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因喉嚨不適,也不願吃飯,曉晴早料到這節,先前跟靈雨便商議過了,隻用粳米熬粥,加金華火腿,燉的爛爛的入口即化,雲鬟才勉強方吃了一碗。
曉晴將她吃了粥,才又將白清輝的來信遞上,笑道:“主子若不肯吃粥的話,我是不給的。”
雲鬟詫異,本正麵無表情,見了這個,才驀地喜出望外,忙又叫取水洗了手,將信箋小心拆了,打開看時,見抬頭寫的是:鳳哥兒見信如唔。
這一行熟悉的字跡,乍然映入眼簾,剎那就如江南那濛濛地煙雨在瞬間都又湧現在眼前,所有無法忘卻清晰鮮明的那些。
——可園,縣衙,窗邊兒的芭蕉,假山下的小雪,雨濕的青石板路,爬滿藤蔓的題扇橋,以及……縣衙裏伶仃的些許玉蘭樹,還有那個端坐在書房之中的人。
雲鬟捧著信,一時竟無法言語,滿心隻是對舊日的迴味跟眷戀,以及對遠在千裏之外的摯友跟親如家人般的可園眾人的無限祈福之意。
而與此同時,就在小城會稽的縣衙之中,白清輝將一份公文放下,道:“先前數月,本縣十分太平,多拖賴兩位勞苦。如今眼見年下了,自然事多雜亂,還請徐典史跟霍捕頭兩位多多留意。”
身前,徐沉舟跟霍城兩人一個躬身,一個抱拳,口稱:“是。”
霍城又問道:“大人可還有什麼吩咐?”
白清輝道:“並沒有了。”
霍城跟徐沉舟麵麵廝覷,徐沉舟使了個眼色,霍城有些為難,待說不說的當兒,白清輝一抬頭,看見兩個人互使眼神,便問道:“怎麼了?可還有事?”
霍城閉口不言,徐沉舟無奈,才終於道:“大人,如何我們聽說,大人……過了年後,便要迴京述職了?”
白清輝手上一停,繼而答道:“你們聽說的沒錯,前日我才接到公文。”
兩人聞聽,臉色齊齊變了,霍城忍不住道:“大人……這麼說是真的了?大人以後、以後就要調離本地了?”
白清輝道:“這個尚未可知,一切去留,自有朝廷安排罷了。”
徐沉舟見他神色仍是冷冷靜靜,聲音也依舊是淡淡冷冷,便輕輕歎了聲:“罷了,其實這是好事,知縣大人在本地政績極佳,這一次迴京,自然是會高升的。我們……很該為大人高興才是。”
霍城也地垂了頭,一時竟如鬥敗了的公雞。
白清輝看兩人神色有異,便道:“你們怎麼了?”
霍城抬頭看他一眼,半晌方低低道:“我們……我們不過是有些舍不得大人罷了。”
清輝眼睫一眨,方道:“天高地闊,我能來此地,本就是緣法相關,既然眾人曾經相識過,已是難得。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乃人之常情,霍捕頭不必如此。”
霍城無言以對,徐沉舟苦笑道:“我們都是凡人,境界自不比大人……何況……”
白清輝問道:“如何?”
徐沉舟索性道:“本地好不容易得了一名青天大老爺,如今這麼快又要走了,誰知下一位大人,是個什麼樣兒的,倘若又是鄭大糊塗那種,卻叫這些人如何自處?”
白清輝微微瞇起眼睛,看了他兩人片刻,忽地說道:“霍捕頭曾經被人冤屈,生死一線,後雖洗刷冤屈,但仍是千夫所指,可知本縣為何竟用了你?”
霍城不知他為何會說此事,不由微怔。
白清輝又看向徐沉舟:“徐典史也曾隨性沉淪,後來卻在謝典史去後,主動請任典史,可知本縣為何會準?”
徐沉舟蹙眉,跟霍城對視一眼,齊看清輝。
卻聽白清輝道:“霍捕頭蒙冤受屈,卻仍不失正直心胸,徐典史雖做錯許多壞事,卻也終究未曾迷失本性,我所看重者,是你們兩人九死未滅之心誌。”
白清輝道:“下一位知縣是好是壞,又跟你們有何相幹?隻需記得你自己到底是何樣兒的人,不要讓不相幹的人或事改變了你之本性。這才是最要緊的。”
如雷貫耳,徐沉舟跟霍城兩人雙雙拱手深揖。
不到來年開春,臘月方過,京內已派了新的知縣到任。
進了縣衙交割了印信公文等,新知縣望著白清輝,麵有忐忑之色,試探問道:“敢問……白知縣,可跟刑部的白侍郎大人……有何幹係麼?”
徐沉舟跟霍城等眾人聽到“白侍郎”三字,不由皆驚。
清輝卻仍是先前那般淡冷神色,道:“正是家父。”
新知縣滿麵驚喜惶恐,深深作揖道:“失敬了!本以為是同名同姓,不知竟果然是公子!”
清輝道:“何必如此,你我都是同級知縣。”
新知縣方忐忑起身,仍有些戰戰兢兢。
白清輝本要出門,見狀止步,迴頭看著他道:“我等為官,不論出身,隻看政績。我在此三年多,於民於地方上,無愧於心,隻盼知縣大人亦能不負聖恩跟民心才是。”
新知縣一愣之下,拱手深揖,幾乎到地。
身後霍城徐沉舟聞聽,均都紅了眼眶。
清輝寫信給雲鬟之時,尚未接到京內公文,是以在信中並未嚴明此事。
雲鬟自不知情,然而見清輝於信中將本地各事娓娓道來,又說可園中眾人之情,雖仍似聽見他冷冷淡淡的聲音,卻也別有意趣。
她因新進刑部,又當隆冬,連日來本甚是倦累,把清輝的信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心裏才覺舒暢,戀戀不舍地收了起來。
次日一早,仍來部裏,才進門,就見小陳迎上來,笑道:“恭喜謝推府!”
雲鬟略覺詫異:“一大早的,喜從何來?”
小陳笑道:“前日派去河北齊家凹去重查命案的特使今兒迴來了,這案子果然如推府所料,的確是有冤屈,行兇者正是跟當地縣尉有親的一名本地富戶,因此那縣尉才從中周旋,本要讓這人當個替死鬼的。”
雲鬟原本正心懸此事,另外就是先前山西那一宗,如今見這個有了著落了,便也笑了笑,正要入內落座,忽然小陳又道:“前兒推府可是去兵部了?”
雲鬟迴身:“是。”
小陳道:“說來奇了,昨兒白侍郎派了鐵衛……不知為何,竟把兵部的張都司給押了迴來,如今還關在牢房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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