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殺卻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是跟我談條件,但是你也想的,是不是?一個女娃子,交換我所有的秘密,難道不值?”
從來都是白樘審視別人,看穿別人,但在那一刻,卻覺著這兇徒已經看穿了自個兒。
白樘一言不發,出來之後,便命手下不許跟鴛鴦殺私下搭話。
白樘自然並沒有把崔雲鬟帶去見鴛鴦殺,而是從他的出身入手,一點一點搜尋到許多佐證,可是麵對質詢,鴛鴦殺仍是無驚無懼之態。
直到最後要將他淩遲之時,因各種刑罰加身,此獠幾乎沒了人形,可仍是咬牙獰笑,毫不在乎。
趙黼道:“這麼說,此人以為是崔雲鬟透露了他的行蹤?故而一直不甘心?”
白樘點頭,趙黼問道:“可是,怎麼可能,那時候她尚小……”
白樘道:“鴛鴦殺說,他唯一的破綻是在雲鬟身上,我也不解?上Эv然用盡了十八般酷刑,他都並未招認一句。”
兩個人相對而坐,此刻早已經過了子時,夜風從開著的窗戶跟門吹了進來,木葉香氣混合著暗夜的氣息,隱約還有一股令人難以形容的味道,仿佛是極清苦的藥味兒。
趙黼本來不知這是什麼氣息,直到後來又多來了刑部兩次,後知後覺才知端倪。
半晌,趙黼才說道:“我現在才明白你方才的意思。既然鴛鴦殺是你親自監斬的,那麼今日犯案的人,自然不是他了,可偏偏留下這樣一個明顯的血字,他莫非是想故意提醒人注意?”
白樘道:“當年的案子是我經手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今日的兇犯,或許跟鴛鴦殺有些不為人知的關係,刻意留下這痕跡,一來是表明身份,二來……”
白樘並沒說完,趙黼卻已經懂他的意思:“你是說,這賊徒是針對崔雲鬟……將對她不利?”
白樘道:“當初自從捉到鴛鴦殺,到他上法場,他唯一心心念念而不可得的,就是雲鬟。今日特地在屍身上留下這一個字,你說呢?”
趙黼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白樘道:“我今日雖然將前情盡數告知世子,可還要提醒世子留意,此事千萬不能跟別人透露出去!
趙黼迴頭,燈影中他的容顏也是陰晦難明:此刻趙黼也才想起為何白樘接手此案,為何又不許眾人泄密出去。
此案如此令人發指,若證實是昔日那轟動一時的連環兇案重現,還不知會引發如何的軒然大波,倘或那屍體上的字再傳了出去,聯想當初鴛鴦殺是在崔侯府落網的,指不定會有怎麼樣可怕的流言蜚語傳出去。
空氣中那氤氳的藥香氣仿佛更濃了些,趙黼心底也似有黃蓮味在慢慢漾開,迴頭道:“侍郎放心,我心裏有數,多謝你坦誠相告!
白樘見他站著,目光從桌上佩劍上掠開,又緩緩問道:“世子不必多禮,我尚有話問世子,為何世子竟夤夜奔波,又為何親來刑部,世子到底……知道些什麼?”
趙黼微覺窒息,白樘肯破例對他說明來龍去脈,用意不言而明。
趙黼迴到桌邊兒,重又坐下,靜靜地想了會子,終於說道:“我知道的並不多,我隻是……隱約覺著,這案子有蹊蹺,且今日……恐怕隻是個開端!
白樘雙眸微微瞇起:“世子的意思是,這也是連環案?”
趙黼點頭:“聽了侍郎方才所說,更確信我心中所想,侍郎還是,加緊防範罷!
白樘道:“世子從何得知?隻是猜測?”
趙黼迴頭看他:“不錯,隻是猜測!
白樘見他神色堅決,便問道:“世子可猜到下一個喪命的會是何人?”
四目相對,趙黼苦笑:“侍郎以為,我會未卜先知,還是會通靈呢?我連詳細會發生幾件兒都不知道,一切不過是胡猜亂想罷了,若強說起來,弄的不對,豈不是反誤導了侍郎!
白樘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這件事果然會牽扯到崔雲鬟?她可有危險?”
趙黼複站起身來,喉頭動了動:“是、多半會跟她有牽扯!
白樘道:“會怎麼樣?”
趙黼沉默半晌,方又抬頭道:“不會怎麼樣,我會護著她無礙!
少年站在身前,因奔走半夜,頭發越發散亂,流落的鬢發垂在胸前,發尾隨風微動,輕輕掃著胸口的麒麟紋,袍子一擺還斜斜地撩了起來,半掖在腰間,他看著衣冠不整,但目光明亮,神情也漸漸地淡定從容下來。
白樘眸色微變,思量無語!绷硗猓摆w黼迴頭,對上白樘雙眸:“我雖不知兇手為何人,但我卻知道侍郎一定能將他捉拿歸案!
白樘眉尖挑了挑,旋即起身道:“多謝世子吉言!
趙黼說罷,便重拿了桌上劍,轉身出門自去了,白樘走到門口,往外看去,見少年身影如風,正極快地消失在廊下。
忽然巽風說道:“四爺,若此事真的跟鳳哥兒相關,可如何是好?”
方才兩人在內說話,巽風隱約聽了個大概,雖然方才趙黼說會護著她,可他畢竟少年意氣,何況縱然他有心,但崔雲鬟是崔侯府的人,又常在後宅,若說相護,又怎是那樣輕易的事兒?
若非故布疑陣,兇手特意用血字寫了一個“崔”字,自然是針對當年之事,若這兇手有鴛鴦殺的手段,那竟是防不勝防。
白樘緩緩吐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是怎麼樣?”
巽風一想到雲鬟,心裏憂急無法形容,即刻道:“我想去崔侯府。”
白樘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我會派人去,但不能是你。”
巽風怔然,略有些失望之色,還要再問,白樘道:“你跟了我這許多年,難道不知道情急則亂?”
白樘轉身自迴屋內,徐徐坐定之時,心中卻又想起方才不曾對趙黼說過的那一幕場景。
那是在將處決鴛鴦殺之時,白樘因去見他,望著那已經沒了人形的兇徒,道:“臨死之前,可還有話說?”
鴛鴦殺嘿然一笑,傾身過來,向他低語了一句。
白樘揚眉看去,對方卻衝他咧了咧嘴,拖著腳鐐自去了。
今時今夜,白樘無心看麵前卷宗,半晌,玉色的長指在桌上輕輕劃過,依稀是個“崔”的形狀。
夜風漸大,外頭梧桐樹搖擺嘩然,仿佛灑了一場急雨。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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