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垂頭不語,清輝安撫道:“你不必怕,大理寺已經(jīng)在加緊找尋兇手了。”
不料蔣勳輕聲道:“我並沒有怕。”
清輝轉(zhuǎn)頭看他,卻見燭光裏,蔣勳雙眸之中帶著憂愁之色,喃喃道:“我不怕兇手,我反而更怕宋邰韓敏他們……”
清輝心頭微震,想到自個兒發(fā)現(xiàn)蔣勳那日的情形,清輝就說:“你……其實不該怕他們,正如我父親所說,做了惡事的是他們,為何咱們反畏手畏腳起來?你的性子就是太和軟了些,他們才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你,宋邰韓敏他們?nèi)绱耍苁弦彩侨绱耍M不見曹氏聽聞我要告訴父親,她立刻便怕了,書院裏的事,我們也很該去同院長說明,院長自會主持公道……”
誰知才說到這裏,清輝就覺得蔣勳一抖,眼裏更透出恐懼之意。
清輝察覺有異,欠身坐起來,問道:“你怎麼了?”
蔣勳沉默著轉(zhuǎn)過身去,慢慢蜷起身子,縮起了雙腿,雙手臂抱著身子,低低地把頭窩在胸口,乃是一個逃避畏懼之態(tài)。
清輝用力把他拉過來,遲疑問道:“到底怎麼了?莫非還有什麼……不能跟我說麼?”
忽然之間清輝停口,卻見蔣勳閉著雙眼,眼中的淚卻仍無聲地流個不停。
清輝窒息,心道:“這是怎麼了?我方才不過說……不該怕他們……跟院長……”說到“院長”兩個字,忽然之間身上寒意陡生!
宋邰、韓敏跟院長,看似並沒關(guān)聯(lián),然而……宋邰臨死之前據(jù)說去見過“院長”,韓敏又曾供認過“院長”。
再加上那夜趙黼攔住了方荏,想來,宋邰臨死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方荏,而韓敏死後,卻也是方荏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屍首。
再加上如今蔣勳的異常反應(yīng)……清輝用力把蔣勳拉起來,冷冷道:“你到底瞞著我什麼,又到底是在怕什麼?”
蔣勳搖頭,淚水四處零落,清輝喝道:“你若還當我是哥哥,就跟我說實話!”
蔣勳睜大雙眼,見清輝動了怒,才深吸一口氣,終於哽咽著低語道:“院長、院長跟他們……是一樣的……”他的聲如蚊訥,又顫顫發(fā)抖,幾乎令人聽不清楚。
然而清輝卻聽得一清二楚,可任憑通透機變?nèi)缢粫r都無法領(lǐng)悟何為“一樣”,甚至在反應(yīng)過來之後,也不敢相信。
清輝盯著蔣勳,向來冷靜如水的眼中,陡然生出兩團火來。
且說阿澤因聽丫頭翠兒說了許多府內(nèi)之事,見夜深了,正欲去睡,忽然見清輝的小廝急急跑來,拉著他道:“不好了,少爺不知怎麼,竟要出府去!”
阿澤呆道:“這會兒又出什麼府,都要宵禁了。”
小廝急道:“是蔣少爺叫我來說的,說叫千萬攔著少爺,別讓他出去闖禍!”
第89章
密雲(yún)似蓋,雪落如塵,正是妝點山河,亂迷人眼的時候,在迴廊對麵出現(xiàn)的那人,卻更是風(fēng)姿卓絕,皚如山上清雪,皎若雲(yún)間之月。
郭建儀萬萬想不到小唐竟會在此出現(xiàn)。
大約是因方才有些心神動蕩,隻顧注目應(yīng)懷真去了,因此竟不曾留意周遭,更不知道小唐是幾時來的,看了多久,心中竟無限不安。
他素來敬終慎始,克己慎行,從來不曾失禮人前,不料今日這一陣兒恍惚,竟偏給個最通幽洞微、明鑒萬裏的人撞個正著。
也不知他見了多少,又懂了多少。
郭建儀一怔之下,那手便握住了,正要收迴,應(yīng)懷真已經(jīng)歡唿了聲,竟是撇了他,轉(zhuǎn)身往小唐那邊奔去。
那錦白色的披風(fēng)在他麵前一蕩,如曼柔的輕雲(yún)閃過,因跑的快又兼風(fēng)吹,底下裙裾飛揚,像是綻開一朵飄然的蓮。
郭建儀身不由己地凝視著應(yīng)懷真的背影,隻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這走廊下也越來越冷,兩邊的雪密密實實地落個不停,就像是給廊子加了兩道白色的垂簾,而天地已經(jīng)消失不見,於他麵前,隻有這一道孤孤零零的迴廊,他在這裏站著,而應(yīng)懷真轉(zhuǎn)身跑離。
心裏忽然有種異樣的預(yù)感,莫名地有一絲揪痛。
然而目光所及,望見彼方的那個人,郭建儀悄然吸了口氣,於麵上作出三分無可挑剔的微笑,手在腰間微微一握,端直了肩,邁步也往那邊徐徐而行。
應(yīng)懷真跑到走廊盡頭,又忙著轉(zhuǎn)了個彎兒,裙裾斜斜漾了開去,她伸手在廊柱上扶了一扶,眼中透出慢慢地喜悅,望著那邊小唐也已經(jīng)轉(zhuǎn)了過來。
如此,則更加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臉。
一別四年,這人的容顏仍是依舊,隻依稀……通身似多了些什麼,是她有些熟悉然而畏懼的。
應(yīng)懷真的手握在廊柱上,廊柱在風(fēng)雪中冰封雪凍,自是冷極,那股寒意便自她的掌心傳了往上。
應(yīng)懷真忙鬆開手,腳下複又往前,此刻腳步卻略放緩了一些。
而小唐已經(jīng)也快步走到了跟前,應(yīng)懷真看清他雙眼中的溫和喜悅,心中不由也一喜,才又跑前兩步,張開手欲抱,忽然想到一事,忙又垂下手臂,隻是看著小唐,笑問道:“唐叔叔,你幾時迴來了?”
想到他臨行之前的憂心難以自製,這幾年來偶爾想起的種種思量,更覺此刻相見可貴。
小唐早將她一舉一動看的明白,不由笑道:“今兒才迴來……怎麼不抱唐叔叔了?”
應(yīng)懷真見被他發(fā)覺,略有些臉紅,便道:“我如今大了些,不能像是先前那樣亂抱人了。”
小唐哈哈仰頭一笑,卻驀地張開雙臂,竟將她擁入懷中抱了一抱。
應(yīng)懷真愣住,身不由己靠在他的胸前,驚得睜大雙眼,然而靠在小唐身上,心中驀地生出一股無比踏實的感覺。
忽然間,莫名地便想起在齊州街頭的時候,她從拐子懷中用力向著他掙紮過來,緊緊摟住他的那一刻感覺,就如同漂流水上的人終於抓到一塊兒浮木……不不,如今看來,竟是一艘大船了。
應(yīng)懷真胡思亂想著,便不由抿嘴笑了起來,雙手動了動,悄悄地在小唐腰間也抱了一抱。
此刻郭建儀已經(jīng)到了跟前,小唐便放開應(yīng)懷真。
郭建儀微微一笑,拱手見禮:“唐大人有禮,早上聽聞您迴來了,隻想不到這麼快便見麵了。”
小唐亦微笑道:“郭大人不必多禮,我因有件事,所以特來見懷真一麵。”
郭建儀看一眼應(yīng)懷真,仍是笑微微地便道:“既是這樣,我便先不打擾了,懷真,改日小表舅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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