著還有點溫熱,快吃了吧。”
桂生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秀沒事吧?怎麼就病了呢?真是的,我叫她多穿點衣裳,每次都說熱,熱,這下好了吧……哎呀,算了算了,劉員外家今天休工讓我們迴來休息,明天再去,我反正就是要迴家的,剛才在這裏嘮了下嗑,我還是迴去吃吧。”
婦人挖了他一眼,知道兒子擔心秀,急著迴去。
本來還想勸兩句,隻見桂生已經(jīng)把挑子挑到身上,把籃子放進後麵的框子裏,跟婦人說了一句:“娘,我就先走了啊,你等會慢慢迴來……”
竟是小跑著走了。
旁邊兩個年級相仿的婦人笑著打趣:“喲,桂生娘,你兒子又被媳婦勾走啊……”
桂生娘就假意跺了下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哼,可不是麼,有了媳婦忘了娘啊,唉,真是命苦啊。”
素辛一直都在行走中辦案子,可謂看盡世間的人生百態(tài)。
剛才一個是不把媳婦當人看,而這一個卻捧在手心的樣子,大概是兩個例子形成的反差太大,讓她本來已經(jīng)走出一段距離的,又忍不住迴頭朝那“桂生娘”看了一眼。
桂生娘的為人處世之道可謂十分的“老辣”,人們詢問你過得好不好隻是想確認你不好,至少不要比他/她好以此滿足自己並不好的境地。這不是陰暗,這就是大眾心理。隻是有些人表現(xiàn)出來,有些人沒有表現(xiàn)出來懂得克製而已。
剛才桂生的反應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對媳婦的擔心著實讓人“羨慕”。
而桂生娘這樣生氣的反應正好讓人們覺得,“瞧,肯定生媳婦氣了,說不定迴去吵一架什麼的”
且說素辛就這麼迴頭的一眼,改變了她的計劃。
她竟然看到桂生娘身上籠罩了一層黑氣。
嘶,好大的怨氣啊!
素辛觀對方麵相,方正飽滿,不是刻薄的麵相。
而且頭頂?shù)哪且还稍獨庖埠芗冋f明沒有什麼冤孽債之類,怎麼會有黑氣纏身呢?
素辛趁著桂生娘單獨走到一邊的時候才上去,先喊了一聲:“這位嬸子請等一下……”
第1188章 閑事2
桂生娘轉(zhuǎn)過身,打量素辛,疑惑地問道:“你,你找我?”
素辛知道那種一上前就拉著對方說“你印堂發(fā)黑,三日內(nèi)定有血光之災”,任誰聽了肯定心裏都不會舒坦,肯定要遭白眼,被臭罵,甚至被暴打一頓都有可能。
不過最後仍舊是遲疑著開口了:“嬸子啊,那個……實不相瞞,剛才我聽到您說您的媳婦生病了,恐怕……”
“恐怕什麼?你不要告訴我媳婦也是招惹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吧?”桂生娘一副戒備的樣子,就要炸毛了。
自己一家人行的端坐得正,半夜不怕鬼敲門。媳婦也是端正之人,那些邪祟怎能近身?!
素辛連忙擺手:“嗬嗬,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你是不是最近接觸了些什麼東西,可,可能有些影響。”
她已經(jīng)說得很“委婉”了,桂生娘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說道:“我莊文熙行的端走得正,我怕什麼。我媳婦也隻是感染了風寒,已經(jīng)找大夫抓過藥了,謝謝你的好意。”
說完就要離開。
素辛心中就微微歎了口氣,唉,終於體會到那些道人主動給別人指出“災劫”的狀態(tài)了,這“好人”還真是不好當。
桂生娘的反應其實應該算是比較“理智”的吧,若不然直接就罵她了。
素辛朝桂生娘背影喊道:“嬸子,我真沒有惡意的。若是有什麼事就去劉員外家找我,我叫素辛,找平道長也可以……”
這個小插曲後,素辛接著上路,朝劉員外家的方向走去。
劉家莊園建在一片平壩裏,紅磚青瓦,周圍種著一圈鬱鬱蒼蒼的樹木,看上去一派生機盎然。
周圍是一片分成一壟一壟的田野,有些已經(jīng)收割了正在翻整土地,有些種植的是越冬的作物,才露出一截小苗苗。
穿著粗布短打的佃農(nóng)在田地裏勞作,看到素辛,都紛紛抬頭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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