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場戰事之後,趙黼身上的傷也一次次多了起來,有的甚至傷的十分要緊,單看傷痕,就能推知戰事的慘烈程度。
他身上的傷,隻怕除了隨軍的醫官,天底下沒有人再比她更清楚了。
她雖不願看,卻仍是不可避免會看見,看見了,便忘不了。
或許他身上每一道傷,都代表著一次性命攸關的生死之戰……但是她著實不想去探究,也不想記住。
那些都太過冰冷殘酷,比她所看過的那些刑部卷宗……更讓人無法忍受。
畢竟人命案件,除了連環殺手之外,都是一樁一樁發生,可是戰場上……動輒便是成百上千活生生的性命。
所以才有意迴避那些,倒不僅僅是為了迴避跟趙黼相關而已。
當聽見周天水說趙黼代替晏王出征,她不由下意識地在心底搜羅,雖然並不太清楚詳細,可卻隱隱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正思忖中,周天水道:“是了,先前托老謝叔送去的衣裳,可還喜歡?”
雲鬟迴過神來,道:“甚好,周先生有心了。”
周天水笑道:“我也不知你喜歡什麼樣兒的,隻撿了件兒順眼的罷了,不棄嫌就好,可穿過不曾?”
雲鬟道:“尚未。”
周天水見她始終淡淡地,溫和中帶一絲疏離,便笑道:“先前隻聽說鳳哥兒人物出色,我還隻當他們胡亂誇口呢,今日一見,連我也要拜倒了。”
雲鬟微覺奇異,便問:“是誰替我胡亂誇口?”
周天水眼珠一動:“自然是那些街坊,我雖才來,卻已經聽了好些有關你的傳言了,譬如原本那張三郎跟王娘子的事兒,又比如烏篷船人命案……是了,還有徐二公子金器行之事,真真兒如雷貫耳呢。”
雲鬟微微汗顏。周天水卻又覷著她道:“是了,方才我聽本縣縣丞也在說,原來韓捕頭臨去之時,曾向縣丞推舉過鳳哥兒呢。”
雲鬟愕然:“何意?”
周天水道:“原來你果然不知的,韓捕頭甚是誇讚你,隻是縣丞說你畢竟初來乍到,且年紀又小,因此便耽擱著呢。”
雲鬟心底暗暗叫苦,不由責怪韓伯曹多事。
兩人說話間,來至水閣,卻聽裏頭眾人又換了話題,仿佛不再議論戰事了,而是說什麼“原來這世子也是個癡情人物”等話。
雲鬟因不知京城裏的流言,自然不明所以,便同周天水一塊兒入內,誰知才進門,便聽另一個說到:“隻是不知道這崔家的姑娘生得何等絕色,竟把個堂堂地世子爺迷得那樣神魂顛倒,若得一見,死也甘心。”
雲鬟聞聽,如被人在心頭打了一拳似的,猛地止步。
第159章
猝不及防在這陌生之地,從別人口中聽說自己種種,且又說的如此離奇荒謬,這真是至為驚悚之事。
周天水迴頭:“怎麼了?”
雲鬟淡淡道:“沒什麼,周兄請。”當下彼此落座,並無二話。
頃刻,外頭一陣騷動,原來是徐誌清陪著徐員外而來,眾人忙站起來迎接。
雲鬟也隨之起身,抬眼看去,卻見徐沉舟竟也陪在旁邊,隨著應酬招唿,笑的一表人才正人君子似的,目光掃見雲鬟時候,便向她微微一笑,單眼一眨。
徐員外團團見了一番,自迴上席坐了,滿麵堆笑,道:“老夫本該早些出來陪飲,隻是身子忽然不適,才歪了半晌,還請恕罪,我為遲來,先自罰一杯陪了大夥兒。”舉起酒杯來啜了口,於是又飲了一巡。
正寒暄中,徐誌清躬身稟告,道:“父親既然出來了,底下的戲也都備好了,按照先前所選的,第一出是《百花亭》,第二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第三則是《龍虎鬥》。父親若是喜歡,就叫他們開始了。”
徐員外點頭:“不錯。”
徐誌清身邊兒的一個小廝忙跑出廳門,便一拍手,聲音從水麵傳過去,對麵戲臺邊兒自有人聽見,便轉到閣子裏去傳信。
不多時,便聽得鑼鼓聲響,眾班眾粉墨登場,唱做起來。
雲鬟這一桌上,便有個林書生,因看著臺上,滿麵歡喜說道:“今日所請的這海棠班,也算是本地最出色的了,其中頂梁招牌自然是花解語,素來有‘花貴妃’之稱,偏偏他的貴妃醉酒唱得最好,豈不正是應景了?”
另一個接口說:“所以我們底下也都讚他:雖豔無俗姿,太皇真富貴。隻不過他如今年紀漸漸大了,多半唱不了兩三年了。唉,最是人間留不住,美人辭鏡花辭樹,可歎啊可歎。”
林書生道:“那小海棠是他的弟子,倒是頗得他幾分真傳,以後也不知會是怎樣造化,隻不過未必能強過花解語了。”
雲鬟聽如此盛讚,不由留心看去,見臺上兩個力士打扮的出來說了會子,便退下去,繼而幾個宮女扮相的迤邐往兩邊雁翅似的排開,一聲嫋娜婉轉的“擺駕”,中間便走出個盛裝打扮的楊貴妃娘娘來。
早在人沒出現,先聞其聲之時,已經令人心折,又見了這人,越發魂消,隻見扮相雍容貴氣,玉容花貌,果然有傾國傾城之意,手持一把折扇,行動處顫顫巍巍,迴首時眸光流轉,竟真真兒是絕色的人物。
眾人雖知道這花解語是個男子,但一看這般扮相,行止,又聽他的開腔,竟比個最妖嬈動人的女子還不換。
雲鬟也不禁看的入神,因曾見過薛君生的戲,自然就把天底下其他的戲都看輕了,誰知此刻見了這般,不覺驚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眾人正如癡如醉,卻忽然聽見一聲驚叫,竟從水閣背後傳來,森然尖利,令人毛骨悚然。
一時就如驚醒好夢似的,在場眾賓客一個個呆呆地轉頭四顧,都不知發生何事。
徐誌清早走到廳門口,便打發人去看情形,戲臺上卻依舊唱做不停,那貴妃娘娘輕移蓮步,便折身迴首,雙眸水盈盈嬌滴滴的,腰肢又如柳枝似的柔軟,往後傾出一個極嬌嫋的角度,眾人不覺又大聲叫好。
正看間,那前去查探的小廝迴來,神色竟大不好,跑到徐誌清身邊,湊耳旁低語了幾句,徐誌清聞言,臉色大變:“當真的?”
那小廝滿臉焦急惶恐,忙忙地點頭。
雲鬟此刻將目光從臺上轉開,便看徐誌清,卻見他眼神竟直了直,仿佛遇到天大的事兒壓了頂,往外走了幾步,卻又愣愣地站住,竟似是個左右為難進退維穀似的模樣。
正在這猶豫之間,卻忽地又聽見一聲驚唿,隱隱還有人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這一聲卻清晰了許多,滿座眾人都呆了,有人已經忍不住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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