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楚知府是見過趙黼的,趙黼此人,除了脾性不大妥當之外,若論外表,自然是一等風流俊雅人物,又因皇室出身,天生清貴之氣,若不是他生性“好殺”,偶爾“性情暴戾”,可謂是不折不扣的難得金龜婿。
因此聽了夫人所說的種種擔憂,楚知府便索性請趙黼過府,讓夫人跟愛女在屏風後看上一眼,心想若她們一看趙黼的樣貌,自然愛都來不及,那些婦人之見,自然就不翼而飛了。
誰知道人是請來了,卻成了這樣一個局麵。
那知府夫人跟楚小姐,因見趙黼在這樣天兒還穿的如此厚重,且身子又如此不濟,身子不好且罷了,還如此不知保養,竟一味地死灌酒,可見是個沒節製的人。
隻是樣貌著實是好的……倒是讓人有些無法舍手,正在兩難斟酌,竟見趙黼咳至嘔血!
先前那場大戰邊界三州自然都知道,如今一年過去了,世子的身子竟仍沒調養妥當,還是這個茍延殘喘的樣式……可見不是個福多命長的,就算天生出身顯貴,若是個短命鬼,卻也無法。
因此夫人跟小姐十分喪氣,一邊兒往迴走,夫人一邊兒念叨:“真真可惜了,這晏王世子,明明那樣沒挑揀的一個好樣貌,偏是個癆病鬼似的。”
小姐歎道:“看他的言談舉止,倒是不像先前傳說裏那樣兇神惡煞似的,可見傳言不準。”
夫人道:“不似傳言又怎麼樣,倒是寧肯他像傳言一樣,畢竟還有個身子在,脾性之類的,或許會慢慢改變,若是連人都沒有了,又是王府……難道年紀輕輕讓你守寡不成?”
正說到這兒,忽然似聽見一聲異響,似是人叫了聲兒。
兩人麵麵相覷,迴頭又看跟隨的丫鬟等,隻以為是誰人不留神弄出響動,倒也罷了。
小姐聽了母親的話,微微點頭,忽然悄聲道:“隻不知扶著世子的那是什麼人?”
知府夫人道:“你說那個看著十分精幹的軍官?他倒是不錯……迴頭我問問你父親就知道了。”
小姐臉上一紅,兩人方進了內宅去了。
誰知路上說話,草裏有人。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就在隔廊牆的景窗之後,有個人便欲衝出來,卻給另一人死死拉住。
先前那個,滿臉惱怒之色,竟是張可繁,後麵按著她的人,卻是蔣勳,正低低在耳畔說道:“這兒是知府府裏,繁弟你別造次,若惹了事出來,世子是要擔幹係的。”
今兒因趙黼和張振都來赴宴,可繁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當下便纏著張振要帶著,張振也不放心留她在雲州,生怕跟蔣勳瞎鬧,便索性帶了他們一塊兒前來。
這些低階將官自在偏廳用酒,隻是可繁不耐煩吃酒,便拉了蔣勳出來在府邸裏亂逛,不料竟偏聽見這一番話。
張可繁素來對趙黼敬愛若天人,如今聽這兩名內宅夫人說什麼“癆病鬼”又說什麼“兇神惡煞”等話,已經十分刺心。
繼而聽到夫人說小姐“守寡”,更加憤恨,便忍不住嚷道:“尚且輪不到你呢……”一句話沒說完,便給蔣勳捂住了嘴。
可繁又聽那夫人跟小姐竟舍棄趙黼,盯上自家哥哥,心裏更是不悅了,雖不能出聲,卻早就白眼亂翻,嘴唇掀動。
蔣勳察覺她的唇在掌心裏蠕蠕而動,感覺甚是異樣,原本還心無旁騖,又見她做出種種鬼臉之態,可在他眼中,絲毫不覺醜陋,反甚是可愛似的,心頭竟然一動!
此刻那兩人已經去的遠了,張可繁用力將蔣勳推了一把,蔣勳方醒悟過來,忙紅了臉撤手。
張可繁兀自怨念,啐道:“呸,什麼貨色,也敢覬覦我世子哥哥,就算是論先來後到,也是我第一個!”說著,又翻白眼。
蔣勳呆呆地看著她,問道:“繁弟,你說什麼……先來後到,第一個?”
張可繁自知失言,忙道:“蔣大哥,我不過是覺著他們對世子十分失禮,我想……第一個過去打她們。”
蔣勳狐疑看她,可繁生怕他看出破綻,便拉著手道:“這裏沒什麼好看的,咱們迴去吧。”她的手兒竟甚是綿軟,蔣勳低頭看了看,忽然沒來由地紅了臉。
兩人才迴前廳,就得知趙黼要打道迴府了,當下忙也都跟著出來,可繁鬼鬼祟祟地跑到趙黼的車駕旁邊兒,叫了兩聲。
張振探出頭來,向她使了個眼色,道:“你還不迴去,在這兒做什麼?”
可繁眼巴巴問道:“是怎麼了,為何忽然要走?”
張振含糊道:“有要緊事……”因周圍都是些軍士,放可繁這樣一個女孩兒在其中,於張振看來,就如狼群裏放了隻無邪小羊羔似的。
相比較而言,蔣勳也不那麼麵目可憎了,當下便板著臉對蔣勳道:“好生看著她,迴雲州再說。”
蔣勳卻痛痛快快答應了,拉著可繁,自迴隊列之中。
張振將床簾放下,迴頭看時,卻見趙黼斜斜地歪在車內毛毯上,頭上帽子,身上大氅早已經脫了下來,一邊兒又胡亂去撕領口,嘴裏罵罵咧咧,道:“差點沒把老子悶暈了過去。”
張振見他原形畢露,幾乎笑出聲來:“這可不是你自找的?自古以來隻聽說過苦肉計,沒聽說過焐汗計。”說到這裏,湊近看了眼:“隻是佩服世子,穿這樣厚重,自始至終,一滴汗也不曾出,又唱作俱佳,才得把那一桌子狐貍蒙過去呢。”
趙黼斜躺著,聞言隨意伸腿,便輕輕地踢了張振一下:“你說本世子臉皮厚麼?你倒也是機靈,知道我的用意。”
張振歎了口氣:“隻是我想不通,世子如何竟要如此,你見過繁兒,不喜她的性子也就罷了,這齊州知府的小姐,你見都沒見過,難道就知道不喜歡了?”
趙黼不答,隻懶洋洋地搖動手中的毛帽子,道:“你若喜歡你拿了去,楚知府一定求之不得。”
張振笑著搖頭:“既然做出來了,世子不妨好生想想,迴去該怎麼跟王妃交代,何況躲過了這次,難道下次也要再想什麼法兒?”
兩人說到這兒,趙黼笑笑,輕聲道:“不妨事,頂多罵一頓,也是舍不得狠罵的……至於下次?沒有下次了。”
張振不解,趙黼沉默片刻,忽然道:“孟驚鴻一行半月後要啟程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張振眉峰一動,趙黼盯著他:“大概你也聽說了,朝廷有意剿除江夏口的水匪之患,要調兵往錢塘操練。”
張振有所領悟,方道:“世子可有什麼打算?”
趙黼道:“我已經寫了折子請命,派人加急遞送京城了。”
張振越發震動,對上趙黼的目光,忽然說:“世子問我有何打算,莫非是想……”
趙黼一笑:“你是我從兵部借來的,也多蒙你費心,替我訓了那十三個頂用的好手斥候,可對我而言,天底下卻隻有一個張教頭。那才是求之不得的斥候之王。”
趙黼從未說過這樣“正經”的話,張振竟覺有些心潮澎湃,盯著趙黼幽深雙眸,此刻莫名竟想:“怪不得可繁見了他一次就喜歡上了,原來……”
趙黼又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妹子,或許想護送她迴京……嗯,你不妨再想一想,迴頭給我答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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