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然同他心有靈犀，當即起身向羅氏告辭，羅氏見他們兩人同行，便也不留。


    兩個人這才結(jié)伴出了大房，雖是說要去崔印書房，季陶然卻隻頻頻往迴看。


    正神不守舍，聽清輝說：“你既然惦記那兇巴巴的女孩子，如何不去看看她？”


    季陶然嚇了一跳，忙道：“你……”本是想問清輝是如何看出來的，但對上清輝那樣澄淨眸色，自也不必問了，更沒什麼能瞞得過他的眼。


    季陶然便訕訕道：“我並不是惦記，隻不過因想到你上迴說的話，覺著有些古怪而已……”


    兩人且說且慢悠悠而行，忽然清輝拉了季陶然一把，神色之中有些微地戒備。


    季陶然心知有異，忙也停步，抬頭順勢看去，卻不料見前方的月門處，對麵站著兩人，一個是他想見的崔雲(yún)鬟，另一個，卻是他們方才要避開的晏王世子趙黼。


    遠遠地看著兩個人仿佛在說什麼，且看兩人的形貌神情，竟仿佛是早便相識，而非乍然初遇。


    季陶然正呆呆地，忽然之間見趙黼上前一步，光天化日之下，竟是俯身下去，微微側(cè)向雲(yún)鬟……季陶然一口氣噎住嗓子眼兒裏，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見。


    第70章


    雲(yún)鬟先前自大房出來，正走間，耳畔聽到一聲笑，她尚未反應，就見有個影子一閃。


    那人利落敏捷地從院內(nèi)越過欄桿，翻到自己跟前兒。


    雲(yún)鬟一驚住腳，待看清來人之時，麵色已冷了三分。


    將一年不見，這人身量竟長了不少，容顏中的稚嫩之氣也稍稍減退，眉目間鋒芒微露之色卻更透了出來。


    雲(yún)鬟也不知是否是她自個兒錯覺，亦或者對趙黼此人先入為主之故，竟覺著……縱然他整個人笑嘻嘻地，卻也似是冬日裏的豔陽，看著暖，到底掩不住的天然的冷意沁沁。


    此刻尚未開春兒，天仍是極寒的，他卻穿的甚是單薄，團花吉祥紋的朱砂紅蜀錦圓領袍，腰間係著黑革鑲金蹀躞帶，腳踏黑色宮靴。


    他平日極少穿新鮮顏色，這朱紅便越發(fā)顯得眉若墨畫，齒皓唇紅，因畢竟年少，身量偏纖細修長，可又因自小習武，那肩腰身段自然跟尋常人不同，隔著衣衫亦透出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道之感，端地靜若玉樹，動似遊龍。


    趙黼原本是故意悄然現(xiàn)身，如今見雲(yún)鬟依舊淡然不驚，隻用一雙秋水無塵的眼打量著他，趙黼反倒被看的沒意思起來，抬手在額角輕輕一抹，笑道：“小丫頭，不認得你六爺了麼？”


    雲(yún)鬟微微屈膝，若有似無地行了個禮：“世子殿下。”說罷往旁邊斜走一步，便要離了他。


    趙黼忙探手一擋：“等等，如何你見了六爺，也不覺意外？”


    雲(yún)鬟不欲碰到他，便後退站住，垂眸道：“父親前幾日在外頭偶遇，迴來便已同我說了。”見趙黼挑眉間，她便忙繞過去，自顧自又行。


    趙黼嘖了聲，邁步跟上：“我本想嚇你一跳，唉……好端端地小侯爺，怎麼像個女人一般嘴快。”


    雲(yún)鬟輕掃他一眼，見他竟自發(fā)跟著她而行，便皺眉道：“世子怎麼到後院來了？莫非走錯了路麼？”


    趙黼道：“我許久不見你了，自是特意來看你的，你如何不領情？”


    雲(yún)鬟聽他又說的這般親昵，便冷道：“我又算什麼？很不勞殿下牽掛。”說話間將走到月門處。


    不料趙黼見她如此冷淡，且毫無停留之意，他便腳下一旋躍上前，眨眼之間，便將身子倚靠在月門內(nèi)側(cè)，一邊兒抬起腿來，竟高高地蹬在月門對麵兒，不偏不倚攔住了雲(yún)鬟去路。


    雲(yún)鬟止步，擰眉垂眸。趙黼笑望著她，道：“到底怎麼，才能讓你見了六爺喜歡些？”


    當真是她忌諱聽什麼，他便會撿什麼來說，這些話聽著十分刺心。雲(yún)鬟轉(zhuǎn)開頭去，顯是個愛理不睬的模樣。


    趙黼笑道：“好吧，我知道你心裏惱恨我呢。”


    雲(yún)鬟聽這話說的奇，這才看過來。


    趙黼一手搭在膝頭，若有所思道：“你必然是知道我給侯爺寫信之事了？”


    雲(yún)鬟微有些動容，也有些不信他竟自己說出此事來。


    先前因途中病倒，不期被侯府之人找到，不由分說接了迴來。雲(yún)鬟雖聽說是因崔印接了她的信雲(yún)雲(yún)，隻不知道端倪，迴到府中之後，因此事有些微妙，崔印並不曾提起，雲(yún)鬟便也不問，隻免得露出破綻。


    然而她心中卻一直記掛此事，那日趁著崔印不在，雲(yún)鬟便轉(zhuǎn)去他的書房，果然在書桌抽屜裏發(fā)現(xiàn)崔印的來往書信，其中一封，卻是來自鄜州，且是出自一個熟悉無比的人之手。


    那自然便是趙六。


    雲(yún)鬟雖猜到幾分，卻不敢貿(mào)然相信，那一刻眼見了趙六的信，心裏一瞬竟湧出恐懼之意，就仿佛擔心的情形果然發(fā)生。


    竭力自持才將書信打開，眼前熟悉的字跡令她一陣兒眼暈。


    幸而信並不長，雲(yún)鬟飛快地掃了一遍，信上的三兩句寒暄自不必提，值得一提的，是趙六說“鳳哥兒因想念侯爺，便提早上京，隻因聽聞冀州不大太平又且水患，便勸她繞道自豫州而過”等話，末了又讓崔印守著秘密，不要說穿了是他寫信通風。


    那字裏行間的意思，竟好似跟她十分熟絡，更且很為她著想。


    當時雲(yún)鬟看著，一來不知趙六為何竟如此做，二來也猜不到，崔印看到這封信後，會如何想法。


    直到前日，崔印因在外頭偶遇趙黼，才發(fā)現(xiàn)竟是在鄜州相見的那少年，一時大喜。


    原本崔印就甚是待見趙黼，覺著他年少英武，非池中物，如今見那鄉(xiāng)野不羈少年竟然是晏王世子，可見他的眼光果然不錯！因此崔印意氣洋洋，迴來後便對雲(yún)鬟說了此事。


    崔印隻當雲(yún)鬟不知趙六身份，又笑道：“為父的眼光如何？看人果然是極準的罷？”


    雲(yún)鬟隻點頭而已，崔印又道：“轉(zhuǎn)眼差不多兩年了，我看小六……咳，我看世子真真兒的越發(fā)出色了，果然是風流出少年，後生可畏呀。”


    雲(yún)鬟見他嘮嘮叨叨說起趙黼，又加上知道趙黼來京，以後還不知怎麼樣了，心裏難免有一絲煩惱。


    崔印見她並無驚喜之色，也不言語，忍不住道：“鬟兒如何不太歡喜似的？世子待你可是極好的，他還問起我你如何了，知道你病了些日子，瞧著他有些憂心。”


    雲(yún)鬟終也按捺不住，便溫聲道：“父親，先前本也不知這世子的身份，且大家都還小，就也罷了，如今彼此都長了，人家又是世子，自然不好再拿先前說事兒了，也要避諱些才是。”


    崔印有些愕然，看了雲(yún)鬟片刻，道：“你果然不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