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玨說著拿起劍從馬師爺身邊走過,胳膊卻被馬師爺一把抓住。
“怎麼,你還敢攔我?”刁玨怒瞪雙眸。
“刁縣令若是將這柄劍交給大理寺,麻煩的可不止我一人。”馬師爺好像忽然變了一張臉,淡漠的望向刁玨,“不如,來談一樁交易?”
“什麼交易?”刁玨瞇眼問道。
馬師爺鬆開手,半推半請地將刁玨又迎迴來幾步:“刁縣令,既然你我話都說道這個份兒上了,我便與你說實話。不錯,許府的劍確實是假的。”
聞言,刁玨心口忽然落下了一塊大石,痛快地說:“我就知道是這樣!你現在還不快——”
“但,這柄是真的。”馬師爺打斷刁玨。
刁玨的聲音一下就止住了,他錯愕地望著馬師爺,然後又看向案幾上的這柄劍。
“這怎麼可能,真的應該在大理寺,而且隻有大理寺那一把!”
“嗬……”馬師爺笑了,帶著一絲譏諷,“刁縣令真的是這麼認為嗎?”他走過去,右手輕輕的放在劍上,四指撫過,“這柄劍是我從許家調包出來的劍,當我在許家第一次見到這柄劍的時候,我便可以確定,二十五年前的那場刺殺案裏麵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柄劍,千真萬確屬於許劭,大理寺的,才是沈衝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刁玨的眉心蹙緊。
“我的意思很明白,雖然我也不知道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若是這柄劍確實屬於許劭,那究竟是誰殺了那六個人,是沈衝還是許劭,可就耐人尋味了。”
“我父親目擊了當時的情況,就是沈衝所做!”
“劍的事都可以造假,人的嘴就不會嗎?”馬師爺笑了,指尖在劍上點了點,“大理寺的人,今日在追查一個叫胡祁的木匠,這件事,刁縣令應該知道吧。”
“胡祁?”刁玨攏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老胡究竟與這件案子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馬師爺直言,“但是可以確定,既然大理寺使勁揪著那個老胡不放,證明老胡必然與過去那件案子有關,若是老胡在,大理寺很有可能會聽到另一番新的證詞。到時候,他可能會出麵推翻刁老丈的證詞,若是證明的刁老丈作偽證,那麼可是重罪一等,雖然老丈以這個模樣不至於受刑,但是最起碼,刁縣令的官袍可就不保了。寒窗苦讀數十年,就這麼白白丟了烏紗,刁縣令也舍不得吧。”他得意地走了幾步,“但若是刁縣令肯與我合作,替我將這件事保密,我便可以替刁縣令暗中解決掉這個老胡,無論他是誰,我一定不會讓他翻了沈衝的案子,如何?”
刁玨抬眸看向馬師爺,沉默了許久。
馬師爺覺得這事兒可成,便要再說,熟料卻聽刁玨冷哼了一聲:“你覺得,我會與你一起做這等齷齪之事嗎?”
馬師爺蹙眉:“這件事很有可能影響到刁縣令的仕途,若是刁縣令不除掉老胡,必有後患!”
“行了!”刁玨狠狠甩袖,“我不怕什麼新的證人,有新證人更好,如此便可驗證我父的證詞,堵上如你這等人的悠悠之口!”
“刁玨你太天真了!你父親——”
刁玨忽然雙手抓起桌上那柄雙雁劍,一個用力頂在馬師爺的脖子上,並重重推了三大步,甚至踢翻了地上的案幾。
“咚”的一聲,馬師爺被那柄劍抵在牆上,一動不敢動。
“我再說一遍,我父親不可能撒謊!”
麵對紅了眼的刁玨,馬師爺連連點頭:“不會……不會……”
刁玨咬牙切齒:“記住,我父親沒有任何理由去做偽證。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負手俯視馬師爺,冷哼一聲,扔下重劍甩袖推門而出。
馬師爺驚魂未定,急促唿吸,“咕咚”一聲坐到地上。
“瘋子……瘋子……”馬師爺想到刁玨真的可能向大理寺舉報他,立馬變得坐立難安,“不行,穰縣不能待了!”馬師爺找了塊包袱布鋪在地上,劃拉劃拉地上的衣服皆扔進包袱裏,一係,拔起腿就往外走。
然而剛一拉開門,馬師爺卻突然傻了一下。
“你怎麼……”
他先是驚喜笑開,但接下來卻感覺到了不對,一張臉漸漸變得慘白。
今日的月,森涼而平靜。
……
另一麵,長安城,左府。
接到晁非從穰縣來的信鴿時,正是午後時分。
左朗先將字條從信鴿腳邊抽下來,雙指展開,表情微變。
“真的讓他們找到了線索……”他心中有點發沉,思忖片刻,返迴書房,也寫了些什麼,然後塞迴信鴿腳邊,將它送了迴去。
便在左朗迴信的同時,早先接到唐玄伊指令的湯爺也已經來到了清心道觀的外麵。
今日長安城沒有風,天氣尚好,可也已經開始透了寒氣。
湯爺先在清心道觀外麵徘徊了一圈兒。
此處與玄風觀不同,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一眼望去廖無人煙,隻有偶爾幾個貧家子弟會來上香。
忽見到幾個掃地的小道士正在嘟囔什麼,湯爺故意走近些。
“現在香客都被玄風觀給搶去了,那個子清有甚了不起,當年還不是和咱們師兄平起平坐?聽說大師兄那般照顧那個子清,現在好了,人家自己封了道長,反倒是把咱們這裏的香客拉走,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哎呀,這有什麼辦法,人家可是陛下麵前的紅人,去玄風觀的都是什麼人,那都是這長安的達官貴人,咱們這小道觀,和人家比得了嗎?”
幾個人都露出了不滿的神情,又忍不住多說幾句。
湯爺對他們說的話莫名有些在意,見其中一人走開了,便小步子跑到一名小道士身邊:“小師父,我是路過這裏的人,也想進觀修道,不知可有門路?”
“這……”小道士感到頗為為難,但興許是許久沒人來道觀詢問這些事了,多少還有些興奮,遂接,“您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知會下大師兄。”
又過一會兒,小道士迴來了,興衝衝說道:“大師兄讓您進去呢。”
湯爺立刻跟著小道士進去,沒一會兒,就見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子在那裏迎接。
“貧道子平。”道士微笑,“聽說您想要入我道觀清修?”
湯爺點頭,同時打量了下這個叫子平的道士,以他看人的能力,隻一眼,便識別出此人是真修道行還是來混個度牒,心下已經有了可以撂倒他的方法。
湯爺抿抿唇,臉上露出了特別真誠的笑。
一個時辰之後,這個叫子平的道士被撂倒了。
道觀的一間房裏,子平已經被湯爺灌得半醉不醉,漲紅了一張臉,晃晃悠悠。
“所以,當初你是因為逃避賦稅和勞役才當的道士?”
“可不……長安城營生困難,陛下恩德,重振道家,有度牒在手,自然可以規避那些勞作,但並不代表我不誠心,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是不?”子平打了個酒嗝,已經有些醉熏。
湯爺趁機問道:“說起來,子清當年還是你的同門,如今玄風觀風雲長安,為何不讓他提攜提醒清心道觀?”
“提攜?提攜個屁,不報複過來就已經不錯了!”
“為什麼要報複?”湯爺繼續給子平斟上酒。
說起子清,子平的臉上布出陰陰陽陽的笑:“當然是因為我知道他的秘密。”
第263章 趙榮
湯爺眸子微動,傾身問道:“什麼秘密?”
子平帶著一身酒氣湊近,先左右看看,而後對湯爺說道:“子清剛入道觀的時候,經常偷偷摸摸出去見人,我曾跟蹤過他,見到他總和一個旅店老板接觸。我啊……聽到他們談錢的事兒,哼……一天天假裝自己是得道高人,其實也隻是借著道士身份謀財,有甚了不起!”
旅店,謀財……?
湯爺聽到了一些異樣,遂追問道:“那你可知,子清接觸的是哪家旅店的老板?”
子平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可聽說多月之前傳的沸沸揚揚的道士殺人案嗎?就是死了的那個老板,趙榮!”
湯爺猛地抬眸。
趙榮?!
湯爺還想再追問什麼,但是子平已經撐不下去,咕咚一聲躺倒案幾。
“灌得有點太多了……”湯爺歎氣,但是心情卻十分沉重。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很不正常。
但這些都不是他的工作,接下來的事,就隻能交給唐大理自己判斷了。
……
禦史臺的牢房裏,唐玄伊正在專注的看兩封信。
看完最後一個字,唐玄伊始終緊擰的眉心終於輕輕舒展,可是眼底卻多了幾分困惑。
“這信是從哪裏來的?”唐玄伊問道。
一身禦史衛士裝束的陸雲平正在警惕外麵來人,聽到唐玄伊的話,便迴身走迴,說道:“之前你讓我去查譚崇俊,我便去了一趟譚崇俊的老家涼州。這封信就是從那裏得到的。”陸雲平迴身倚靠牆邊,環胸說道,“這封信可以說是惜物了,正因為這封信,我可以確信譚崇俊消失這件事不那麼單純。”
“怎麼說?”
“據當地人講,譚崇俊是個大方的人,過去每年都會往家鄉寄信寄銀兩,可以說譚崇俊的升遷,惠及了他的每一位鄉人,比較親近的人都會收到譚崇俊問候的家書。但是某一日,就在全鄉人按常例都去祭拜祖宗時,全鄉皆著了大火,所有東西付之一炬。”
“既是付之一炬,你這封信又是如何得來?”
“這封信趕巧了,在鄉裏,有個女子愛慕譚崇俊,平日裏會將信件當做護身符帶在身邊什襲珍藏,所以才留下來這信。隻可惜,譚崇俊大概隻當此女是妹妹。”
聞言,唐玄伊不由再問:“即是什襲珍藏,你又是拿到的呢?”
陸雲平扯扯唇角,露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硬搶的?”唐玄伊問。
“算是……軟硬兼施?”陸雲平笑,但接下來也不再開玩笑,“如果那把火真的是有人故意要燒掉與譚崇俊有關之事,這封信留在誰手上,誰便有危險,被我得到了,總好過一命嗚唿……那麼,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兩封信,可是有可疑之處?”
唐玄伊是同意陸雲平說法的,所以對於他怎麼得來的這封信也就不多過問,他重新攤開信件,上麵幾行字令他十分在意。
“抱歉吾妹,上迴言之會帶嫂嫂鳳宛迴來之事已經作罷,其理由複雜恕兄不能告知。汝切記,世人情愛虛虛假假,你性情單純,若有心儀之人必要反複觀測,以免被逮人所利用。這是第一封信的內容。”唐玄伊又將第二封信拿出來,念道,“吾妹近來安好?上次所言之事有了新的進展,再過些時日,兄便帶鳳宛嫂子歸鄉一見,彼時還會帶迴些銀兩,有甚所需之事可提前準備,祝安康。”
念完,唐玄伊看向陸雲平:“這兩封信中間隻隔了半月,究竟是什麼事讓譚崇俊忽然念頭大轉,從一開始認為世人皆是利用,到後麵欣喜的要帶鳳宛迴鄉?”
“這期間兩個人吵架了?”
“不僅吵架,還提到了‘利用’二字。最重要的是……”唐玄伊從第二封信下麵掏出了一張祈願符,背麵寫著“清心道觀”四個字,“這才是你將這封信帶迴來的真正原因吧,雲平。”
陸雲平笑而不語。
於是乎,唐玄伊又拿出了兩樣東西,一張是湯爺的字條,一張是上迴陸雲平去大理寺抄錄的線索圖。
看到這兩樣,陸雲平微微有些困惑。
他先展開湯爺的字條:“清心道觀的子清曾頻繁去見旅店老板趙榮……?”
唐玄伊將線索圖攤開,在趙榮的名字旁,落著一滴墨。
陸雲平見了那滴墨,便明白唐玄伊的意思:“當時第一眼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確實覺得有點眼熟,但當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粗略的迴憶,應該就是在發生吳千事件之前。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和子清有關。”
“眼熟……”唐玄伊蹙眉思考,“鳳宛也曾多次出入旅店,因為當時在審道林道宣時,兩人皆稱鳳宛是因為愛慕趙榮又被始亂終棄,這才招致道林不平將其殺死。但是通過這麼久的調查,再加上連你都覺得這個人眼熟,事情果然從一開始就與過去的事存在某種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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