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托田公跑一趟,將左公帶來的消息,帶去玄風觀,代倪某一問,上次道長提到的事,可是已經準備周全了。”
田響了然,抿嘴點點頭:“田某立刻就去玄風觀。”
倪敬輕笑,又吃了一口茶。
……
很快,左朗返迴了禦史臺,立刻招來了禦史中丞,也是他最信任的下屬石溫正。
在聽過左朗的命令後,石溫正不由愣住了。
“左大夫……真的要做到這個地步嗎?這麼大張旗鼓的進行,陛下不會不知道,陛下平日最厭恨的就是部門之間內鬥,之前集中盯梢的事陛下已經聞風,隻是沒說而已,若是變本加厲,恐怕就算是查出大理寺什麼事,禦史臺也要跟著受創……這樣風險太大了!”
“我也是沒辦法,在這個漩渦裏,有的是身不由己的事兒。不用多說了,按我說的去做就行。”左朗揮揮手,有些不耐煩。
“可……某還是覺得這樣不值得,大夫究竟是因為什麼事情才被牽製如此?不若讓某與大夫一起謀劃謀劃,興許可以找出另一條出路。”
“有些事開始時就是錯的,但一旦開始了,就必須用萬條錯誤去彌補最開始的錯誤。既然迴不去了,就隻能一走到底。”左朗迴身看向一臉溫潤的石溫正,“你性子善,所以有些事,你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好處。若是禦史臺真的因為這件事被陛下懲治,也都與你們無關。隻道是我一人的決定便好。”
“可……左大夫!”石溫正仍舊不死心想要勸說。
左朗力喝:“夠了,什麼話都不用說了,讓你去辦就去辦,快去!”
石溫正被這一聲震得渾身一顫,卻也知道再勸無用,隻得點點頭,退下去了。
左朗坐在榻上,緊抿著嘴,單手搭在案幾上靜置的官印上,指尖一點點用力。
有那麼一瞬,左朗緊抓官印想要狠狠砸在地上,又有那麼一瞬,他將其握在手裏緊緊捏住,用力地將它掌控於手。
“隻能對不起了,唐大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第230章 敲山
同一日,大理寺往生閣也沉浸在一種特別沉悶的氣氛裏。
潘久知道,唐大理一走,最寂寞的無疑是沈博士,所以也不多說,隻是默默的幹完手頭的事,默默地離開,將這暫時的孤獨還給了這個相思的女人。
然而,潘久所不知道的是,沈念七除了思念,還有一樣心結未能解開。
她從懷中掏出了玉佩與將軍令,一同放在手上摩挲。
其實唐卿走的那日,她本是想將將軍令拿給唐卿看看,但是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去見賀子山了,怕亂了他的心,也就沒能拿出手。
剛好今日去問問秦少卿,看看大理寺的卷宗裏有沒有記錄這樣東西。
想到這裏,沈念七馬上將其轉化為了行動,一溜煙兒來到了秦衛羽的公房。
“將軍令?”秦衛羽拿著令牌反複查看,“現在已經不用這種令牌了,這應該是很老的東西。”
“確實應該很老……”沈念七不知如何說明,所以直奔主題,“能查到它是屬於哪位將軍嗎?”
“我試試看。”秦衛羽說罷,前往卷宗庫查找,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才返迴。
“沈博士。”秦衛羽說道,“庫裏似乎有對這個令牌的記錄,但……”
“但什麼?!”沈念七緊張追問。
“但當年這種令牌也很多,姓沈的將軍大大小小也不少,所以需要一些時間,但是一來消息,馬上就通知沈博士。”
“這樣啊……”沈念七接過令牌,有些失望,而後點點頭,“那我等秦少卿消息。”
說罷,晃悠悠地離開房間,她摸著銅製令牌,輕輕歎聲氣。
不知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有幾分期待,也有幾分忐忑,但不知為何,還隱了幾分不祥的預感。
……
次日一早,天剛翻了魚肚白,大理寺就迎來了一波意料之中的客人。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秦衛羽正在房間裏閉著眼沉思。
大理果然說的沒錯,禦史臺的人果然來了,而且急到一天都不等。
他攥拳又待了一會兒,隨即扯上外袍,朝大理寺正門口而去。
彼時外麵已經占了不少禦史臺的人,站在最前麵的,無疑是大理寺的老朋友,禦史中丞——石溫正。他依舊悶著頭不溫不火地站在那裏,看不出敵意,也沒甚善意,仍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就在禦史臺想要強行闖入的時候,秦衛羽及時帶人來此將禦史臺的人攔住。秦衛羽自後走到最前,帶著一貫的淺笑,說道:“這麼一大早,禦史臺浩浩蕩蕩的來人,可是三司約定了茶會?”
石溫正垂眸笑了下:“可惜,現在尚不是茶會的日子。今日,是來查點兒東西,還請秦少卿莫要幹擾禦史臺的公務。”
“大理寺自然不會幹擾禦史臺的公務,但禦史臺這麼多人來,豈不是在幹大理寺的公務,我們三司各司其職,大理寺不擾禦史臺,也請禦史臺不要得寸進尺。”最後四字,秦衛羽念得稍微用力,似乎是一種警告。
“禦史臺僅僅是接到舉報,故而進行例行調查,還請秦少卿不要為難。”
“舉報?”秦衛羽笑了,“是舉報哪一個人?總不會舉報整個大理寺吧。”
“舉報大理寺的賬目,舉報大理寺的行為規範,舉報大理寺,是否公正廉明。”
“這可都是大問題,賬目很簡單。”秦衛羽揚手交待,“將大理寺所有的銀兩記錄都拿出來,包括公廚流水。”
衛士迴身去拿,沒一會兒,幾摞賬本已在眼前。
“事關清白,還請石中丞當著秦某的麵翻查這些賬目。”秦衛羽說道。
石溫正眉心微皺,揚手差其他人上前去查。
在下麵的人對賬簿的時候,秦衛羽對石溫正說道:“賬簿有了,那麼石中丞還要查些什麼?”
“人。”石溫正說道,拿出一個冊子,一甩,在秦衛羽麵前攤開,“這些是舉報可能牽扯到與涉案者暗通曲款的人的名字,有些事情,務必要了解一下。”
秦衛羽接過冊子看了眼上麵的名單,眸子微瞇。
“帶這幾個人出來。”他將名單交給下麵的人,沒一會兒,身著大理寺衣著的幾名衛士就站了出來。
接著,秦衛羽說道:“人已經在這裏了,問詢調查自是可以,但禦史臺並沒有真憑實據,所以為避免一些不好的事發生,還請務必在大理寺問詢,再或者,讓大理寺的人跟隨返迴禦史臺,聆訊。”
“聽這意思,秦少卿是覺得,禦史臺在針對大理寺,會想出什麼招數給大理寺的人治罪?”石溫正晃了下腳,眼底終於撩過一抹敵意。
“秦某不願這麼想,但此刻,不由得不這麼想。”秦衛羽微仰頭,也毫不退縮,“因為禦史臺手上並沒真憑實據,誰知道那封舉報信,是真,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石溫正臉頰微顫。
秦衛羽便接著說道:“如果不想秦某立刻上書陛下,報禦史臺故意針對大理寺,還請石中丞,適可而止。”
“何來針對?禦史臺一向隻是秉公辦理!”石溫正聲音微揚。
“秉公辦理?”秦衛羽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冊子,也同樣在石溫正的眼前攤開,“這是前幾日陸續開始跟蹤大理寺人的監察禦史名單,人員數量已經遠遠超過禦史本有的人數。禦史臺出動所有禦史,隻盯著大理寺,甚至不惜借調外圍之人。禦史們大概忘記了,大理寺,是幹什麼的。”
秦衛羽一鬆手,冊子掉在地上,正好落在了石溫正的腳邊。
“請在大理寺的眼前,秉公辦理。如若想潑髒水,大理寺絕不姑息。”秦衛羽一字一定,上前半步,威懾頓起。
“這話可真是難聽。秦少卿是想和禦史臺撕破臉嗎?”
“這臉是禦史臺先撕的,若有必要,大理寺會撕得更加徹底,不信,試試?”
石溫正視線落在地上的冊子上,又看向眼前絲毫不退讓的秦衛羽,心中暗歎了口氣。
早在之前大夫讓他派所有人手盯死大理寺的時候,他就會覺得這件事會演變到這種地步。雖然他不知道為甚左大夫突然針對大理寺,但是通過後麵產生的結果可以推斷,左大夫是想通過故意讓其他人知道禦史臺的針對,敲山震虎。可是敲山震虎便已經是底線,如今還要從大理寺找出證據來抓大理寺的把柄,虎都已經震了,又豈會沒有防備。在調查案件這件事上,大理寺必是比禦史臺要擅長的多。
左大夫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將禦史臺往死路上推,如果大理寺真的決心要和禦史臺撕破臉,那一定會兩敗俱傷。
不,左大夫既然讓他來查,說明左大夫不認為會兩敗俱傷。
左大夫這麼做,就是在賭大理寺裏麵不幹淨,在賭唐玄伊身邊的人有不幹淨的。隻要找到蛛絲馬跡,立刻就能重創大理寺,讓唐大理在陛下麵前失信。
但這是賭,證明沒有把握,否則也不會讓他做假的舉報書。
但是,如果大理寺對禦史臺下手……這麼多年,禦史臺與不少地方走得過於親近,如果被大理寺反咬一口,說不定會十分被動。
禦史臺,是經不起大理寺調查的。
這步棋根本就是在拿命賭。
第231章 交鋒
石溫正又抬頭看向秦衛羽,他隻知道他是唐玄伊身邊的紅人,對調查案子頗有一套,但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在這裏阻擋禦史臺的調查。這個人平日裏看起來不爭不搶,但是這個時候竟讓人感覺到像是一匹野狼,死死咬著禦史臺的弱點。
思忖半晌,石溫正說道:“隻要在大理寺的眼皮下調查就可以了吧。那好,石某就用大理寺的審訊室調查,但是如果舉報屬實,莫怪禦史臺秉公辦理。”
石溫正的幹脆出乎秦衛羽的預料,但即是同意,無疑對大理寺有利,便堅定迴答:“隻要禦史臺肯秉公辦理,大理寺,絕不插手。”
……
長達兩日的調查開始了,期間無人休息。
按照之前的舉報名單,大理寺內部的不少人陸續被叫到審訊室,由禦史中丞親自問詢。與此同時,與大理寺相關的家眷也在同時接受調查。長安城這場風,刮得風風火火。幾乎所有的地方都開始與大理寺及禦史臺保持了一段距離。大家人人自危,生怕被卷入這場你生我死的內鬥中。
今日是調查的最後一日,禦史中丞石溫正與大理寺少卿秦衛羽坐在議事堂的中央,兩人一同吃茶,卻不曾說過一句話。
其實,兩個人心中都懸著重石,也都故作輕鬆,他們邊吃著茶,邊看著屋外夕陽。
前麵已經調查了大量的東西,然而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結果,大約再有一個時辰,所有的賬目就會核對完畢,所有的人都會審訊完畢,也會送來最後一批結果。
最後一個時辰,秦衛羽不敢掉以輕心,石溫正仍是一副看不透的樣子。但秦衛羽知道,石溫正不必自己輕鬆多少,若是最後這個時辰再調查不出什麼……向大理寺致歉是小,迴去沒辦法和左大夫交待是真。
而自己,也並非可以做到毫無擔心。大理寺雖然一向紀律嚴明,但也不保證沒有渾水摸魚者。隻要被查出有人涉及了這方麵的罪責,那麼禦史臺可以立刻將罪名放大,事情就會立刻嚴重化。
最後一個時辰,不知是否可以平安度過。
房內依舊死寂,沙漏的時間快要漏光。
秦衛羽看向沙漏,恰好石溫正也在看沙漏,兩人似乎都在心裏預計著核對完剩下的線索所用的時間。
議事堂,靜得落發可辨。
在一片寂靜之時,腳步聲倏然而至,秦衛羽與石溫正皆不動聲色看向門口。
會是誰?是大理寺的人,還是禦史臺的人?
門外光線漸漸被人影遮住。
石溫正的眸子微亮,秦衛羽則是又沉下一分。
無疑,是禦史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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