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兒等見了,隻覺得新奇,又怕她悶,便每每前來探望,倒也得過。
這一日,七月流火,蟬噪的很,秦晨自衙門口出來,拉了一匹劣馬,便往素閑莊來。
經過葫蘆河畔之時,忽地聽見對麵樹蔭下有人道:“動了動了!有魚咬鉤了!”
又有嚷道:“我的也動了,好厲害,快拉線!”
秦晨聽那些聲音稚嫩,知道是些頑童在釣魚耍子,他原本不以為意,卻忽地聽一個頑童道:“怎麼鳳哥兒的還不動呢?我都有兩條了!”
秦晨隔河聞聽,十分欣喜,當下便打馬過橋,往那處而去。
進了柳槐樹林,柳絲拂落,倒是不好騎馬,秦晨便牽著馬兒一步步往前,果然見許多小小人影在河畔忙碌,又有人道:“莫不是那餌不好使?我的小蟲子好,給鳳哥兒換上。”
當下七手八腳把那釣竿拉起來,低頭看時,卻見光禿禿地一枚魚鉤,哪裏有什麼餌食?
眾頑童正在不解嚷嚷,秦晨已經到了跟前兒,因笑道:“你們好熱鬧,釣了大魚不曾?若是有,記得留給我下酒呢。”
因秦晨常來素閑莊,跟眾孩童也都認得,孩子們知道他是極容易相處的,當下雀躍起來,比了比各自的籃子裏,阿寶便捧著魚簍,有些驕傲般道:“我的魚最大,送給秦捕頭吃最好。”
秦晨哈哈笑了幾聲,摸了摸阿寶的頭,迴頭又張望,卻見不遠處,雲鬟果真盤膝坐在樹下,正在靜靜地看書。
縱然此處熱鬧的沸反盈天,一看到她,便覺的心都似靜了下來。
秦晨嘖嘖稱奇,便撇開孩子們走了過去,還未到跟前兒,就看見距離此處不遠的樹旁,有一道影子若隱若現,見了是秦晨,才又悄然隱沒身形。
秦晨隻當沒看見的,自顧自來至雲鬟身邊兒,便挨著坐下,因笑道:“陳管家是從哪裏請來的護院?我看著倒不像是普通人,有些高手的架勢呢?”
雲鬟輕輕把書合上,道:“陳叔說他們是縣老爺推舉過來的,故而陳叔才敢放心留下,難道你不知此事麼?”
因上迴陳叔想請護院,結果竟然“引狼入室”,是以不敢再亂請人,不料前些日子,知縣黃誠親自舉薦了三個人來到素閑莊,陳叔見是知縣出麵兒,自然才無二話。
而這三人倒也極為盡職,白日晚間皆會巡邏不說,但凡雲鬟出莊子,他們都會派一人跟上,且不遠不近,不會過分打擾她,卻也可以看護的無微不至,比所謂的尋常“護院”更盡責高明的不知多少。
秦晨挑了挑眉,思忖著道:“我們大人也不是事事都跟我說的……不過他又是從哪裏認得這樣高手的?或許也是因為上次的那事,大人怕你吃虧,故而偷偷給你找來的人,也未可知。”
秦晨說到這裏,忽地又笑:“說起高手來,我倒是想起,上迴那京城裏來的白大人,可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可怕人物……”
雲鬟聞言抬眸:“你……說什麼?”
秦晨對上她黑曜流光的雙眸,咳嗽了聲:“罷了,有些話不好跟你說,你畢竟年小。”
雲鬟忍不住一笑:“是麼?”
秦晨不由也笑:“是了,你雖年小,卻是鬼大之極……我不過、是怕嚇著你罷了。”
雲鬟聞言,便越發催問,秦晨摸了摸頭,到底有些忌憚,便故意笑道:“是了,不要隻說些無關緊要的,我今兒來,原本是想告訴你,上迴你托我打聽的事兒,已經有些眉目了。”
雲鬟心頭一動,便不再追問前事,隻道:“是那件事麼?究竟……是怎麼樣?”
秦晨壓低了聲音,道:“那位小六爺神秘的很,我費了好些力氣,托了幾個人,才略打聽了些出來,別的地方並不知道,他跟錦州那邊兒,卻似是有些牽連。”
雲鬟臉色也變了,就好像心頭猛地紮進了一根刺:“錦……州?”心底仿佛響起一聲綿長的嗡鳴,然後雲鬟問道:“那他……他的本名是……”
秦晨道:“原本是錦州那邊曾有書信來給監軍,而監軍又會將信轉給小六爺,故而我猜如此,至於他的本名……”
正說到這裏,便聽見有人笑道:“哈,這魚鉤上沒有魚餌,莫非是想學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真真兒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秦晨咳嗽了聲,低低地對雲鬟道:“鳳哥兒,你為什麼對他格外上心?莫非他有什麼不妥?”
雲鬟卻已經聽不見秦晨的話,隻聽見自己的心怦怦地亂跳個不停,宛若擂鼓陣陣,甚至把周遭萬籟之聲都壓了下去,她定了定神,卻見眼前有個人拂開柳枝,走近過來,模樣身形模模糊糊,卻又慢慢清晰。
最終,今日昔日,兩個影子終於重疊在一起。
雲鬟嘴角挑了挑,似乎是笑,但眼睛瞧著來人,原本默靜無波的眸中,卻慢慢多了些鋒銳之色。
第35章
話說雲鬟因疑心趙六的來曆,便托秦晨替自己暗中打聽。
因趙六是軍中之人,此事本來極為難為,然而秦晨自個兒也是個閑不住的,且被雲鬟一提,自家也對這位“小六爺”格外好奇,因此便用了些法子,終究給他查到些蛛絲馬跡。
雲鬟原本就覺著這“趙小六”雖然麵嫩,可眉眼依稀裏竟有幾分類似趙黼,尤其是給她那種極濃烈的不悅之感……猶如麵對危險的直覺一般,卻是不曾在別人身上感受過的。
正此刻,趙六竟忽然來到,因同孩子們說笑幾句——便走進林子來尋雲鬟。
不料還未到跟前兒,就見前方不遠,樹下柳絲輕搖,宛若翠葉珠簾,而雲鬟盤膝坐在大樹前,一手持書,一手仍上著夾板,模樣又是怪異,又且認真。
——依舊是黑縐紗的半袖罩紗袍,素雪色薄緞裏褂子,小女孩子微嘟的臉兒,烏發挽單髻,清爽幹淨,正跟秦晨低頭說什麼。
從趙六的方向看去,能看見長睫似蝶翼般輕眨,在柳絲搖曳之中,仿佛攏著好夢般叫人不忍打擾。
隻是旁邊另一個人有些礙眼。
趙六皺眉看向秦晨,見這位鄜州城的糙捕頭大大咧咧靠在雲鬟身邊兒坐著,正神神秘秘地同她說什麼,忽地又眉開眼笑,十分高興一般。
——他們幾時竟這樣相好了?
趙六眼神一沉,才要出聲,便見雲鬟抬眸,長睫底下,明眸如秋水一泓,於那翠色的柳絲蕩漾搖曳中,眸光閃爍,三分迷離,七分清冽,——卻正是看著他。
趙六被這樣的眸色一掃,微微怔忪,旋即若無其事地笑道:“大家都在釣魚,你卻在這裏躲懶?還用沒有餌食的魚鉤,可真當自個兒是薑太公不成?”
雲鬟隻靜靜地望著他,也不搭腔。
趙六步步上前,來至兩人跟前兒後,左右看看,竟不由分說地插在兩人中間,擠了兩擠便挨著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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