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鬟正欲迴絕，白清輝略微遲疑，又道：“另外，我想我該告訴你一件事……”


    雲(yún)鬟見他竟有難得一見的猶豫之色，不由問道：“是什麼？”


    白清輝道：“方才接到吏部發(fā)來的文書，說是江夏那邊水匪為患，朝廷正在調(diào)兵，定在錢塘江操練，讓本縣配合……”


    雲(yún)鬟聽到“江夏口”三個字，心竟一跳。


    白清輝停了停，才道：“還有，我收到季陶然來信……他說，晏王世子主動請戰(zhàn)，似乎也會來至錢塘練兵。”


    桌上燭光隨風(fēng)一蕩。


    第194章


    開春之後，葛驚鴻原先呈送京內(nèi)的勘查批文有了迴複。


    兵部另選了一名齊州大營監(jiān)軍，此人姓王名煥之，乃是江南人士，原本在兵部擔任主事職位，性情和蘊，行事從不張揚，也並不拉幫結(jié)派，平日裏竟是個十分不打眼之人，直到皇帝禦批後，除了兵部的眾位，朝中其他諸人竟都不記得此人是誰。


    同時皇帝也下了一道旨意給雲(yún)州晏王趙莊，將孫兒趙黼痛斥一頓，責(zé)其很不該用虐殺的手段結(jié)果褚天文，命趙莊嚴加管教，嚴禁下次再犯。


    宣旨太監(jiān)故意當著眾人的麵兒將皇帝的話大聲讀了一遍，葛驚鴻跟齊州知府楚天佑也都在場，因皇帝的口吻似十分嚴厲，不免聽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隻聽了前麵大半篇，還以為立刻要把趙黼推出去斬呢。


    晏王趙莊自然跪地領(lǐng)旨謝恩，又親寫奏書請罪，言明一定要對趙黼嚴苛教導(dǎo)等話。


    於是私下裏，眾人仔細琢磨起來，皇帝的旨意雖看著“龍顏大怒”，實際上隻是罵了趙黼幾句，說他手段太過了些，叫他悔過。


    然而實質(zhì)性的懲罰卻絲毫也沒有，更加沒有說他殺死褚天文的行為有錯兒，隻說他殺人的方式不對而已，可見皇帝雖然礙於太子的顏麵做了點姿態(tài)出來，事實上還是明白其中詳細，且護著趙黼的。


    四月中旬，信任的齊州監(jiān)軍王煥之來到，同代領(lǐng)監(jiān)軍的葛驚鴻進行種種交接，把大印交出的剎那，葛驚鴻總算鬆了口氣。


    就如蔣勳暗中說給趙黼的話，葛驚鴻雖心裏知道黑白，卻也懾於太子之威，不敢自作主張，思來想去，便先到一個法子。


    他叫書吏把在齊州大營所見所得，問過眾將士的話，以及在雲(yún)州軍的所見所得，對那場戰(zhàn)役種種細節(jié)的了解，一五一十，用整齊的蠅頭小楷，記錄謄寫了足有三五百頁，厚沉地一疊，原樣都發(fā)往京城。


    這份奏疏裏他並沒表明站任何一方，卻隻是把眾人所供錄的話遞交上去，讓兵部吏部的大人以及皇帝自己分辨罷了。


    這一招，其實也是險招，倘若大人們跟皇帝沒有耐心看完，隻罵他偷工減料，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幸而事情是向著好的方向而去的。


    葛驚鴻打點要迴京之時，跟隨他一塊兒前來的蔣勳卻遇上了一件為難的事兒。


    蔣勳是隨著葛驚鴻而來，本來也該當隨他而歸，隻是蔣勳因見識了此地的風(fēng)土軍情，且又因極欽慕趙黼為人，竟覺著在此地更比於京中叫人痛快喜歡，他便有意留下，隻是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先前曾為了白清輝要出京之事，蔣勳也曾左右為難，多虧白清輝是有極有見識的，便替他做了主，如今……白清輝卻並不在身邊兒。


    眼見迴京日期漸近，蔣勳心裏竟惶惑起來。


    這日，蔣勳正在屋內(nèi)出神，忽然見張可繁跑了進來，望著他道：“蔣大哥，你怎麼啦，我在外頭找了一圈兒，你竟沒出去呢？”


    蔣勳道：“找我做什麼？”


    張可繁道：“你要教我用長槍啊，以前說過年後教的。”


    蔣勳竟歎了聲，道：“你堂哥知道了，一定又要不喜歡。”


    張可繁眨了眨眼，掩嘴一笑。


    就像是趙黼所說，先前張振因快迴雲(yún)州了，趙黼生怕他迴來看見張可繁是這個賊眉鬼樣兒，嚇也要嚇死，那倒罷了，倘若再怪到自己的頭上，又或者趁機賴上他，那又往哪裏說理去。


    起初還恫嚇了一番，誰知道張可繁“色”迷心竅，全然不理，反而要“逆流而上”。


    趙黼隻盼她熬不過，自個兒放棄，誰知這小妮子倒也有些倔性，跟著蔣勳又苦練了數(shù)日，倒果然也有些進步了。


    趙黼冷眼旁觀，心裏也不覺有幾分欽佩，原先在王府內(nèi)驚鴻一瞥看見張可繁的時候，她正背轉(zhuǎn)身跑的十分歡悅，步履輕盈，腰肢款動，故而趙黼說她稍微調(diào)教就可以去當姬人的話。


    誰知如今經(jīng)過蔣勳一番訓(xùn)練，別的不說，這行動上，再也不似先前樣風(fēng)吹楊柳似的，走路步履沉穩(wěn)，腰肩都也直了起來，若再板著臉些，幾乎連有經(jīng)驗的將官也看不出破綻了。


    趙黼見她這般咬住不放，自然頭疼，眼見張振幾乎臨近雲(yún)州城了，趙黼忖度了番，這一日，便主動來找張可繁。


    張可繁正跟著蔣勳練習(xí)射箭，她的臂力終究不夠，但是經(jīng)過這半月來的苦練，準頭卻已經(jīng)有了幾分，射出五六支箭，總也有一兩隻能中靶子，因此刻射中了，便樂得如偷到吃食的小耗子，喜得吱吱亂叫。


    趙黼歪頭看了半晌，叫道：“張……”咳嗽了聲：“你過來。”


    張可繁迴頭，見趙黼來到，頓時如天上掉下個寶貝，把弓箭往蔣勳懷中一塞，拔腿跑了過來：“世子，找我何事？”


    趙黼看一眼蔣勳，便道：“我有話跟你說。”


    張可繁倒也機靈，忙迴頭對蔣勳道：“蔣大哥，世子找我有要事，我先跟他去一會兒，迴頭再來跟你學(xué)。”


    蔣勳狐疑看了會子，見趙黼並不似是個大有惡意的模樣，雖然擔心，仍是答應(yīng)了。


    當下兩人便沿著廊下，竟來至張可繁的住處，趙黼入內(nèi)瞅了會子，問道：“你……就住在這兒？你是跟蔣勳一個屋呢。”


    張可繁道：“是啊，蔣大哥格外照料我，不過，是我睡裏頭，他睡外間。我們並沒真的一塊兒睡。”


    趙黼臉色奇異，挑眉不語。


    張可繁打量著，忽然笑道：“世子，你不會是擔心我吧？”


    趙黼嗤了聲，說道：“我隻是覺著，蔣勳對你挺好的。”


    張可繁點頭道：“那是，真真兒是個好人。”說著，忽然想到蔣勳至今沒識破自己的身份，不由捂著嘴笑，“還有點兒傻呢。”


    趙黼見她笑得這樣，眼珠一動，便歎了口氣：“可惜啊，他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