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七覺得眼前這人著實狡詐,但也懶得與之纏鬥,索性依他,說道:“人隨著年紀增長,骨縫會愈合,骨頭數(shù)會越來越少。根據(jù)不同的長度,可以大致推斷骨頭的年齡,而性別,則是根據(jù)一些具有特征的骨頭來判斷的。最後是身份,要綜合以上所有的情形,比如……”
“比如?”對方追問。
“比如我父親是誰?”沈念七直接打斷對方的話。
超過一個問題了。
對方恍然,笑笑,道:“你父親……這可是件大事,沈博士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對於“過去”這件事,沈念七是有些排斥的,但既然走到這裏了,也不至於怕些什麼。
她下意識將笛子轉(zhuǎn)到身前,對方看出了念七的警惕,張開雙手示意沒拿任何兵器。
沈念七才走到那人麵前,道了一個字:“說。”
那人“哼哼”笑著,傾過頭湊到沈念七耳畔,“你父親……”
就在要開口的一瞬間,突然有一股烈風襲來,那人立刻撇過頭,恰好避開一波攻勢。
攻速太快,以至於沈念七沒反應過來,然而這波攻勢卻完美從沈念七的耳畔流過,隻掀起了她鬢角的發(fā)絲,卻未傷及她分毫。
再下一瞬,那熟悉的紫袍便從後而出,轉(zhuǎn)瞬抽出佩刀攻向?qū)Ψ健Ψ娇觳结嵬耍晦D(zhuǎn)身順勢抽出短刀重重擋下了再度的攻勢。
“唐大理……”蒙麵人怪笑出聲。
唐玄伊麵對這雙眼,還有方才迴手的那個防禦動作。
“是你……?”唐玄伊訝異,可下一刻卻又更多的理由進行攻擊,“沒想到,你竟然敢到長安來送死。”
“送死這詞太大,我本也不過是個給錢辦事的江湖人罷了。”
對方彎了眼睛笑笑,兩人在黑夜中對戰(zhàn),直到數(shù)個迴合之後,才在一波勢均力敵的攻勢下雙雙彈開。
唐玄伊後退半步站在沈念七的身邊,而那人則退向另一側(cè)。
“大理身手果然了得,幾次交手,皆分不出高下。”對方怪笑兩聲。
“這是在誇你自己嗎?”唐玄伊說道,聲音冷得快要凍結(jié),“無生,隨我迴大理寺。”
“無生?!”就在這緊繃的一刻,旁邊忽而閃出了沈念七的聲音,她失笑,跨了兩步上前,一臉愕然地望著笑得燦爛的男子,“你是無生?你是……你是嶺南那個……就是那個,在我麵前把杜一溪節(jié)奏的那個麵具人?”
對方笑著擺擺手,一副“好久不見,我的朋友”的樣子。
沈念七整張臉都青了下來,再一看他脖頸上掛著的那塊骨頭,也就全對上了。
“我果然……果然是被你坑了。”沈念七單手扶額,覺得自己愚蠢的可以,方才要不是唐卿忽然趕到,他可能都被她抓住做了人質(zhì)了,沈念七揚起食指,狠狠指了下對方,似乎在說“你夠狠”三個字。
無生無辜地攤開手,隨後將視線轉(zhuǎn)向她身側(cè)的唐玄伊:“唐大理,我無心傷害沈博士,確實隻是想要問幾個問題才來,若是要傷害她,今日早些時候,我便將她劫走了。”
“早些時候?”唐玄伊看向一旁的沈念七。
沈念七從腳底到頭頂忽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悄悄打了個寒顫,她有些心虛地看向唐玄伊:“這,唐卿……聽我解釋,不是我不告訴你,是因為……”
“是因為這是我們二人的秘密,所以不能告訴唐大理。”無生適時候插了一句,笑得更開心了。
唐玄伊的臉更冷了。
沈念七晴天霹靂,目瞪口呆地望著一本正經(jīng)在“摧毀她”的無生,然後迅速擋在唐玄伊身前,拚命擺手說道:“不不不,唐卿,你別聽他胡說,沒什麼秘密,我對唐卿怎麼會有秘密,我……”
這時,無生又追加了一句:“其實我來長安也是沒辦法的事,之前沈博士差點下手斬了我的金主,如今我成了無業(yè)遊民,自是要沈博士負起責任將我養(yǎng)起,對於未來的主子,我當然會護她周全。況且,念七還欠我一些交換的答案呢。”他再笑了笑。
“什麼鬼!”沈念七迴頭就開罵,“什麼亂七八糟的,什麼養(yǎng)起來,誰斬你金主了!誰讓你叫我念七了!”罵完馬上迴頭,一臉哀求地對著唐玄伊道,“唐卿,他純屬胡說八道,千萬別當真,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沒要養(yǎng)他,話說我?guī)致镳B(yǎng)一個男人……”沈念七雙手插入長發(fā)裏,覺得自己快瘋了。尤其在聽到身後無生愜意的笑聲後,迴頭就是一記毒辣的眼神。
誰知道無生就像是天生喜歡被欺淩那般,笑得更歡了。
“唐卿,你聽我說,真的……”
沒等沈念七說完,唐玄伊輕輕將別她攥住的手臂收了迴來,從念七身邊走過,直麵無生。
“你殺了杜一溪?”
“沒有。”無生迴答。
“隨我迴大理寺。”唐玄伊言簡意賅地說,已經(jīng)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豈可。”無生怪笑一聲,再度拔出短刀,隨著唐玄伊朝前攻去的一霎,即刻揮刀一擋。
然而就在這時,無生在唐玄伊耳邊說道:“唐大理不想知道陸雲(yún)平的下落嗎?”
“什麼?”唐玄伊眸子忽的一閃,導致動作遲緩了一些,“你知道些什麼?”
“放我一馬,我會告訴你陸雲(yún)平下落的。”無生見狀迅速掀刀,頂開了唐玄伊的攻勢,“念七,下次我們繼續(xù)。”說完,無生以最快速度沉入黑夜。
唐玄伊又朝前追了幾步,卻沒能跟上無生的速度。
半晌,他迴頭看向沈念七。
沈念七一臉尷尬,已經(jīng)不知道要擺手,還是點頭的好,半天,擠出一句:“唐卿,這麼晚出來……”
第164章 妒火
這時幾名衛(wèi)士匆匆趕來,說道:“大理,那邊說有人見到沈博士了,沈——”幾人見到沈念七,均迅速閉嘴。
沈念七這便明白了,應該是自己深夜出門,唐卿擔心自己所以出來尋。
“唐——”沈念七上前半步。
“迴去吧。”唐玄伊說了這三個字,轉(zhuǎn)身走開。
空嘮嘮的風懸在手心,沈念七看著先走的唐玄伊,心裏沉得如墜下大石。
她憤憤迴頭瞅了眼無生跑掉的方向,咋舌,小步去追唐玄伊了。
待他們都離開,無生才從暗處緩緩走出,借著月色,他凝望一行人離開的方向,修長又滿是傷痕的手,輕拽下了捂在臉上的厚布。
一向帶著笑意的雙眼,此刻平靜如湖麵。在月光的襯托下,撩動著一抹淡淡的懷念。
隨即,消失在夜裏。
……
返迴大理寺,沈念七一直追著唐玄伊不放,不停的在解釋今日為何會瞞著他出去。
直到站在議事堂門口,唐玄伊才停下步子,正視沈念七那蒼白焦急的小臉兒。
“唐卿。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騙你,隻是那個人說,說我父親……”
“所以,你寧可相信其他人將自己置於險地,也不願與我商議?”唐玄伊問道。
“我……”沈念七語塞,“我也是怕打擾唐卿斷案的思路,想要自己解決這件事。”
唐玄伊唇角微扯,卻了無笑意:“對沈博士來說,我究竟是什麼呢?”他一向冷峻平靜的臉上,今日多了一抹難掩的情緒,似乎有什麼話想要狠狠說出口,卻在半晌後,抿住了薄唇,“早些休息吧,沈博士。”
他說完,邁開步子進入議事堂,徑自關(guān)了門。
沈念七還想要上前說什麼,卻被在這裏不得已圍觀了一會兒的文立輕輕攔住,微微搖頭:“大理冷靜後,自會去找沈博士的。現(xiàn)在大理可能想一個人待會一會兒。”
沈念七其實心裏也是知道的,唐卿並不是一個為了這種事就會氣炸天的人,但她確實覺得今日的唐卿不大一樣,是真的生了氣。
是因為自己騙了他而生氣嗎?還是因為無生的挑釁?
沈念七咬住唇,失落地長長歎聲氣:“我先去看骨頭了。”
她又瞅了眼議事堂的門,隨後耷拉著腦袋走了。
唐玄伊靠在門上,閉了眼睛,靜靜聽著沈念七離開的步子。
眉心微蹙,卻不是因為沈念七,而是因為他自己。
方才他想要對沈念七說些什麼?他想要發(fā)脾氣嗎?
不,這不像他了。
因為他知道的,沈念七並沒有任何義務將自己去向何處告訴他,就算是欺瞞了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誰都有秘密,為何沈博士不能有?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反應會這麼大,會這麼惱怒。尤其是看到別的男人湊到沈念七耳畔時候那種親昵的樣子,還有那句平日隻有他會喚的“念七”從別的男人口中冒出來。
而且,在沈念七追著他解釋的時候,實際上他是受用的,他想要她解釋的更多,就像是想要她表現(xiàn)得更加在乎他一樣。
“何其幼稚?”唐玄伊彎下身,單手撐著自己的眼睛。
沈念七,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何生氣嗎?
唐玄伊長吐一口氣,稍稍恢複了冷靜,他拖著有些無力的身子返迴案前,看著一大片的證據(jù),如何也無法投入到案情的分析中。
他單手撐著頭,索性閉眸沉靜片刻。
然而這時,無生的話卻侵入了他的腦海:我知道陸雲(yún)平的下落。
他閉上眼,似乎想起了過去陸雲(yún)平還是大理寺少卿時,帶著自己偷偷坐在大理寺的房簷上偷喝酒時的樣子。
他很羨慕陸雲(yún)平,瀟灑不羈,雖然嘴上有時很壞,但卻是個剛正不阿的人。
“玄伊,以後一定要當上大理寺卿,我們一起,撐起這大唐的天,讓蒙冤者訴諸有門,讓作惡者無處可逃。”
他緩緩抬開眼,看向議事堂黑漆漆的房。
“雲(yún)平……杜一溪……無生……”他喃喃念著這些彼此關(guān)聯(lián),但又不直接影響的名字。起身走到線索板的前麵,指尖拂過每一個掛著的人名牌。思索片刻,點上燭火,在兩塊木牌上分別寫上了“無生”與“陸雲(yún)平”的名字,然後將其掛在“杜一溪”的一側(cè)。
他向後退了半步,以宏觀的視角重新將所有的線索收入眼底。忽然發(fā)現(xiàn),這幾宗案件似乎有一個共通點——攻擊性。
兇犯大多是本朝的受害者,無論是道林道宣、杜一溪、還是曾又晴。那麼無生呢?寧可冒著被抓捕的風險,也要來到長安的理由是什麼?
沈念七?
興許會有,但僅幾麵之緣,很難因為沈念七本人而冒此風險。那麼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為了沈念七的技藝。無生要驗誰的骨?目的是什麼?方才他很肯定地說,杜一溪不是他殺的,那麼杜一溪在哪兒,死了嗎?又是誰殺的?
最後就是陸雲(yún)平,如果雲(yún)平?jīng)]有死,那麼他為何不迴來,是因為擔心翻不了身,所以選擇遠離塵囂?不,這不像陸雲(yún)平的性子,而且,無生為何會知道陸雲(yún)平的下落?是陸雲(yún)平自己告知的,還是無生一直監(jiān)視著陸雲(yún)平?
還有,子清。為何曾又晴的房裏會出現(xiàn)瘋?cè)说膶乒恰P液没钊藭r無法辨認,死後便可讓沈博士修複他的生前容貌。
他有預感,這個馬上就要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人,將會將自己拽下更加困惑的邊緣。
迷霧,一團屢不清的迷霧。
唐玄伊用虎口輕輕按壓下微痛的額,還不夠,他掌握的線索還不夠。
“無生,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到底是誰?與雲(yún)平有什麼關(guān)係?又究竟知道些什麼?”唐玄伊抬起冷眸,對上了仍在輕輕搖晃的“無生”的名字。
……
同一時間,深夜的小巷裏。
兩名剛從酒坊裏出來,相互搭著肩膀醉醺醺往家走的男人,一麵對天喊著不公,一麵嘲諷著自家的糟糠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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