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鬟本不想理會此事,然而聽到這裏,忍不住有些猶豫,旺兒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便道:“公子,不然我們也去看看熱鬧?橫豎是順路的,咱們看著沒意思了……就再去蘭亭不遲呢。”
雲(yún)鬟見如此說,欣然答應(yīng)。
當(dāng)下旺兒便興高采烈地引著雲(yún)鬟前去縣衙,才來到縣衙門口,就見外麵擠了幾十號人,其中有個聲音叫道:“冤枉!大老爺,我們冤枉!”自是個女子哭天搶地的哀哀叫聲。
旺兒低低說:“這叫嚷的就是吳老實的媳婦了,說起來,這吳老實傻人有些傻福,他年紀(jì)大,長的也尋常,但是這媳婦,卻生得很好呢,人也賢惠。”說著便道:“讓讓,勞煩讓讓。”引著雲(yún)鬟往內(nèi)而行。
這旺兒在人群中,如同遊魚一般滑溜,竟硬生生地擠出一條路來,片刻帶著雲(yún)鬟擠到裏頭。
雲(yún)鬟定睛看去,果然見前麵地上跪著一個婦人,正哀哀嚎哭,又不時地磕頭,看著十分可憐,那些原本還想看熱鬧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停了口,隻是同情地打量。
這會兒縣衙裏走出一個捕快來,見眼前人山人海,便道:“哎喲我的嫂子,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別在這兒鬧啦。”
那吳娘子便拉著求道:“我們家老實是被冤枉的,你們也是認得他的,素日連跟人臉紅都少見,如何就說他殺了人?”
捕快道:“不是我們說,是有人說著吳老實先前跟楊老大打過架,還差點動了刀子,揚言要殺了他呢……如今楊老大死了,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吳娘子哭道:“那不過是氣頭上的話,如何能當(dāng)真?”
捕快見人越發(fā)多,便俯身,低低地對吳娘子道:“我隻勸嫂子一句話,你在這兒鬧是沒用的,先前大人審問,問楊老大死那段時候老實在哪,他竟答不上來,隻說自己在船內(nèi)睡覺,但也沒有人可以佐證……何況我們捕頭昨兒搜查了他的船,居然真的找出了一把刀子,上頭還有血呢,這不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嗎?”
雲(yún)鬟因站得近,便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又看吳娘子,卻見她雙眸呆看前方,眼中含淚,仿佛是怔了——雖然是荊釵布裙,不施脂粉,但膚白眼大,果然是個美人。
雲(yún)鬟見狀,不知為何心裏極為不忍,便輕輕一拉旺兒,旺兒正呆看,見雲(yún)鬟如此,他是個極機警的人,忙湊過來,雲(yún)鬟在他耳畔低語數(shù)句,旺兒眼珠骨碌碌亂轉(zhuǎn)。
那捕快見吳娘子不言語了,正轉(zhuǎn)身欲走,忽然見旁邊一個少年道:“那刀子又是什麼樣兒的?既然是船家,有一兩把刀子不過尋常,誰知道是殺魚的,還是切肉的呢?”
捕快一怔:“咦你這小兔崽子。”
身後圍觀的百姓們卻起哄道:“說的對!”
吳娘子迴頭一看,精神一振。
正在這會兒,裏頭韓伯曹走了出來,道:“是在鬧什麼?”
旺兒正得意,見狀便往雲(yún)鬟旁邊躲了躲,不敢再做聲。那捕快瞪他一眼,也退到旁邊去了,韓捕頭便對吳娘子道:“你進來吧,大人傳你呢。”
吳娘子滿麵惶恐,看著縣衙,仿佛有些畏縮之意,卻終究跟著韓捕頭走了進去。
剩下眾人均往前圍了一步,都揚首看裏頭堂上那鄭盛世審案。
雲(yún)鬟也抬眼看去,卻見前頭坐堂的大人,生得肥頭大耳,好一副四平八穩(wěn)的太平福相,再配上這個名字,若說是因此得了天子的青眼,倒也是有的。
卻見吳娘子上前,鄭大人便道:“你就是吳老實的妻子阮氏?”
吳娘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應(yīng)了,鄭大人道:“聽說你在外頭聚眾鬧事?”
吳娘子不敢言語,隻道:“並、並沒有……”
吳老實在旁便道:“大人,我娘子不過是替我鳴冤的,沒有聚眾鬧事。”
鄭盛世喝道:“誰問你來?”說罷,又看著吳娘子道:“先前本官問吳老實,究竟是因為什麼跟楊老大口角,他居然答不上來,你身為他的妻子,可知道麼?”
吳娘子隻顧低著頭亂抖,竟不能答。
吳老實急著道:“她不知道!”
鄭盛世道:“吳老實,你再插嘴,本官就要打你了。”
吳老實聞言看向娘子,半晌垂頭道:“大人,這件事……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殺了楊老大,你就判我的罪吧,我娘子膽小,你別嚇唬她。”
一時之間堂上堂下都有些意外,雲(yún)鬟身後“嗡”地一聲,像是飛起了一陣蒼蠅。
而鄭盛世打量著吳老實,忽然歎道:“你看著蠢笨,倒也是個多情的人,人生自是有情……”尚未念完,就聽韓伯曹咳嗽了聲。
鄭盛世停口,道:“既然如此,本官念在你一片癡情,就放阮氏迴家去吧,阮氏,你不可再鬧,不然的話,本官就不容情了。”便叫人帶吳娘子離開。
雲(yún)鬟看的目瞪口呆,方才鄭盛世問阮氏,她是否知道吳老實跟楊老大口角的緣故之時,連雲(yún)鬟都看出吳娘子不迴答,事情必有蹊蹺,不料鄭盛世竟並不追問,反而如此輕描淡寫的放過……
這若是換了白樘來審,此刻隻怕早有一人招供了。
吳娘子已經(jīng)不能動,兩個公差扶著她出來,雲(yún)鬟細看,卻見她垂著頭,死咬著嘴唇,眼中的淚無聲地落個不停。
雲(yún)鬟皺眉,目光下垂,又看吳娘子的雙手,卻見她十指纖纖,卻十分素淨(jìng)。
此刻堂上,鄭盛世便讓吳老實供認殺人經(jīng)過,吳老實結(jié)結(jié)巴巴道:“昨日,往八字橋那邊兒的貨物,本是我去送的,他卻硬搶了去,我、我因為氣不過,就拿了刀子……半路、半路上船,把他殺了。”
鄭盛世點頭,讓書吏記錄。
此刻韓伯曹目光一動,便道:“你們在船上可做了什麼不曾?”
吳老實一呆:“沒、沒做什麼……”
韓伯曹皺眉,鄭盛世道:“韓捕頭怎麼了?”
韓伯曹略一猶豫道:“迴大人,沒有什麼,隻是問他……是怎麼殺死的人罷了。”
吳老實怔道:“我、我砍了他兩刀,他就死了。”
韓伯曹張了張口,終於又沒出聲。
鄭盛世又問:“那你先前到底因何跟他結(jié)怨?”
吳老實呆了會兒,才又說道:“是、是因為他搶我的生意。”
鄭盛世十分滿意:“這就對了,本官雙目如電,一眼就看出你有無隱瞞,是否說謊。”
這會兒書吏記錄好了,鄭盛世便要叫畫押,忽然堂下有個聲音叫道:“隻籠統(tǒng)說砍了兩刀,到底是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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