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伊停了手,小心托起玉佩,略微擰眉。
這玉,有些眼熟……
但,也不是甚名貴之物,見過也不足為奇。
他又將玉佩塞迴念七領中,然後穿了鞋子,遠離了床榻。
本欲整理下案情思路,窗外突然傳來些許動靜。
唐玄伊狐疑,輕步來到窗畔,將窗子推開一個縫隙……
窗子對麵是一條附帶著花園的小路,路的一頭是縣衙後門,另一頭之通前堂。
此時後門大敞,冷風唿唿從外灌入。
戴鵬正焦慮地在門前踱步,陳縣尉也站在一邊,除他們二人之外,再無其他。
不多時,一頭戴八卦麵具的黑衣男子從後門跨入。男子手提一隻木盒,步履不緩不急。
他的到來讓戴鵬正一下振奮起來,大步流星走去接待。
麵具人將木盒子提起,交到戴鵬正手裏,戴鵬正小心翼翼接過,當下就打開確認裏麵的東西。
因著距離稍遠,唐玄伊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借著兩旁光火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那盒中拿出來的,是幾個小瓶,瓶子有些眼熟,像是戴鵬正喂給德生的藥……
麵具男子突然轉過頭看向唐玄伊的窗子!
唐玄伊迅速閃躲,避開了窗口的縫隙。
那麵,戴鵬正小心將木盒交給陳縣尉,見麵具男子依舊凝視著窗口處,問道:“無生,怎麼了?”
那叫無生的男子仍然望著窗子,又垂眸看向西房前守著的兩名衙役。
“府邸,可是住人了?”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艱難擠出的音。
戴鵬正看了看那邊,了然,說道:“隻是幾個旅商,過幾日便走。”但話雖這麼說,戴鵬正也警惕地四周望了一下,上前半步道:“跟我去正堂吧,餘下的在那裏說。”說著,先一步前行帶路。
無聲又看向那搖曳的窗口,半晌,才邁步離開。
一行人終於消失在了院中。
窗內唐玄伊悄然看了一眼,見人已走遠,方稍稍鬆了口氣。
“唐卿?”沈念七揉著眼睛從塌邊走來,“你怎麼還沒睡。”一定,臉色蒼白道,“不會是我睡姿太差把你打醒了吧。”
“不是。”唐玄伊半身倚靠窗子,“剛才有人來了,所以多留意了一下。”
“人?”沈念七先鬆了口氣,隨後也走到窗邊朝外看了一眼。
有人正關著縣衙的後門。
“真的……這個時辰,來得是什麼人?”她小心而緩慢地將窗子關嚴。
“送藥人。”唐玄伊迴道,“似乎是給戴德生的藥。”
“藥?”沈念七咬了咬食指,“我記得,今日戴縣令好像提到‘杜大夫’三個字,是不是就是那個人?也不知此人究竟什麼來頭……”
“有點意思。”唐玄伊指腹滑過窗棱,“該去會會的。”
沈念七眼前一亮,“唐卿,你想出見到這個杜大夫的法子了?”
唐玄伊指尖一頓,緊抿的唇,彎了一絲淺淺的弧。
沈念七一看唐玄伊的表情,似笑非笑,通常唐卿在如此淺笑之後,都會有人遭殃。
她抻了個懶腰,又拉開窗子吸了口夜間的空氣。
“總覺得,這俞縣的空氣,帶了點異香。”她瞇眼吸了吸,“很輕很輕,但……使人迷醉呢。”
……
王君平端坐在房間中央,額角流下來一滴冷汗,順著下頜,落在了席上。
此時,天色剛明,雖溽熱,但清晨的氛圍終究是沁人心脾的,外麵鳥兒鳴叫,一派大好時光。
但王君平卻沒有這個心情品味,一雙眼睛直直地等著倚坐在窗邊,正在擦拭短刀的唐玄伊,以及端坐一旁,正用著淒切眼神凝望自己的沈念七。
王君平咽了口唾液,動也不敢動一下。
他不過就是睡了一個覺,怎麼一醒來就變成這個局麵了?他努力在思索著自己過往究竟做錯過什麼,尤其是來嶺南之後……難道是昨夜打了唿嚕?
王君平冷汗是越流越多。
噌——!
白布從短刀尖端滑出!
第53章 做局
王君平像驚弓之鳥一般跟著一顫。
唐玄伊又拿起短刀抬在眼前細看,潔如鏡麵。
唐玄伊緩緩側過眸看向王君平。
王君平抽著嘴角,隻能直直迴望著唐玄伊的那雙利刃般的眸。
“王少卿。”唐玄伊喚道。
王君平身子一抖,“在……卑職在!”
“大理平時待你如何?”唐玄伊露出了一抹關切而溫柔的笑。
唐大理笑了……
王君平雞皮疙瘩一下就爬滿全身,雙膝不自覺向後挪動半步。
就在唐玄伊剛拿著刀轉過身來,王君平突然就將頭磕在地上,大喊道:“雖然不知卑職究竟犯了何等大罪要唐大理親自處決卑職,但當卑職入大理寺的那天,就發誓隻對唐大理效忠,身先士卒,絕無二話!若是大理想要卑職今日死,卑職絕不活到明日!但、但……”
唐玄伊停下步子,耐心地問:“但什麼?”
“但、但……但還有沒有餘地……”王君平勉強地扯了一絲笑,這笑卻苦得不得了。
唐玄伊深眸裏無聲地再露疼惜,輕拍了下王君平的肩。
“王少卿,忍一忍,一下就過去了。”唐玄伊頓頓,“實際上,我要逼出一個人,所以需要王少卿受一點小傷。”
王君平眼前突然亮了,原來不是要殺他啊!
王君平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坐得筆直,雙目炯炯有神,“別說小傷了,命都可以給大理!”他一下把手臂伸出,“隨大理處置!”
沈念七偏頭一笑,“方才王少卿不還嚷著要迴旋的餘地嗎?”
王君平不好意思地一笑,“那個呀,那隻是走流程、走流程……”
“這樣哦……”念七喃喃自語,“那我就放心了。”
“什麼放心?”話音未落,胳膊上突然就挨了一下。
“啊!!”王君平哀嚎一聲,方才的英雄氣概一下垮了一半兒。
一迴頭,那一道一指長的小傷已經滲出了一點點血紅。
王君平哀怨地說:“大理,您倒是說一聲啊……”
唐玄伊很認真地抬頭,“我剛才,不一直很認真地說?”
確實是因為自己在和沈博士拉扯所以走神了。王君平有苦說不出。
“總之,王少卿什麼都不用想,隻管負責疼就好。”這時,沈念七拿著一個小瓷瓶過來,將一些粉灑在王君平傷口上,然後將一個瓷瓶翻出,倒了一顆藥,親自喂給王君平,“來來,胳膊伸好。”說著,又將一根帶子用力係在王君平的手臂上,一拍王君平肩膀,“萬無一失,放心吧。”
“什麼萬無一失?”王君平擰著眉看自己身上這身兒裝配,“這是做什麼啊?止血嗎?”
“當然是防止蛇毒擴散了!”沈念七迴道。
王君平晴天霹靂,一低頭,看到傷口已經變了色。
“蛇、蛇毒……沈博士,你——”王君平目瞪口呆,“這、這不是普通的刀傷嗎!?”
“普通刀傷豈用得著找大夫,隨便找個阿婆都能給你搞定。”念七燦爛地笑笑,“還是蛇毒好,蛇毒應景。你放心,藥博士給備的解蛇毒的藥我已經給你吃下了,提煉的蛇毒也隻用了很少一點。放心,放心。”
“很少一點……”王君平不知道時,尚且沒事,當他知道自己中了蛇毒後,突然感覺整個人渾身都不對勁了,“沈博士,我頭好暈,我、我可能要死了……我……”話沒說完,白眼一翻,就這麼躺地上昏過去了。
沈念七一愣,迴頭看向唐玄伊,“唐卿,怎麼辦?少卿暈了。”把了下脈,“應該是被自己嚇暈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令唐玄伊也定了片刻。半晌,說道:“暈了,興許更好。”
念七也同意,點點頭,為王君平又看護了一會兒。
沒片刻,一切準備就緒。
唐玄伊與沈念七交換了下視線,隨後迴身喊道:“來人啊,來人!!!”
沈念七也跟著大喊:“快,快來人!!”順手沾了點水,灑在王君平臉上。
“砰”的一聲,大門被推開。
“出什麼事兒了?!”陳縣尉持刀而入,身後也跟著好幾個衙役。
“呂君受傷了!”沈念七大喊,“看不到嗎!”她露出了萬分焦慮的表情。
陳縣尉一看,無論發生什麼,地上王君平麵色發黑,手臂帶血,一派將死之狀……他低咒一聲,交待讓衙役盯著,自己一轉臉兒離開了西房,再迴來的時候,身邊已多了戴鵬正。
戴鵬正見狀一怔,甩著寬大的袖子急忙朝前走了幾步,道:“究竟怎麼迴事怎麼突然傷了?!”
唐玄伊長揖,“戴縣令,呂君方才想要收拾東西,未料被割過毒蛇的短刀劃傷,現在流血不止已有生命之憂,賤內隻會皮毛,無法應付,還請戴縣令幫忙引薦大夫……”唐玄伊愁眉,眼眶發紅,“呂君雖是仆役,卻一直在我身邊宛若家人,還請戴縣令幫忙!”唐玄伊刻意在後麵幾句注入了情緒。
“這——”戴鵬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沈念七適時加了一句撕心裂肺地哭喊:“哎呦我的呂君呦,你年紀輕輕,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沒有了你,何人再能像你這樣伺候我們夫婦!不,不……別人我們不要,隻要如親人一般的你呦!”
戴鵬正被這慘嚎弄的心慌,看了看王君平胳膊上的血,又看看他臉色,思量幾許,轉身與陳縣尉走到一旁,眼神瞥了下王君平。
陳縣尉小聲說道:“戴公,您看……?”
戴鵬正皺眉,有些猶豫,揚起手拒絕,道:“看他這樣子,很有可能真如唐君所言染上了蛇毒。”
“不過就是一個仆役,犯得著嗎?死了不也就是死了。”陳縣尉哼笑,“還是商人的仆役。”
戴鵬正擺手,“商賈地位雖低,但唐君終究是從長安來的,長安商人大多與朝廷有所往來,若真有人命在此不依不饒,怎麼都是個麻煩了。不若……”
“戴公您打算讓他們見杜大夫嗎?”陳縣尉訝異。
“事出有因。雖然杜大夫平日忙碌,但醫者仁心,縣裏真的能醫人的,如今隻有他了。”
溫馨提示:按 迴車[Enter]鍵 返迴書目,按 ←鍵 返迴上一頁, 按 →鍵 進入下一頁,加入書簽方便您下次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