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幾個人點頭附和。褚天文皺眉想了會兒，又長歎道：“何況勝敗乃兵家常事，且世子如今不是好端端的麼？他若是明白大義的，自然不會造次。”


    這樣說了數(shù)句，又有探子來報說道：“世子的車駕已經(jīng)在三裏開外。”


    眾將士都有些不安起來，褚天文環(huán)顧周遭，道：“不必怕，晏王世子性子雖差，可是我們都是奉命行事，並沒有錯處，難道他敢亂來不成？這畢竟是軍中，於軍中作亂，非同小可！他若敢行，難道不怕太子、皇上也不饒他？”


    有幾個將官是褚天文的心腹，當(dāng)下才慢慢地有些定了心，又拍馬屁。


    其中一個笑說：“監(jiān)軍說的極是，這世子素日胡鬧，不過仗著皇上寵愛罷了，倘若他果然犯了大忌，難道皇上還會護(hù)著他？他若是個聰明的，就不敢如此。”


    另一個也笑道：“賈參軍言之有理。”


    有幾個並不肯信服的，彼此對視，眼中皆有怒意，卻敢怒而不敢言。


    褚天文抖了抖衣袖，道：“看看世子也該到了，大家都振作些，隨我迎接世子罷了。”


    那陳校尉因心中不滿，便走在最後，誰知卻見一人扭身仍退迴內(nèi)堂，他看一眼，隻以為或者另有什麼事兒，也未在意。


    眾人才出門，就見一個小兵風(fēng)似的跑進(jìn)來，差點兒跟前頭的褚天文撞個滿懷，忙剎住腳道：“晏王世子……世子進(jìn)大營了！”


    褚天文忙問：“帶了多少人？”


    那小兵道：“看著有一兩百人。”


    褚天文聽了，笑道：“聽見了麼？才一兩百人。”


    褚天文自忖：趙黼如果存心鬧事，斷沒有帶這麼點兒人過來的道理。


    當(dāng)下?lián)]退那小兵，放心大膽地往外而行，才轉(zhuǎn)出軍機(jī)堂，驀地止步。


    身後齊州將官們也都齊齊地剎住步子，卻見眼前，來了一隊人馬，分兩列往前而行。


    人人都著清一色的黑色鐵甲衣，腰間按刀，頭上都綁著雪一樣的飄帶，隨著行進(jìn)隨風(fēng)揚起，仿佛白幡烈烈。


    每個人都臉色肅然，靜默往前而行，耳畔隻聽見嚓嚓地腳步聲，雖然沒有一絲說話的聲響，卻卷地一股肅穆而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令人打心底戰(zhàn)栗。


    正中間兒，卻有四個兵士，抬了一頂馱轎，上頭高高坐著的人，鳳眸龍睛，氣質(zhì)殊然，身上是玄色滾龍袍，頭上也同係著一條雪色緞帶，隻是那臉色，卻仿佛也跟這緞帶一樣雪白，同那玄衣相襯，幾乎黑白分明。


    雖人有些清臒消瘦，揣著手兒，似懶洋洋地窩在馱轎裏，可抬眸之時，眼神清冽肅殺，又因他人在高處，越發(fā)似俯視眾生般，眼神之中，天然一種如藐視地上蟲豸般的鄙夷輕慢。


    褚天文左右看看，見這陣仗，不知所以，便笑了笑迎上：“不知世子前來，有失遠(yuǎn)迎。”


    此刻趙黼仍是揣手在袖子裏，眼皮兒也沒抬一下兒。


    抬著馱轎的士兵也並不理會褚天文，一徑往前，來至軍機(jī)堂前的屋簷底下，才停下，將馱轎緩緩放在地上。


    此刻原本站在簷下的齊州將官們紛紛都避退，來至屋簷臺階底下見禮。


    褚天文隻得轉(zhuǎn)過身來，見他如此怠慢，仍是不敢發(fā)作，便陪笑上前：“參見世子。”


    趙黼微微抬眸，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他一眼：“褚監(jiān)軍，見到本世子還活著，是不是深覺失望？”


    褚天文忙道：“這是什麼話？先前聽聞世子被遼軍圍困，下官也是心急如焚，隻不過當(dāng)時因探馬迴報，遼國大軍正欲兵臨齊州，倘若下官帶兵救援世子，他們必會趁虛而入，到時候不僅齊州，雲(yún)州也會危殆……故而下官從大局著想，才未敢妄動，不然早就親自帶兵去營救世子了。請世子明察！”


    趙黼聽他說完，方抬頭，緩緩地籲了口氣：“那麼來攻打齊州的遼軍呢？”


    褚天文道：“或許是看到下官帶兵嚴(yán)陣以待，故而他們不敢進(jìn)犯，便自退了。”


    趙黼笑了笑：“遼國的精銳都被花啟宗帶著，哪裏又分出一支軍來，我倒是不知，何況雲(yún)州跟洛州守軍所報，根本沒有什麼遼國主力進(jìn)攻齊州。”


    褚天文正色道：“後來下官仔細(xì)想了想，或許這是遼軍的疑兵之計，隻是為了拖住齊州軍罷了，也是探馬偵訊不力，早在先前，下官便命人將負(fù)責(zé)查探的斥候、哨探數(shù)人，一概以貽誤軍機(jī)罪斬首！”


    此言一出，原先出聲的那陳校尉麵上越發(fā)透出悲怒之色。


    趙黼點了點頭：“看樣子，你已經(jīng)找好了替罪羊了，褚監(jiān)軍，你真真兒是個人物，縝密，細(xì)致，陰狠毒辣，隻可惜……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褚天文眉頭一蹙，趙黼微微欠身，雙眸盯著他：“可惜啊，今日任憑你口燦蓮花，本世子，不吃你這一套。”


    褚天文心頭微顫：“世子……”


    趙黼道：“你忘了，你縱然把這齊州的所有士兵將官都斬了，監(jiān)軍也仍是你，統(tǒng)帥也仍是你，貽誤戰(zhàn)機(jī)，玩忽職守，都是你……你是第一個該死的。”


    趙黼話音剛落，便有兩名黑甲侍衛(wèi)上前，竟擒著褚天文手臂，將他壓倒在地。


    褚天文不由叫道：“世子！你這是做什麼！”又大叫：“來人！”


    褚天文在此地自也有許多心腹，且一早聽說趙黼要來，他也暗中有所安排，當(dāng)下從外頭湧進(jìn)百餘士兵，持槍帶甲，兩下相持起來。


    趙黼?yún)s依舊安穩(wěn)不動，隻淡淡道：“都別動。”


    目光掃過眼前的齊州軍，眼神中睥睨之意更盛：“遼國士兵有虎狼之稱，本世子幹死了比雲(yún)州軍多兩倍的遼軍，你們這幫連遼軍都不敢去拚殺的膿包廢物，也敢來試試嗎？”


    他的聲音竟似有金石之聲，動人心魄，齊州軍一個個手腳戰(zhàn)戰(zhàn)，又見麵前的黑甲軍眼中各帶殺氣，咬牙切齒，卻仿佛要隨時出擊搏殺般，哪裏敢動，有人甚至悄悄後退。


    褚天文見勢不妙，便大叫道：“你縱然是皇世子，可我是齊州監(jiān)軍，你並無權(quán)力如此對我！你莫非是想軍變麼！”


    周圍眾將官見狀，神色各異。


    趙黼道：“你急什麼？本世子不過是為國除奸，軍法處置而已。”趙黼說罷，便又問道：“當(dāng)日我定了兩軍合擊的計策，都有誰知道？”


    褚天文身後眾將士麵麵相覷，還是那陳校尉往前一步，道：“原本負(fù)責(zé)作戰(zhàn)的三路軍統(tǒng)領(lǐng)跟副將都知道。”


    趙黼掃了一眼：“人都到齊了？”


    這一句話大不善，將官們頓時微微躁動，卻又不敢大造次，陳校尉迴頭看了會兒，忽然道：“賈參將不在。”


    趙黼眼神一變：“那是什麼人？”


    陳校尉道：“姓賈，名威，是褚監(jiān)軍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麵上又透出些不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