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邊看,這人穿著黑布褂子,兩鬢斑白,顯然是個老者,他手中拿著一個糖葫蘆串般的東西,上邊有個小白麵娃娃,似乎是給孩子玩的玩具。
看著那“白麵人”玩具,我想當然的以為,這老人是.....出去給孩子買玩具去了吧。
我和紅葉加快走了幾步,不多時便追上了老者的步伐。
“老人家!”紅葉從身後輕輕叫住老人,恭敬的說道:“這裏是趙家樓麼?”
老人聽見賢紅葉的聲音之後,立刻迴過了頭。
那是一個老太太。
這老人的歲數很大,皮膚褶皺間泛著蠟黃,手如枯爪,身子也不太利索,不過他似乎精神很好,滿臉堆笑不說,還高興的衝紅葉點著頭,一隻手捏緊麵人玩具,另一隻手則拚命往紅葉處招唿著。
沒等紅葉繼續詢問,老人就主動開口道:“這大姑娘俊俏的!給我兒子當媳婦,願意不?”
我去!當時我就聽愣了。
這老太太夠牛呀!上來就“拉郎配”,放在哪朝哪代,也是膽子夠大的主,如果王吼現在醒著,我可真要叫他來學習學習人家的“先進經驗”。
看來,這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
麵對這大娘的單刀直入,賢紅葉顯然被她突如其來,且開門見山的話搞蒙了。不過人家必定是國企高管出身,反應速度快的很,處理人事關係也是一流呀!
很快,賢紅葉就轉危為笑道:“老人家,我結婚啦,有丈夫,不能給你兒子當媳婦了。”
聽著賢紅葉的話,我心裏一愣,不由的想到:直接就整結婚了呀!
紅葉說出這話的時候,我特佩服她,不佩服不行呀!因為從她的話裏,我聽出了“女子漢”的氣概和破釜沉舟的勇氣。
這丫頭直接就說有丈夫了,連“對象”這一環節都省了,愣是把老太太的話頂的死死的。不讓她再有“亂說”的空間。小嘴很甜,也很毒麼。
不過接下來......我就感覺紅葉說的有點做的過火了。
因為老太太聽完她的話以後,忽然笑著衝我說道:“你是他男人呀!有福!這麼俊俏的姑娘,上輩子修來的呀!”
我!無言以對!
哎~!自作孽呀,這能怪誰呢?!
無奈中,我和賢紅葉對視了一眼,都是略一紅臉,緊接著衝老太太趕緊轉移話題道:“大娘......我們就是問一下這裏是不是石人崮,趙家樓村?”
大娘終於沒有在和我們繼續嘮婚姻的問題,而是明確迴答我們道:“就是趙家樓!找哪位?”
聽完老太太的話,我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了。不過心裏的疑問還是有很多的,比如村子裏為啥一個人都見不到,為啥家家閉門落鎖,像是在逃避什麼?又為啥隻剩下了這麼一個手裏拿著麵人的老太太呢?
所以,我沒有直接迴答老太太的好心問題,而是先問她道:“老人家,這裏最近出了什麼大事麼?為啥家家落鎖,村子裏人呢?”
我的問題,讓老太太笑的更加燦爛了,那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麵娃娃,然後燦若陽光的告訴我們道:“吃喜酒去了!”
“哦!”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村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原來是有人辦事呀!
農村和城市不一樣,農村辦紅白喜喪,都的請流水席,而且一定的在自家的院子裏請客,人越多越好,最好能把整個村的人都請上。
這樣,才叫熱鬧,才叫辦事呢。
這規矩,放在那中國哪裏的農村也都一樣,所以,也讓我立刻明白了今天村子裏沒人的“真相”。
聽完老太太的迴答以後,我感覺到由衷的幸運,幸虧沒有直接往老班長家去,要不然人家都吃請去了,我們定然撲空呀。
於是,我帶著十二分的好奇心,又詢問這老太太道:“老人家!咱村子裏誰家辦事呀?”
老太太伸出手,指了指我們身側的一條大路道:“東南角,趙家!”
趙家?!
趙家樓,隻有我老班長家姓趙,這老太太所說的趙家,定然是我老班長家無疑呀!
可他們趙家......誰結婚呢?
我立刻問老太太道:“趙家的什麼,擺酒宴呀?”
老太太想都沒想的迴答我們道:“趙家老二,趙海鵬!”
老太太的話,當時就把我雷的不輕,以至於我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句話中所蘊含的消息。
我班長趙海鵬......要結婚了麼?!
難道說,我老班長千裏迢迢把我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參加他的喜宴麼?怪不得他昨天急匆匆打電話,讓我們連夜趕過來,原來是今天就結婚,怕我們來晚了,耽誤時辰?
可這麼好的事......為啥老班長在電話裏不和我說明白了?反而口氣還像是死了爹的一樣難聽呢?
這個時候,一個恐怖的念頭突然產生在了我的腦子裏。
莫非!是逼婚!
第三章 :頂梁柱
老太太的話,讓我吃驚的可以。
對於老班長的家底,我挺了解的,老班長如果能結婚,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當兵的時候,雖然沒見過老班長家親戚,不過他告訴過我,他家裏健在的近親隻有一個哥哥,叫趙海鶤,這個哥哥早年就娶了媳婦,可一直沒有孩子。到現在應該也有四十多歲了。在往下,趙家就隻剩下我老班長趙海鵬了。
趙海鵬因為當兵的關係,一直沒有處上對象,這也成了趙家的一大心病。老班長甚至告訴我說,他往年一迴家,哥哥和嫂子就逼著自己娶媳婦,相親,導致他心裏有點陰影,也因此,他選擇了逃避,選擇少迴家,來逃避這個事情。
可具體的原因,我卻感覺沒那麼簡單......
不過,老班長也說過,他其實挺期待婚姻生活的,如果有可能的話,等他服役結束,穩定下來,他會找一個心愛的女人,渡過餘生。到時候,一定通知我們全連的人來喝喜酒。
這些話,我記得死死的!他忘不忘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能忘,因為,我等著隨份子錢呢。
在後來,我們就莫名其妙,突突然然的退伍了。和正常的退伍儀式不同,我們連隻有一道急匆匆的撤編命令,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有的僅僅是士兵們高高昂起的頭顱。
不服輸的頭顱。
在後來,老班長迴到了老家。延續他祖上外出打工,掙手藝錢的經曆,直到我在電話裏聽他自己說,讓我們來魯南趙家樓找他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已經迴到了自己的故裏,而且......有急事在身。
這迴的急事,原來是結婚呀。不過聽老班長的聲音和語氣,好像是逼婚?
哎!也不管了,能“脫單”總歸是個好事,老班長也快四十的人了,有什麼可挑剔的,在醜的媳婦,晚上拉了燈,也不是照樣過麼?
於是,我也對老太太興高采烈的笑了,既是為老班長高興,也是為自己高興。
這麼多天了,總算是聽了一件喜事,而這,算是一個好兆頭吧!
高興之下,我喜於言表,於是,匆忙和這老太太道了謝,帶著紅葉轉身就準備迴皮卡。
我迫不及待的,要把這消息告訴趙宏,同時也想和他商量一下,該隨多少份子錢。
可就在我們倆轉身,即將離開的時候,那老太太卻在背後笑著對我們送別道:“你們慢走!兒子呀!來!跟哥哥們道別!他們馬上......就要上路了呀!”
老太太沙啞的聲音,聽了我一個哆嗦。
什麼叫我們馬上就要上路了?還有她明明是自己孤身一人,剛才......我可沒見到她兒子!
聽聞驚愕之下,我和紅葉都同時起了疑問,就又迴頭過去,呆呆的看著那個一身黑衣的老者。
也同時,我們兩個人詫異的發現,老太太正揮舞著手裏的白麵小人......衝我們搖擺著告別。
那“白麵人”不知何時已經舉起了一隻手,仿佛......真的在衝我們道別!
難道老太太所說的兒子......就是她手裏的白娃娃麼?
我看著那麵如枯槁的老者,以及她手裏白的慎人的麵娃娃,渾身上下一個激靈。仿佛被人從頭澆灌了一瓢涼水般,顫抖了一隙。
“快走吧!”紅葉拽了拽我的手,同樣心悸道:“這老太太不正常,拿個白麵娃娃當孩子......”
我聽了紅葉的話,才迴過神來,隨後,兩個人如躲瘟神一般跑出了小巷,奔著我們的皮卡車跑去了。
到了皮卡附近,我一看見趙宏,就把老班長辦喜事的消息趕緊告訴了他。
趙宏的表情也同我一樣,一樣的興奮和詫異。
趙宏同樣說道:“這老班長也真是的,娶媳婦也不在電話裏告訴咱,保密工作做的太到家了吧!當弟兄們是外人麼?”
“嗬嗬!”我皮笑肉不笑的告訴他道:“這還不好理解麼?估計是師娘長的拿不出手,怕咱心裏期望太高了......褒貶他唄。”
趙宏擺手道:“能脫單是好事呀!誰會褒貶他呢,算了,咱不想那麼多了,趕緊去老班長家吧!在晚了,估計就趕不上鬧洞房了。”
就這樣,我們按照老太太指示的路開著車,一路往村子東南角奔去。
大約三分之之後,我們就來到了一條小巷的端口。
在往裏,應該就是老班長的家,皮卡已經不能進去了。
那巷子不深,但有拐角,裏邊聽上去很熱鬧,我雖然看不見人,可巷子裏傳出的吆喝聲和音樂聲,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那些聲音如此清晰,以至於我第一時間就判斷出是喜樂,是宴席間,此起彼伏的捧杯聲和劃拳聲。
站在巷子口,我探頭向裏望去。
看來老班長……真是結婚了。
一瞬間,我仿佛看見全村的人,都在為老班長祝賀,而老班長,也正頭帶大紅花,守著他的醜媳婦,望眼欲穿的盼著我們的到來。
興奮之餘,趙宏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給老班長打個電話?”
我阻止道:“他肯定沒時間接,咱們直接過去吧!讓紅葉和阿四看著王吼和車。”
於是,我們讓賢紅葉帶著昏迷的王吼去泊車了。而我則和趙宏,一邊數份子錢,一邊往巷子裏走去。
很快,我們轉過了巷子的拐角,徑直來到了一間大院的門口。
在那灰瓦紅磚的院落門前,我立刻看見了一個兩鬢略代斑白的男人。
那男人蜷身,正坐在輪椅裏,穿著黑西服,佝僂著背,也愣眼看見了我們的到來。
他的表情,和我們同樣的吃驚。
那……不就是我的老班長麼?!
他為什麼做在輪椅裏?他的腿……又怎麼了?
老班長蒼老,病弱的身體,完全在我和趙宏全意料之外,以至於在相見的那一瞬間,我們心裏既有重逢的興奮,又有滿心的傷感和意外。
三年多不見,我們都變了許多,老班長老了,也病了,而我們……也不是孩子了。
那種感覺,讓心裏涼涼的,也讓鼻子酸酸的。
可我們必定是男人,曾經也是軍人,所以,我們沒有哭。
靜默中,一切以盡在不言,再重逢,又仿聞軍號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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