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dāng)家，這孩子太過頑劣，要不送村子裏養(yǎng)一段日子？”


    半山腰的村子，是扶風(fēng)山原住民，因與世隔絕，不受律法管束。


    被外界稱為窮鄉(xiāng)僻壤的刁民。


    “一歲的孩子，能有多頑劣？”


    “不懂事罷了。”宋鈺抬手給她擦了淚。


    這孩子，像極了他女兒。


    不是他自負(fù)，而是一歲的孩子，能翻多大的天？他還管不住一歲的孩子？


    “你也約束下村民，不要再拐賣人口了。”宋鈺，其實(shí)不太喜歡此等行徑。


    但扶風(fēng)山村民，世世代代居住在此，他們一直如此行事。


    整個(gè)村子，大部分都是拐帶而來。


    他和一眾流寇，是後來安家在此處。


    原本兩邊井水不犯河水，但住在山腰的村民偶爾通風(fēng)報(bào)信，幫他們抵禦朝廷。


    宋鈺便將他們納入了保護(hù)範(fàn)圍內(nèi)。


    隻是，這等行徑他一直無法接受。


    他雖在外燒殺搶掠，但也隻搶富戶和狗官。


    偶爾帶迴山的女子，皆是富戶們的妾室，她們無處可去，才會(huì)送到村子安置。


    “我房裏那三個(gè)女子，尋個(gè)機(jī)會(huì)送下山吧。莫要?jiǎng)e人瞧見。”


    宋鈺淡淡道。


    “將這兜蘑菇拿下去，熬成雞湯吧。”宋鈺見她寶貝似的，便隻得開口。


    “再給她熱壺牛奶吧。”


    “今兒的烤乳豬，撕一塊給她。”


    陸朝朝霎時(shí)笑開了花。


    陸朝朝一開心，抱著宋鈺的大腿便脆生生喊了一句：“爹爹……”


    宋鈺？？？


    小家夥抱得死緊：“爹爹，爹爹！！”有奶就是爹！！


    宋鈺怔了怔，這一聲爹爹，仿佛與記憶中的聲音重疊。


    宋鈺心尖尖一顫，燒殺搶掠都不曾心軟的土匪頭子，這一刻竟紅了眼眶。


    他沒應(yīng)，隻握著陸朝朝的手，深深吸了口氣。


    “乖孩子。”


    董娘子這一次，算是拐對(duì)了。


    這一個(gè)，他絕不還迴去。


    宋鈺單手將她抱起來，陸朝朝也不怕生，抱著新爹的脖子便吧唧一口。


    “爹爹……”


    “朝朝，一歲啦。”陸朝朝拍了拍自己心口。


    宋鈺一愣：“什麼時(shí)候？”


    陸朝朝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又?jǐn)?shù)，隨即肯定道：“明日，明日沃過生辰啦。”


    宋鈺揉了揉她的腦袋：“那，明兒我給你過生辰。”


    “沃要請(qǐng)盆友，好多好多新盆友。”陸朝朝興奮的手舞足蹈。


    袁滿渾身一凜，驚恐的看著她。


    好多新盆友？？？


    你認(rèn)真的嗎？


    宋鈺在他恐懼的目光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好好，都來給你賀壽。你叫朝朝？真好聽。”宋鈺心想，這個(gè)孩子，便是上天送到他身邊，彌補(bǔ)失去女兒的吧？


    “大當(dāng)家，山下來了好些人。”突的，有人進(jìn)來稟報(bào)。


    宋鈺眉頭一凜。


    “大當(dāng)家，縣令和京裏都送了信來。這次，咱們怕是闖禍了。”三當(dāng)家神色微白，抓著信的手微抖。


    他們能在扶風(fēng)山安穩(wěn)這麼多年，朝中當(dāng)然有內(nèi)應(yīng)。


    甚至此處縣令都是拿了好處的。


    “怕什麼？當(dāng)年搶了二品大員，也沒見你害怕。”宋鈺瞥了他一眼。


    “大當(dāng)家，隻怕問題出在這倆孩子身上。”


    “這男童，竟是當(dāng)朝首輔獨(dú)孫，十代單傳，就這麼一根獨(dú)苗苗。”首輔，官至一品。


    宋鈺神色微冷：“將他送迴去便是。”


    三當(dāng)家站著沒動(dòng)。


    “還有您懷裏這個(gè)……”三當(dāng)家語氣艱難。


    “她是忠勇侯府嫡幼女，雖不大受侯爺寵愛。但……”問題，就出在她身上！


    “可是，就是她惹來的事。”三當(dāng)家都快哭了。


    “京裏大人送來密報(bào)，立即，將人送迴，不得有誤。”


    宋鈺神色凜然，看著懷裏陸朝朝，麵露狐疑。


    “那位大人直言，若大當(dāng)家不願(yuàn)還，隻怕，扶風(fēng)山保不住。”三當(dāng)家語氣艱難，看著他懷裏的女娃，百思不得其解。


    “忠勇侯府。在朝中並無勢(shì)力啊，真是奇怪。”二當(dāng)家不解。


    “聽聞，陛下和太後，都為此震怒。但也隻小部分知曉，並未宣揚(yáng)開來。”


    宋鈺瞳孔微縮，拳頭緊握。


    “明日再議吧。”宋鈺擺了擺手，不想再提。


    幾人著急，卻也無可奈何。


    “你懷裏是什麼？”宋鈺看她懷裏鼓鼓囊囊的，問了一句。


    陸朝朝砸吧砸吧嘴：“球，踢球玩兒。”


    “爹爹晚點(diǎn)陪你踢球。”宋鈺對(duì)陸朝朝頗為小心。


    這份小心，是給他早夭女兒的。


    當(dāng)年女兒年幼，他時(shí)常在外，極少陪伴。


    就連女兒生病，妻子三封急信都不曾將他召迴來。


    直到，女兒強(qiáng)撐著一口氣，等他迴來。


    他滿身鮮血，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她才安心的在他懷中咽氣。


    小小的人兒停止唿吸，他痛到顫抖。


    宋鈺死死的抱著朝朝，他不會(huì)還迴去的。


    宋鈺抽空陪著她踢了兩腳。


    “你從哪裏撿來的頭蓋骨？拿來當(dāng)球踢……”宋鈺笑著踢了一腳，陸朝朝追著頭蓋骨到處跑。


    隻隱約聽見小家夥嘟囔：“挖的……”


    宋鈺才不在乎她哪來的頭蓋骨。


    “也不知哪個(gè)大冤種被你掀開了頭蓋骨。”宋鈺甚至還打趣了一句，他能上山為寇，本身也沒多少仁義道德。


    踢了沒一會(huì)兒，宋鈺便將頭蓋骨踢到角落。


    “雞湯已經(jīng)熬好，大當(dāng)家該用膳了。”


    今兒吃了烤乳豬有些燥熱，正好用些蘑菇燉雞湯，潤潤喉嚨。


    “這雪還未化，蘑菇還未長出來呢。這小丫頭也不知在哪裏采的，竟這般鮮嫩？”廚子端上小爐子，蘑菇湯咕咚咕咚冒著泡。


    滿室飄香，比起尋常蘑菇更饞人。


    陸朝朝聞著咽了咽口水。


    但宋鈺將湯碗端給她時(shí)，她腦袋卻搖晃個(gè)不停，連連拒絕。


    “你在哪裏采的？我在後山，從未見過蘑菇。”有人問道。


    眾人拿起湯匙，嚐了一口，味道極其鮮美。


    讓人眼睛一亮，大快朵頤。


    “後三。”陸朝朝指了指後山。


    “後山?jīng)]瞧見蘑菇啊。”廚子嘟囔了一句。


    “盒子，盒子裏長粗來……”她比了個(gè)長長的盒子。


    “泥土，挖開……”


    她蹬蹬蹬，邁著小短腿兒將角落的頭蓋骨抱迴來：“骨頭，長噠.”


    “噗……”


    “咳咳咳……”


    一瞬間，屋內(nèi)此起彼伏的嗆咳聲。


    眾人驚愕的看著她手中的頭蓋骨。


    “這……這，這是屍骨上長出來的？”三當(dāng)家喉嚨都破聲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袁滿吐了一地。


    “等等……”宋鈺聲音微顫，驚恐的看著她。


    “你在後山，哪個(gè)墳頭挖的？”宋鈺突然，心頭一哆嗦，有股不祥的預(yù)感。


    陸朝朝眨巴眨巴眸子。


    “最大最圓的辣個(gè)！”


    宋鈺嗖的站起身，一路朝著後山奔去。


    爹啊！！


    我爹啊！！


    那是老子爹啊！！！


    我爹的五十年大劫，應(yīng)驗(y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